48 “怪你什么?” “约你出来。” 麦琪没有说话,而是闭上眼睛,用双臂紧紧搂住苏昭的身子,让他再一次和自 己靠在一起。她听见苏昭的声音,很坚定,坚定得缺少柔情: “苏昭是个男人,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过她已经感动了。责任,她总是对别人负责的, 因为她是个不仅自立而且有些强大的女人,对父母的责任,对兄妹的责任,对程思 文的责任,对报社里那班属下的责任,她真的很少想过别人对她的责任,她好像不 需要,一切都可以自己搞定,她有时候自己问自己:撑得住吗?然后回答:撑得住。 从上小学开始,学业上的事都是自己料理,她的父母每个学期末都争着给她去开家 长会,女儿是他们的骄傲,父母一直觉得这个孩子长得太快,还没喜欢够就已经上 大学了。无论是毕业分配还是后来跳槽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她也有过很多不顺的 时候,可从来不向父母亲人抱怨,在大家眼里,她是一路高歌着走过来的,她也愿 意给亲人和朋友这样的印象,她只希望大家分享她的快乐,而痛苦由她一个人消化 就够了。这一次《早报》班子的变化又让她品到了千滋百味,如果一开始就像她本 来以为的那样,没她什么事也就好了,偏偏万众又把她推到了与周平竞争的位置。 人的虚荣心都是无限膨胀的,麦琪也犯了这个病,她曾经也一度贪心过总编的位置, 可是在关键时候又没有勇气为了胜利而进行最后的冲刺。周平是一个像疯子一样战 斗的人,他最大的快乐就是打败别人,从而显示出自己的胜利,而在这场战斗中麦 琪不幸地成为那个失败者,不仅败了,还被人活捉,成为任人宰割的俘虏,可她能 对谁说呢?程思文对报社的一切根本不感兴趣,他甚至不知道有周平这么个人。父 母只知道女儿干得很好,逢人便说:我女儿才30出头就当主编了,是他们单位最年 轻的处级干部。她怎么忍心去打扰父母甜美的陶醉呢?兄妹都不在身边,朋友更不 能无话不说,她是个孤独的灵魂,带着一颗孤独的心在人世间飘荡,她已经习惯了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流泪。现在,忽然有一个人在她的耳边,那么坚定地对她说, 会对她负责。哪怕这只是一句情话,只是一个风中的承诺,已经够让她感动的了。 有一滴热泪滚到苏昭胸前,他赶紧捧起麦琪的脸,看到上面挂满泪痕。 “你怪我了,是吗?” 麦琪摇摇头。 “你可以怪我,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可以让我辞职,永远从你的眼前消失。” 麦琪还在摇头。“可是我爱你,我无法控制自己,自从见到你,我总是惦记你,当 我在考场看见你,我甚至不想考试了,只想走过去拥抱你!”麦琪一直在摇头。苏 昭猛的坐起来,把麦琪紧紧搂在怀里,好像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行热泪滚过他的面 颊,他喃喃地说:“麦琪,求你了,让我爱你吧,哪怕只一天,一个晚上,我愿意 用我的所有去换!”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一起。 当闹表照常响起的时候,麦琪挣扎着睁开眼睛。她的头又痛又晕,身子又酸又 乏,她想坐起来,可是努力了两下还是扁扁地躺在床上,好像能动的只有眼睛。她 看到洁白的墙壁,淡绿色的窗帘,绘着牡丹花的吊瓶和那盆高雅的幽兰,这是她的 家,是她每天睁开眼睛就能够看到的世界,她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四年,四年中生活 也曾发生过一些变化,但无论怎样,她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这景 色已经成为她的镇静剂,看到它们,她就会对自己说:新的一天开始了,这是美好 的一天,我可以从头再来。 但是今天她感到了虚弱和茫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上窄窄的缝隙挤进她的屋子, 她却没有力气拉开窗帘,把它放进来,她盯着那一道虽然很细,但非常强硬的光亮, 它是那么明媚,那么充满生命,决不躲闪地照在她的身上,用温暖的感觉侵蚀她的 冷漠。于是她想到了苏昭,想到了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她的脸上还残留着 一抹绯红,她的身体还继续着被爱的疏懒,她的心头还盘桓着未曾有过的轻狂,她 不能够像从前一样摇摇头,把昨夜当成往事推到一边,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都不能, 她在一次一次的回忆中重温那些快乐的章节,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声叹息,每 一个词,每一个字,她忽然想起一夕是百年这句话,觉得非常好,就像昨夜那一夕, 真的是百年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