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月光石(4) 年轻的女士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征求似的望向那位夜先生。 夜鲨的视线轻飘飘地在我脸上打了一个转,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那神态就 好像要找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似的,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冲着林露露笑了笑," 这 怎么好意思!" 这句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为他会是那种随时跟陌生人保持距离的 人,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 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露露却显得十分高兴," 夜翎喜欢吃什么?" 夜翎却转头去看夜鲨,仿佛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无论什么样的事儿都 需要他来拿主意。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个叫夜鲨的男人双手插在长裤的口 袋里,正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态上下打量着我。 我忽然发现我今天结识的两个男人神态竟诡异地相似,深海也是如此,看人 的时候目光专注,隐隐带着审视的味道。 唯一的区别就是深海的态度更直白一些。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夜鲨和夜翎也只是他们的名字,和深海一样,他们 也没有姓。 洗完澡出来,习芸仍然没有回来。 整个晚上,我的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她和深海肩并肩穿过公路时的样子。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想他们在一起会谈论些什么?她会怎样跟深海介绍那块月光石? 会不会说起……我? 我心烦意乱地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牛奶,坐在起居室的窗台上吹凉风。 晚霞已经褪色为天边一抹黯淡的灰紫色,归巢的倦鸟从这一片静谧的背景之 上飞过,身姿灵动,如同剪影。偶尔有海鸟自海面上低低掠过,翅尖带起晶莹的 水花,在夕阳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宛如一串大大小小的彩色宝石。 涛声阵阵,低沉而柔和,宛如情侣间的喃喃细语。 又是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我最喜欢的时刻。焦躁的情绪也在面对这样的景 色时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我似乎可以静下心来梳理梳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 西了。 首先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喜欢我的项链,想知道它的 来历,然后……我骗了他。 一个谎言说出口之后,总会有无数个谎言尾随其后。我沮丧地发现这确实是 一条真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习芸戴着我的项链,并且借着这个 谎言的机会促成了一次约会——我心中的歉疚也因此而加倍沉重起来。如果说一 开始我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选择了含糊其辞,那后来发生的事就已经脱离了 我的控制,变成了一场真正的欺骗。 而习芸的举动又让我不知该如何去戳穿这一切。 我把冰牛奶的空盒子扭成一团,正要起身去扔进废物箱,就看见远远的海滩 上走过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重重一跳,忽然有些庆幸房间里没有开灯。 我知道我应该起身回楼上去。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儿。 我说不好自己是真的疲倦到无法动弹,还是心底里并不想动。总之,在心底里提 醒了自己若干遍之后,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临海的窗台上,借着夜色的掩护, 出神地凝望着海滩上渐渐走近的两个人。 他的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微垂着头,像在认真地倾听她说的话,偶尔 会偏过头和她交谈几句。我看不清楚他的脸,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他弯着 唇角微笑的样子。 他看上去是一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看人的时候眼神直率。这样的人也许压 根儿就想象不到会有人在他面前说谎话。 我心里的纠结在这一瞬间几乎上升到顶点。 我从窗台上跳下来,将牛奶盒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物箱。脚刚一沾地,放在窗 台上的手机却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来的名字是:耗子。 " 喂?" 我略有些烦躁地接起了电话," 三哥?" 视线不受控制地穿过窗口,再一次落在那一对散步的人身上。几乎就在同时, 深海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就好像……我的电话惊动了他一样。 我心里突兀地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从他们散步的地方到我家起居室,直线 距离少说也有好几百米,怎么可能会听到? " 老妹?" 电话另一端传来殷皓的抱怨," 听电话的时候专心一点儿好不好 啊?我和露露在夜家呢,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 不要了。" 我望着远处的人影,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我又不认识他们。 " 殷皓噼里啪啦地开始跟我描述夜家的装饰。我举着电话,心不在焉地听着, 觉得殷皓这种随时都能交到朋友的本领实在是很神奇,尤其对方还是夜氏兄妹那 样不好接近的类型。 从窗口望出去,深海还在朝我这边张望。这么远的距离,何况还有海浪的声 音……他怎么可能听到我打电话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种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在夜色里,它是如此鲜明,鲜明到让我 无法有意地忽略它。 继续望着窗外让我有种正和他隔着海滩遥遥对视的古怪错觉。我揉着额头从 窗前走开两步。电话里,殷皓又说起了夜家的暖房,说起了养在暖房里的花花草 草……我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怕他继续打过来唠叨,索性关掉了手机。我有种 模糊的直觉,他是在有意地诱惑我过去。问题是,殷皓从来没有让我介入过他的 交友圈子,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手机关掉了,耳边顿时清静了下来,只剩下海涛的声音有节奏地在空旷的四 壁上撞来撞去,像大海的呼吸。 天边的最后一抹亮色也已经消失在了黯淡的雾气里。夜幕降临,远处的海和 近处的沙滩都仿佛陷入了熟睡之中。 散步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了。望着空荡荡的海滩,不知怎么,我的后背莫名其 妙地有种凉飕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