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一章香弟之死 2001年8 月的一个黄昏,塞外桑干河边的沙城村浴在夕阳的辉煌和炊烟的缭 绕中。 沙城来源于“沙尘”,因风沙大而得之。历史记载沙城村在清雍正年间,属 左里,即安东卫左所十百户,“安东卫”是指今天的山阴县史家屯乡。这就是目 前我所能找到有关沙城村的历史记载了。但有一点无需置疑,那就是这片土地以 及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样从历史走来,又走进历史。 沙城村的房屋坐南朝北,街巷分明。房屋一般是砖墙木椽檩,房顶是用活了 麦秸的泥抹平的,家境好一点的人家有的用的便是加了沙子的洋灰了,这样从空 中看去,屋顶有黄有灰,村北的黄色多一点,村南的灰色多一点。 此刻一队羊群从沙城村村西渐渐走进村庄,紧随羊群的郝老汉头上裹着一条 已经看不出本色的毛巾,蓝布的汗衫和长裤已被夕阳染成了紫色。领头的母羊很 性急,而那些半大的小羊还有些贪恋路边的小草,郝老汉左奔右突使得他木纳的 脸上倒比平素生动了许多。 沙城村村西的这条路直通桑干河。桑干河是一条神圣而又神秘的河流,关于 它的名字就有许多种的传说。传说之一是北魏时曾在北河畔建桑干郡,因郡名水 ;传说二是拓跋旧部本号索干,谐音为桑干。桑干河给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也带 来了恐惧与死亡。 村西的这条路没有一棵树,土路的两边是一些深浅不一的盐碱池,这片盐碱 地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是裸露着的,白花花的地上点缀着一些枯瘦的杂草,现在 这些还有一丝绿意的杂草在夕阳中竟显出几分娇媚来。村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一条通往县城的马路又宽又平,马路两边的杨树高大茂密,生机盎然。马路过去 是一条很深的灌溉渠,在过去就是原大队的打麦场,现在的打麦场长了不少的荒 草,远不像以前那么光亮平整了。 羊群进入村子后便四散开来,郝老汉看到原来顾家的那头母羊在巷口犹豫了, 他走过去赶着它往村长家走去,这头母羊很不情愿慢腾腾地走着,郝老汉都觉得 有些心酸。这头母羊是这村子里产羔最好的羊,水莲妈为了水莲上大学把羊卖给 了村长,水莲可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唉,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哪! 郝老汉边走边寻思着,他把羊送到村长的院子里后又继续往村南走,绕了一 圈又从村南回到他村北的家里,确认了羊都已回去他这一天的劳作才算告一段落。 郝老汉的房子在沙河村算是最古老的了,房顶还长着些杂草,房子的窗户还 是旧时的样子,木制的窗棂糊着报纸,有三块玻璃但都蒙着厚厚的尘土,已经失 去了玻璃的功能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郝老汉耷拉着两腿坐在炕沿上,他的脸永远是一种表情, 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或许是因为他心中盛满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太多的味道杂 糅在一起便是一种麻木,一种呆滞,而此刻在旱烟的红光中他的眼睛竟闪着泪花。 郝老汉年过六旬,壮年时他就失去了妻子,唯一的一个儿子几年前又死于车 祸,儿子死后没多久儿媳就带着孙子回了四川老家,只给他留下孙女香弟。几年 来,郝老汉和孙女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还像那么回事,可没曾想到去年孙女也离 开了他。 郝老汉在炕沿上磕掉了烟灰,又把烟锅放进烟袋里就下了炕。地上唯一的一 个柜子上放着纸扎,是郝老汉请人给孙女作的嫁妆,绿皱纹纸扎的中式上衣,白 板纸的裤子,另外还有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香弟活着的时候最想要的就是一辆摩托车了,可放羊的郝老汉哪有那样的闲 钱。香弟六岁时就能做饭,勉强念完小学就开始了下地做农活,单薄的身子忙里 忙外竟把日子料理的有模有样的,可是郝老汉做梦也没有想到香弟竟会有了身孕! 去年的这个时候,香弟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下身出血,送到乡医院打针输液也 止不住,又送去了县医院,县医院倒是给了一个结论说是“宫外孕”,可是已经 晚了,郝老汉还没有明白宫外孕是怎么一回事香弟就死了! 香弟被邻村的一个年轻人娶了鬼妻。今天的夜里他们就要来人把香弟接走。 郝老汉知道那孩子前不久死于车祸,郝老汉虽未见过这孩子,但早前和他们的长 辈也打过交道,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 香弟死在医院不能入坟,寄埋在村南的荒地里,郝老汉要早一点到香弟的坟 前,把纸扎烧了。 郝老汉把纸衣服用一张报纸包好了夹在腋下,又提了纸摩托车就出了门。此 时的沙河村已经完全沉浸在夜色中,村庄里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不解地看着郝老 汉孤独蹒跚的背影。 而此刻在香弟的坟前,一个黑影匆匆地离去,只留下半截仍冒着烟的香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