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八章母与子 栗婶睡梦中听得街门响,她爬起来就看到儿子把自行车往树影下一扔就进了 堂屋,她正要下地却听得儿子进了自己的屋后又重重地关上了门。 栗超母亲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儿子,听到儿子关了房门就又上了炕躺下了, 睡是睡不着只是把那些想问的话翻上翻下想了个一遍。 栗超的母亲,这村子里的人都称她为栗婶的女人,五十出头一幅心宽体胖的 样子,一根粗粗的黄金项链一年四季都带在脖子上,今天她穿着丈夫从海南给她 买的一身墨绿色丝质的衣服,显得又凉快又富态。 眼下,栗婶唯一的心病就是儿子,儿子不上学就得去上班,上班自然是去他 爸的厂子,这样的话儿子就得和那个女人共事,儿子血气方刚,栗婶恐怕儿子会 做出让他父亲下不来台的事。栗婶觉得眼前最打紧的就是给儿子说门亲事,成个 家,有了家他自然会理解一些人世之事,或许对他爸爸也能宽容一些。 栗婶想的这个女人是厂子里的一个会计叫王香瓶,栗婶也知道丈夫和这个女 人在城里有个家,可有什么办法,离婚有什么用,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已 经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栗婶现在是为儿子犯难! 一只苍蝇落在炕上的阳光里,栗婶悄悄拿起苍蝇拍手起拍落,那只苍蝇便命 丧黄泉,粘在苍蝇拍子上。栗婶坐起把那只苍蝇送出窗外,苍蝇刚落到地上就被 蹲在墙角的大公鸡吃到肚子里。事情如果像打死一只苍蝇简单就好了!可王香瓶 不是一只苍蝇,她年轻漂亮有文化,能写会算,是丈夫的好帮手。 唉!栗婶坐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顺手拿起了鞋垫纳起来。鞋垫是红色的背 景粉色的鸳鸯,这样的鞋垫栗婶已经纳好了好几双,都是给栗超结婚准备的。 儿子是栗婶的骄傲,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为了儿子,她可以忍受一切。年 轻的时候受婆婆的气,她没怨过没恨过,婆婆瘫在床上了,她又一把屎一把尿地 侍候着直到婆婆过世。早前因为丈夫城里有了女人,村里人觉得栗婶活得挺窝囊, 可现如今她丈夫的生意越来越好,栗婶又是个热心肠的人,村子里有谁想找工作 或是有谁来借钱她都是有求必应,村子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而现在 栗婶的亲弟弟又当上了县教育局长,人们对她越发是刮目相看了。 炕上的阳光渐渐移到了墙上,栗婶听到儿子出了堂屋的门,又像往常一样坐 到了院子里的白杨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儿子又和往常不一样,他不看书,只 管傻傻呆呆地看着头顶上密密匝匝的树叶,和树叶间湛蓝的天空。 栗婶透过玻璃窗看了儿子几次,儿子都是那么一动不动坐在躺椅上,像重了 邪一样,栗婶开始坐不住了,她下了地,在堂屋里端了一笸箩豆角也出了家门。 她这一出门,院子里的鸡就从不同的方向奔过来,栗婶从院子里的窗户台上 抓了一把生了虫子的绿豆撒到墙根下,鸡们又奔到墙根下欢快地吃起来。 栗婶坐到了栗超身旁的小木凳上,栗超没有看他妈,却看起来书。 “昨儿见到你爸了?”栗婶看了儿子一眼便低头剥起了豆角。 “没有。” “没找你爸,那你去哪儿了?” “在街上碰到雨顺就去了他们家。” “雨顺,不上学他在城里混什么?” “我哪儿知道。” 栗婶和儿子的对话暂告一段落,但栗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张雨顺是儿子 的好朋友,假期里经常来家里,那孩子精明又不失厚道,但是和儿子一样学习不 用功。但栗婶并不知道张雨顺和刘璐在校园操场约会差点被学校开除的事。栗超 没和他妈说过这事,因为栗超知道这样的事是母亲是绝不能宽恕的,为了不影响 雨顺在母亲心目中形象,栗超在母亲跟前从不说张雨顺的不好,这也是他能够和 张雨顺长久往来的决策。 前些天儿子的一帮同学来玩,在几个女孩之中栗婶只觉得那个叫吴佳的女孩 不错,也具有成为她儿媳的可能性,栗婶听说吴佳也不准备补习,她是城里人, 她父母在县城的辽代街开了两个鞋店,她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家境自然好得 没法说,这女孩虽不算漂亮,但一看就是有福之相。 “吴佳那姑娘不错,圆圆胖胖大大方方的。”栗婶想对这个女孩了解得更多 一些,也想看看儿子的反应。 “妈,您的审美标准早落后了,现在流行瘦。”栗超的眼睛没有离开书。 “瘦有什么好,就像前村那个水莲,瘦的前胸贴后背,一看就是个苦命相” 栗超为之一震,他瞥了一眼正在剥豆角的妈妈,他不知道母亲是有心还是无 意,但听到母亲对水莲这样的评价他心里很难受。 “水莲该走了吧?”没听到儿子说话,栗超妈又继续说,“水莲妈可是熬出 头了,姑娘考上大学不知有多高兴呢,可是上大学得多少钱呀,听说把家里的牛 都卖了。” “妈,您还让不让我看书了,瞎操心!” “看书、看书,看书有什么用,又不上大学。” “又来了、又来了。”栗超合上了书又抬头望天,头顶上依然是密密匝匝的 杨树叶和树叶间湛蓝的天空。 栗婶没有停止手里的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生气时也是那么好看, 儿子长得全像了年轻时的丈夫,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的,但儿子大了心离娘却越 来越远了。 “前些日子,我还在地头看见水莲了。”栗婶瞥见儿子仍旧愣愣地看着天, 就知道儿子一定是在听了,“水莲那孩子真是能吃苦,天天出地,胳膊上脸上全 是一道一道的血口子。” “是玉米叶子刮得。”栗超的口气充满了对母亲的不耐烦,但无意之中泄露 了心中的秘密,栗超看向了母亲,母亲的眼睛仍旧看着笸箩里的豆角,但她的手 已停止了动作。 栗婶猜的一点都没错,栗超每天出去见的就是那个水莲了,儿子不去上班呆 在家里为的也就是这个吧! 为什么是水莲?水莲上了大学,儿子不是白费心事了,即便是水莲不辜负儿 子,可栗婶还嫌弃她们家呢,总之,水莲和儿子不般配。 “超儿,你看着妈。” “怎么了?” “超,你可得答应妈,有些事不能太较真,太较真最后害的是你自己。”栗 婶语气平缓而凝重,眼睛紧盯着栗超,她想从栗超的眼睛里得到一些信息,但栗 超的目光逃走了。 “妈,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栗超装作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 “妈,不是什么哲学家,妈是过来人。”栗婶端起笸箩回了家,她与儿子的 对话往往就这样不欢而散。 栗超看着母亲的背影,母亲显然是生气了,母亲也是肯定反对他和水莲交往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