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十一章水莲的身世 一入冬,沙河村村西的桑干河便结了厚厚的冰层,河两边的林地里堆积了厚 厚的落叶,田野里没有一丝的绿色,枯败的玉米在西北风中颤抖着凌乱的叶子。 村北顾水莲家的葵花地里,葵花杆还在,像一队寂寞的士兵立在田野里。 太阳冷冷得还在西边的天空,村西白花花的盐碱地上枯瘦的杂草在风中颤抖 着,盐碱地边上的沟渠里羊群蠕动着。 到了冬天郝老汉和羊群就不往远处走了,村庄四周的田地里有的是枯叶败草, 郝老汉穿着一件翻毛的羊皮大衣坐在地头上,远远看去几乎和羊差不多了。 小雪前后是郝老汉一年中最为辉煌的日子,“小雪卧羊,大雪卧猪”,卧就 是宰杀的意思,村子里的羊都是郝老汉动刀子这早已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宰羊 是免费的,主家所做的只是一顿好酒好菜,过后谁家做好了羊杂汤也不忘给郝老 汉送去一碗。 这村子里的人家,郝老汉几乎吃遍了,可是谁家也比不上水莲妈做的饭菜好, 论东西都是一样的,无非是豆腐粉条,油炸糕,可是水莲妈做的饭食就是好,可 惜今年是吃不到了。 自从孙女死后,郝老汉变得疲惫而沉默,他挥动羊鞭的声音也不似以前那么 清脆,只是他的旱烟抽得更多了。郝老汉抬头吐旱烟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水莲妈 抱着一抱玉米秸子走在她家的院墙下。这个苦命的女人什么时候是个头那,她家 的母羊今年还添了两羔子,可是这已经和她没关系了,听说她家的鸡也快死光了。 这人哪,越穷越倒霉,越倒霉越穷,别人家杀猪宰羊,她家今年恐怕连个响声也 听不到了。 郝老汉看到水莲妈拐过了墙角,也就磕掉烟锅里的灰站起身来,身边的羊看 到他起来也都警觉地抬起头望着他,等着他发号司令。 郝老汉和他的羊群逶迤在村西的路上,村子里的上空已飘起了炊烟,此刻太 阳正好在桑干河边杨树林的头顶上,粉红的晚霞使得荒凉的田野有了些温情。 水莲妈把玉米秆放到灶台旁,又点燃了两根塞到灶堂里,水莲妈坐在了风箱 前的板凳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水莲妈为了省点煤块每天下午都要去地里拣些柴火,趁着天不黑就把剩饭热 了,多少吃点晚上心不慌。灶堂里的火苗映红了水莲妈的脸,她的瞳仁里也闪着 两簇火苗,此时她的表情非常平静,没有了强作笑颜,有的只是一种随意的从容, 一种麻木。 水莲妈把剩下的几根玉米秆全攅进了灶堂里就上了炕,靠着围墙坐在了炕头, 院子里可真安静呀,能听到羊群回村后杂乱的脚步声,也能听得见邻居家铡刀切 草的声音。 天已变得昏黑了,儿子柱柱走在西墙根下,儿子的腰佝偻的更厉害了也愈来 愈像他爸,可水莲却长的没她哥一点样,水莲像谁呢,水莲也不像那个没良心的 东西。 水莲妈从炕席下摸出女儿寄来的相片,水莲妈把相片放到离眼睛稍远一点的 地方,屋子里没有开灯,水莲妈只能看到女儿一个模糊的影子。 水莲站在学校的大门外,穿的就是走的时候那身衣裳。水莲在信里说军训时 把头发剪短了,水莲妈有一些心疼,水莲的头发又黑又密怎么就剪短了呢,不过 短头发的女儿看起来更神气了。 真像一场梦,但不是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可是水莲在,水莲的眉眼 还是有他的影子,水莲是他的孩子怎么能不像他呢!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明明 知道有这孩子,可这么多年他从未来看过,县城到这儿才有多远啊,他一定是把 我们娘俩当作他的心病了。 水莲妈,不,那时候人们叫她顾嫂,顾嫂一直在小学的食堂做饭,沙河村小 学校的老师一般都是村里的高中毕业生,只有校长是外地的,差不多一年一换。 那年新学期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校长,听说是公社书记的女婿,顾嫂还特意在校长 到任前粉刷了一下厨房,顾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年轻的李校长能与她有什么关 系。 李校长是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一种文弱的样子,顾嫂很用心 地做饭,希望李校长他能胖起来也好给自己一些颜面。 顾嫂的丈夫在煤矿做工很少回家,她家也没有多少的地,顾嫂自然要比村里 其他的女人活得轻松一些。但顾嫂是村子里有名的要强能干的女人,顾家在村子 里是小门小户,因为顾嫂的精明能干她赢得了人们的尊重。顾嫂是个热心人,针 线活又好,谁家有事相求她一定帮忙,村里许多人家新媳妇的棉袄都是她缝做的。 顾嫂也与村里的女人有许多的不同,她的衣服永远是干净平整的,她也不会 像村里的其他女人那样经常站在大街上,顾嫂除了照顾儿子和自己大部分的时间 都花在了学校。 那是一个雪天的晚上,那天晚上,顾嫂把儿子送进教室后自己就进了厨房, 中午她发了面,晚上过来蒸花卷,也正好等儿子放学。 灶膛里的火烧得很旺,小小的厨房充满了水气,顾嫂干脆脱了棉袄,只穿了 一件贴身的碎花内衣。顾嫂把蒸笼放在案板上,揭开锅盖,蒸笼里的花卷在蒙蒙 的水气中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色的花朵。顾嫂嘴里吹着水气手就不停歇地把那些松 软的花卷放进一个大面盆里。 锅里的水仍冒着热气,顾嫂把笼布扔进锅里,她正要端蒸笼时,突然一个人 闯了进来,顾嫂还没来得及回过身来,就被这个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 顾嫂伏在炕沿始终没有动弹一下,在一种惶恐一种羞辱一种隐忍,也有一种 生理的满足中结束了像动物一般的那种过程。后来那些说不上是快乐还是痛苦的 日子,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直到有一天顾嫂发现自己怀孕了,顾嫂带了节育环儿 竟然怀孕了! 这个秘密顾嫂原是要带到棺材里的,可现在她不这样想了,自己的身体一天 不如一天,真等到哪天两腿一伸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水莲怎么办,她要这张老脸 有什么用,她得让水莲去找他,他不能不管水莲,水莲这么好的孩子不信他不认。 水莲的相片落在水莲妈的膝下,水莲妈靠着围墙像是睡着了。 屋子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柱柱在墙边摸到了灯绳“啪” 的一声开了灯。 “妈,水热了,您洗脚吧。”柱柱把水壶放到地上。 “妈今儿不想洗了,”水莲妈显然是不习惯太强的光线,一只手遮着眼睛说。 “妈,我给您倒在盆里,您洗洗吧。” “亮亮回来没有?” “回来了,在看电视。” “你去吧,我一会儿就洗。“ 柱柱关了门出去了,水莲妈赶紧脱了羊毛袜,她害怕过一会自己再也没有力 气了。水莲妈看到了自己的两只脚肿得像两个发面馒头,一压一个深坑。最近水 莲妈自觉得腰困得厉害,两条腿更是沉得像灌了铅一样。 水莲妈扶着炕沿下了地,趿拉着棉鞋坐在了灶膛前的板凳上,水莲妈把脚放 到了水里,一股暖暖的冲动从脚底直传到心窝里。 儿子知道她最近常洗脚,每晚睡前必送过一壶热水来。儿子和他爸一样不爱 说话,可是儿子心里什么都知道,别看媳妇嘴厉害,可遇到大事媳妇还得听儿子 的,吵归吵,闹归闹,日子也算过得去。 盆里的热水很快就凉了,水莲妈抽出脚也不敢用毛巾擦,脚上的那层皮薄的 像纸一样,深怕一用力就搓起来。 水莲妈踩着棉鞋站起来,蹒跚着探着了关灯的绳子,先把灯关了才上了炕, 摸索着铺开了被褥,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脱衣服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