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十五章病危通知 医生已经给水莲妈下了病危通知书,诊断是肾功能衰竭,如果不转院的话, 凭县医院的条件恐怕没什么希望了,但是在转院的路途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医 生让柱柱好好考虑考虑。 柱柱从未想过母亲会生病,母亲会离开他,母亲走了他怎么办?他怎么办? 水莲嫂子听到了医生对丈夫说的那些话,她也听出了大夫的意思,如果不及 时转院那就只有等着了,等什么呢?等待婆婆的是什么呢? 婆婆是个苦命的女人,也是一个要强的女人,水莲嫂子现在能做到也许只有 让婆婆体面地离开这个人世。这些话她当然不能对丈夫说,丈夫是等水莲回来, 水莲回来又能怎么样呢,水莲嫂子看到丈夫没了主意,下午她就偷偷地出去买了 装殓的衣物回来,塞到了床下。 水莲嫂子抱着熟睡的亮亮坐在床边一张破椅子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婆婆,看 着熬了两天两夜了坐着就睡着了的丈夫。此时水莲嫂子只希望水莲能早一点回来, 婆婆恐怕是熬不过明天了,村子里还有一个风俗习惯,村里的人死在外面是不能 回村里出殡的,只能掩埋在村外。水莲嫂子觉得这么大的事是应该由婆婆娘家的 人拿主意,可听丈夫说,婆婆是公公从矿上领回来的,不是本地人,水莲嫂子也 从未听婆婆谈起过她娘家的人。 “柱柱,带妈回家。” 水莲嫂子听到了婆婆微弱的呻吟,柱柱也突然直起了身子。 “妈,妈,您醒了。” 水莲妈的头稍微扭动了一下,眼皮动了动,但还是没有睁开。 “亮亮,快过来,叫奶奶。”亮亮妈一把扯过了亮亮。 “奶奶,”亮亮好像快要哭出来。 “妈,这是亮亮,您看看这是亮亮。” “亮——”水莲妈的手动一动,亮亮妈赶紧抓起了婆婆的手,放在亮亮的脸 颊上,“妈,这是亮亮,亮亮,叫奶奶。” “奶奶,奶奶” “回家,柱,带妈回家。”亮亮妈看到婆婆吃力的样子,把婆婆的手放回到 被子里,无奈地看向了丈夫。 “姑姑”亮亮第一个看到水莲,“姑姑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水莲跌坐在哥哥让出的凳子上。 “水莲,水莲,真是水莲?”水莲妈睁开了眼睛,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水莲,水莲?”水莲妈的手在空中胡乱摸着。 “妈,妈,我在这儿。”水莲抓住了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妈,妈, 我在这儿。”水莲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水莲,妈想回家,回家。” 栗超送水莲进了病房自己就坐到楼道的椅子上,挺直了脊梁骨眼睛紧紧盯着 那扇污渍斑斑的门,他想象着水莲看到病危的母亲会是怎样的伤心,他的内心也 在体会着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一种疼痛。这个时候,栗超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但他好像又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病房的门开了,栗超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从门里出来的柱柱先是一愣,随 后就给了栗超一个不自然的苦笑,这个苦笑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是猜测是感激, 也有许多的无奈。 顾水莲红着眼睛跟在她哥的身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栗超,她想说话,可是 看到哥哥已经走在了前头,便紧走了几步赶上了哥哥,栗超也只好跟在了顾水莲 的身后。 医生的办公室很小,两张办公桌占去了大部分的空间,栗超也只能站在门外 了。 “王大夫,这是我妹妹。” “坐,坐,你叫水莲吧,听你哥哥说你是学中医的。” “是,王大夫,我妈她是什么病?”顾水莲站在一张桌子前说。 “水莲,我跟你哥哥说过,就像一只煤油灯,煤油灯一开始是燃烧煤油,后 来就是烧捻了。水莲,你妈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肾衰,心衰,肺水肿,贫血, 太晚了,我们医院现有的条件只能做到这样了,我跟你哥哥说过,现在有两种选 择,一个是留下继续治疗,但预后很不好,可以说是希望很渺茫,一个选择是转 院,但在转院的途中也是有生命危险的,这个我必须得告诉你们,转院后预后会 是怎样的那我就很难说了,最后,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得在病历上签 字。” 柱柱发现王大夫说话的口气变了,说的话柱柱越来越听不懂了。 “王大夫,我不懂,那您的意思是?” “该说的,我都交代你哥了,咱们这乡下,有许多穷讲究,你们回去再商量 商量吧。” 顾水莲看到了大夫的嘴无声地一开一合着,周围的一切渐渐地远离了她,这 是在做梦吗?是一个梦吗?梦醒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是吗? 不,不,这不是梦, 不是梦。 “水莲”栗超发现顾水莲的脸瞬时变得煞白,在水莲快要倒在地上的时候栗 超拦腰抱住了她。 “快让她躺下。”张大夫手忙脚乱地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栗超抱起水莲让 她平躺在椅子上,顾水莲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这孩子,身体这么单薄,吃晚饭了吗?” “没吃”栗超像是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能是低血糖,我去找两支高糖过来,不用着急,躺一会就好了。” 顾水莲什么都知道,她只是说不出话来,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等待着自己身体 的复苏。张大夫把高糖倒在了勺子里,放到了她的嘴边,她顺从地喝下,渐渐地 有一种力量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顾水莲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张大夫,看到了栗超,也看到哥哥,什么都没 有改变,妈妈,我的妈妈,是我害了你—— 眼泪、眼泪,只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