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沧桑桑干河小城故事多第十六章临终遗言 水莲妈躺在了自家的土炕上,感到无比的踏实,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白 麻纸糊的窗户,看到了自己亲手用面粉袋子缝的玻璃围子。 “妈,咱们回家了。”柱柱站在炕沿边,看着母亲的眼睛说。 栗超和王师傅拿了一些零碎的东西也进了屋,柱柱给站在当地的媳妇使了一 个眼色,水莲嫂子马上明白了她是该去做饭了,自己不想吃还有两个客人呢。 水莲给妈妈盖了两层被子,又把一个小褥子放到了妈妈的脚边,家里实在太 冷了。 王师傅坐在后炕的炕沿边上,环顾着屋子,屋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就是摆在 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了,桌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栗超就站靠在桌子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跪在炕头的顾水莲,这时王师傅想 着人已送回了家,后面的事恐怕栗超也不能管了。 王师傅走到栗超身边,悄悄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栗超是该走的时候了, 栗超看到王师傅的眼神也就明白了。 “大哥,水莲,我们先回去了,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吃了饭在走吧,你嫂子做饭去了。”柱柱回过身说。 “不了,路上已经吃过了。” 栗超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正遇上水莲凄楚的眼睛,这一瞬间的凝视,栗 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柱柱送栗超和王师傅出了街门,又在院墙下抱了一抱玉米秆进了屋,进屋后 他把玉米秆塞进灶膛,又点了火,屋子里有了火动顿时有了些生气。 “哥,这儿有我,你去歇一会吧。”顾水莲看到她哥哥的眼睛都熬红了。 “妈睡着了?”柱柱站在炕沿看着他妈平静的脸。 “睡着了。” “医生的话也不能都听,看妈睡得多踏实。” “柱,莲,”水莲妈突然说话了。 “妈,我在,我在。”水莲和柱柱都俯下身看着妈妈翕动的嘴唇。 “有些事,妈要告诉你们。” “妈,啥事呀,等您好些再说吧。”柱柱说。 “你们有个哥哥,叫顺子,顺子三岁那年,矿井塌方,他爹被砸死了”,水 莲和哥哥吃惊地对视了一眼,水莲妈歇了一会儿又说“若不是你爹跟顺子爹换了 班死得应该是你们的爹呀!妈和你爹结婚后,顺子的爷爷和奶奶就把顺子带回了 老家,妈对不起顺子,妈没脸见他,日后你们见着他,代妈陪个不是” “妈您放心吧,您睡吧,别说话了。”柱柱轻轻地说。 “镜子的后面有一张纸,写着顺子爷爷奶奶的名字和地址。” “妈妈,我和水莲记下了,您睡吧。” “柱,往后这个家全靠你了,对你媳妇好点,咱家太穷,没让她过一天的好 日子;水莲,你也记住了,日后不能忘了你哥和你嫂子。”水莲妈喘促着说。 “妈,我记住了。”水莲泪流满面。 “柱啊,妈对不住你,给你留了个乱摊子。” “妈,你放心吧,我再苦再累也一定让水莲念完大学。” “妈,您不能扔下我就走了呀,妈–”水莲哭成了泪人一样。 “柱,你先去吧,妈还有话要交待水莲。”水莲不解地看向了她哥。 “妈,您歇一会再说。”柱柱又往灶膛了塞了一些玉米秆,往后锅里添了一 些水才出了屋子。 “李国栋、李国栋!”水莲妈突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盯着水莲。 “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莲,记住这个人,李国栋,他是你亲爹。” “妈,您说什么呢?”水莲止住了哭泣,她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母亲 在说胡话。 “原来我恨他,现在我倒是要谢谢他,他给了我一个好女儿。”水莲妈的声 音越来越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妈,你别说了,我只是您的女儿。” “他就住在县城,他现在是——。”水莲妈的脸憋得青紫,不住地喘促着。 “妈,妈,哥, 你快来。” “柱柱,你快过!”水莲嫂子就在门外,她很是惊讶,但现在看到婆婆要咽 气的样子也顾不了许多。 柱柱抱着亮亮进了门,看到他妈的一根手指指着窗户,不住地咽气。 “快!快!”亮亮妈一把接过亮亮,示意丈夫上炕去打窗户纸,亮亮妈的爷 爷去年才过世,亮亮妈知道婆婆一定是这个意思。 柱柱上炕捅破了正当中的窗户纸,他妈的手突然地垂落下,同时咽下了最后 一口气。 “妈、妈——”水莲和柱柱大声地哭喊着。 “妈妈——”亮亮紧紧地抱着他妈的脖子也放声大哭起来。 “哭有什么用,想想后事吧。”亮亮妈抱紧亮亮扯着丈夫的衣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