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生爱-死爱(23) 一次,两次,常人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那一刻对于我来说比登天还难,似 乎呼吸要撑开的不是自己的肺,而是万钧巨石。好容易,吸入了一点空气,但胸 腔感觉马上就要撕裂了一样,肺壁正受着利刃切刮。虽然看不到,但我知道自己 的脸已经涨得紫红,从头到脚满是虚汗。 “坚持,一定要坚持住!”医生似乎看到了希望,在一旁鼓励我。 自己救自己,我强忍着几令我晕厥的剧痛,拼命呼吸着。虽然前后只有十分 钟的时间,但对于我来说,却如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就算这样,我还是坚持完成了原定的检查。等到CT做完,我像一团死尸一样 被拉回病房,全身的深紫红晕几天后才褪去。 化疗对于肌体的戕害,可谓众所稔知,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对正常的生理 系统也进行着无情的破坏。一个疗程过去,我的头发开始大面积脱落,每天早上 起来就是一大把头发落在枕间。非常奇妙的是,开始脱发的时间精准得惊人。一 般说来,就是开始化疗之后的第七天早上。第六天晚上,我还在暗自庆幸,心想, 不会掉了吧,还一点事儿没有。但一睡醒来,大革命般的掉发就开始了。 为了吃饭时掉发不落入饭盒,我去医院的理发室将头发剃掉。长这么大,还 是第二次将头发剃去。就算在军训的时候,也只剃成青皮而已,但这次却剃成了 光头,彻底的光头。理发的老师傅很有经验,手头上锦绣文章,嘴里面句句莲花, “一定不能到外面剃,要是把你们的头皮剃破一点,止血难在其次,还可能会感 染别的细菌病毒。一定要注意。”当他用毛巾将我的头皮擦拭洁净后,镜子里面 的我那样的陌生。那还是我吗,那还是大学里长发齐肩的我吗,我自己不认识自 己了。 魔镜呀,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我会很不情愿地回答说是我。但是 如果一年半载之前,面对这样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会问,魔镜呀,魔镜,谁是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妈妈让你到家里去。”终于有一天,我们“私订终身”这件事不再是两个 人的秘密了。 “干什么,审问我?”我踌躇不安,满脸惊愕。 “她说我们都在谈婚论嫁了,连你人影还没见,怎么也说不过去。” “那该准备些什么呢,我又从来没相过亲。” “这哪是相亲,傻瓜?” “我的意思是说,我根本就没有相过亲,去你们家那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有些什么要求呢?” “没什么要求,我想,拿点酒拿点烟拿点水果就行了。” 当我如期提着果篮出现在你外婆家门外的时候,她捂着嘴笑了: “你到家里来,我真的感到好难受哟,不知道等会儿你们在一起会怎么样说 我的坏话。” 她杨柳依依般贴衬着我,向家人骄傲地做着介绍,显然她当时正春风拂面, 弋浸在极度幸福中。家中气氛轻松,没有想象中盘查户口般的谈话。 “你别看她在外面的样子,可一点也不懂事,白长这么大了。你以后要多让 着她才行。”唉,在父母的眼中,孩子总是孩子,一辈子也长不大。 “来,我们来斗地主。”话过三巡,他们向我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这个,这个……不会。”可真难为住我了,满眼冒星星。 “不会吧,你们同事之间就不玩这个?” “有人玩,但我真的不会。” “我来教你吧。”结果还是你妈妈给我解了围。 “好,你来拿主意,我给你抓牌得了。” 没几圈,你的舅舅就感到了乏味,摔牌说道:“根本就不会,一点儿也不会, 不玩了,不玩了。”正因为此,以后这样的营生就再没有考虑过我。 午饭后,我起身准备告辞。你妈妈却不让我走,说要陪她去做头发,顺手把 我拉进她的房间。 “你怎么不说?” “要我说什么?” “你这个大头鬼,到我们家来干什么的,骗吃骗喝?” “这事,这件事,还用说出来……来了不就是最好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