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宫声萧萧(2) 夏侯辰生母早逝,被太后养大,听说幼时关系融洽,但人一旦慢慢长大,一 切皆变了。太子日渐桀骜不驯,而太后却早生了另立太子的想法。 我伏在地板上,额头触地。清晨梳的芙蓉归云鬓重重地压在头上,流苏从头 上撒下,眼角余光到处,见到翠色的珠子贴在地板上。这个,是李尚珍亲手为我 打制,据说这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以金丝相串,衬上我的青丝,正所谓相得益彰。 尚宫局经常要出宫采办金线绣器、涂染材料等等,尚宫局出去进来的人,有 我的腰牌,因而当值的侍卫并不会严加查询,因此,往装运材料的车里多加几个 人没有人会注意,而我唯一能帮到太后的,唯此而已。我不可能拒绝,因为我没 有选择。 刚刚一进门,我就看到了几名身着宫娥衣服的陌生面孔,身上皆有伤,半跪 半瘫在地上,想必就是那几名混进来的人吧。 我不明白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我怎么还能理智地分析,仿佛跪在冰冷的石板 上的人不是我。我忽然忆起老尚宫的一句话:如果要在尚宫局长久下去,要记得 “无为”二字。可当利欲袭上心头的时候,这两个字早已被抛在脑后。 新帝的声音远远的,仿若在天边,“特别是母后身边的这位徐夫人,依仗母 后的权势,黑白不分,让母后越陷越深,平日里还克扣份例,投放高利贷,把母 后的长信宫搅得乌烟瘴气,简直当成了她自己的家。这样的女人,母后还留在身 边?” 话音未落,徐夫人便被人从太后身边拉了下来。内侍监用木杖一打她的内膝, 她便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头被按在了冰冷的石砖之上。 这徐夫人是太后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娘家人,一向给太后掌管着整个长信宫, 虽未被皇帝宠幸,却被赐封为夫人,可见她在宫内荣宠之盛,可如今,她瘫在地 上,一如农家老妇。 克扣份例,是谁不做的事?只是没有人提出罪名罢了,如果当真提出,只怕 这宫里多一半的宫女太监都是如此。他提出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来,只怕是要置徐 夫人于死地吧? 太后颤抖着道:“夏侯辰,你竟如此对我!” 徐夫人想是抬起了头,道:“太子,你不能如此。不是太后力保,你这太子 位能坐得安稳?你就以这样的孝心报答太后?” 新帝嘿嘿笑了两声,“我自然会好好报答太后。她不在你们这些人的教唆之 下,必会在长信宫颐养天年到老。太后不操那么多心,心悸的毛病定会好很多, 必会寿终正寝。” 说完,摆了摆手,道:“杖毙!” 有两位内侍走了上来,把簌簌发抖的徐夫人向外拖去。一路上传来她的叫骂, “不是皇后从暴室内提了那洗纱的贱婢出来,你会有今天?你忘恩负义,不得好 死!” 接着传来几声惨叫,想必被堵住了嘴。板子击打皮肉的声音有条不紊地从庭 院外传了进来,仿似音乐的节奏。没有呼痛惨叫,却更让人心生寒意。 我只感觉膝盖越来越凉,几乎冰冷入骨。多年前我被罚在腊月浣纱,被人下 了暗手,绊倒在湿地上,从那一年开始,我的膝盖就染上了风湿的毛病。 阵阵刺痛从膝盖处传了上来,我唯有转移注意力。 脚步声停在了耳边,新帝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母后的这群奴才,着实 可恶,教唆得母后分不清青红皂白。您身边的人朕已经给您换了,至于这宁尚宫 嘛,母后不是让孩儿选妃么?一直都不得成行。朕看这宁尚宫就挺好,二八年华 就能帮母后策划筹谋,必是聪明擅谋的,就留在朕的身边,封为选侍吧。” 殿内之人听了这话,一时间鸦雀无声。有些跪在地上的宫婢抬起眼来,神色 复杂地望着我。我明白她们心中的想法:犯了如此的大罪,还成了皇上的人,你 的运气可真好。 我听了,心中却全无喜意。在宫中多年,我明白一点:天上不会无缘无故落 下烧饼。这所谓的称号,带来的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仇恨与猜疑。 我看见坐在凤椅之上的太后用冷冷的目光望着我——她已起了疑心:我是否 早就背叛了她?被内侍监押在院内的一干人等,有几名用眼角余光扫着我,特别 是被人查出混在杂物之中偷运入宫的人,他们心中也已有所怀疑,以为是我通风 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