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暗起风云仍叱咤(2) 都说宫内寂寞,红颜转瞬老,失败了,便会荣华转瞬空。 我把食盒放在地上,轻声道:“太后娘娘,该饮了。” 太后听见人声,止了木鱼,道:“又到了饮汤的时间了吗?你们司膳房的宁 神汤配得倒越来越好了,哀家每晚如不饮此汤,倒无法入眠了。” 我轻声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这次送的是孔尚宫特地为您配制的治疗心悸 的汤。” 她听了缓缓地从蒲团上站起。 我快走几步,将她扶了起身。她忽然抬起眼皮,双目如电地扫了我一眼,道 :“怎么敢劳烦娘娘前来侍候?” 听了此话,我心中暗喜。她终没有磨灭斗志,一个丧失斗志的老妇不会如此 警觉。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轻呼一声,面上现出痛苦的神色,“太后娘娘, 奴婢……” 她松了我的手腕,不经意地朝手腕红肿之处望了一下,道:“既然来了,哀 家这里多备了一个碗,不如陪哀家饮一碗宁神汤?” 我口称不敢,慢慢地把她扶到檀桌前坐下。 我把食盒拿起,揭开盒子,放到檀桌之上,又从食盒里取出汤盅放在桌上, 再从食柜里拿出青瓷花碗,慢慢地舀出清汤,呈上。 我知道太后对我心存疑惑。在宫中她身边参与政变的人全都被新帝屠戮干净, 她的母族虽势力庞大,却因被新帝斩断了宫内外的消息,远水解救不了近火。她 需要我。但又因为新帝留下的只有我,却让她不得不对我产生怀疑。 我先饮了一口试过了,她才慢慢地自己用银勺舀了汤,放之入口。她微闭了 双眼品了品汤味,才道:“你今儿既来了,必是有求于哀家。哀家自身尚且难保, 难得还有旧人记得哀家,说罢,你想求什么?” 我面容微凄,跪下道:“太后娘娘以前一向对奴婢照拂有加。奴婢记得太后 一向有心悸的毛病,奴婢尚是尚宫之时,记得有一个方子,是专治心悸的,原本 那时就要呈给太后的,但诸事突发,奴婢来不及把方子给太后娘娘。奴婢近日想 起,每年这个季节太后的心悸之病必然频发,所以冒险换了身衣服,带了煲好的 汤药,来看望太后。” 那瓦罐装好的药汤放在紫檀制成的食案之上,汤用足了材料,也花了我不少 的心思。在尚宫局已多年,我养成了一种习惯:不管所制物品送给谁,也不管我 与之有多大的仇怨,所制的东西务求尽善尽美,不留一丝瑕疵。因为我知道,在 这里我所凭借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这身手艺罢了,不能让人寻出半点儿错处。相 互争斗的是宫里的人,而不是物件儿。 太后轻叹道:“这些天,尚宫局没有你做出来的物件儿,哀家没了你的服侍, 倒的确有些不习惯了。你最紧要的是一双手,可千万别让人把这双手给废了。” 她说完,又用羹匙舀起一勺汤饮了下去。她脸上虽不表现出任何表情,但我 知道,她很满意这罐药汤,而且她也注意到了我手腕有伤。但这些不可能打动得 了她,她雌居后宫多年,无数妃嫔用尽了手段想巴结上她,她什么没见过? 我不敢露出些微不平之色,只勉强地道:“太后娘娘,奴婢命贱,就算这双 手被人废了,也只因为天命难违。” 当的一声,羹匙被扔进了青花瓷碗里,金黄色的药汤被溅出碗外。她随手把 药汤丢到了案几之上,冷冷地道:“既是天命,你来做何?” 我急忙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顾不得膝盖撞在硬木地板上阵阵发痛,磕头道 :“太后娘娘,奴婢愚钝,奴婢说错了话,太后您的身子金贵,可千万别气坏了 身子。” 头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檀香的余味从我的鼻端冉冉飘过,眼角余光到处,我 望见了她的锦缎山形斜纹长袍的一角。太后娘娘出身娇贵,从小没用过棉布做的 东西。在我任尚宫期间,推求出新,研究出了这种素织蚕丝锦缎,用未染色的蚕 丝织就出天然的花纹,或明或暗,曾让太后喜不自禁。我知道,宫里的人见的稀 罕物多,一旦有了新的物件,这种东西便会丢到脑后,但太后至今依旧穿了它, 不但因为它柔软舒适不起皱,也因为我明白贵不在多的道理,叫人织出一匹布之 后,独为太后制成两套衣衫,便把千辛万苦叫人做出来的织机砸了,从此尚宫局 不再织此素纹织锦。太后穿上这样的衣服,心中怎么会不高兴,旁的妃嫔又怎么 会不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