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失窃案(1)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我先说耿强。 说耿强为什么就算“易”呢?因为耿强这人简单,如果用颜色描绘他,他就是 一种色彩;如果用线条勾勒他,他就是一根直线。说得简单一点,他就是那种一根 筋式的人物,这样的人写起来容易,可以使我的本来就稀得可怜的头发少掉几根。 如果你据此认为,耿强的能力肯定不咋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从三维立体来 看,耿强也许不能算八面玲珑,如果从平面的一条直线来看,耿强又是个聪明绝顶, 锐利无比的家伙。 像耿强这种性格的人,生活当中比比皆是,无非是与环境磨擦多一些,未必就 会生出多少事来。可是耿强不一样,他当时是一名敏感地区的警察,还是个手头有 点小权的警长,试想一下,这样的警察眼里看到什么是什么,脑子里想什么是什么, 手里办的什么是什么,那么他与环境的磨擦系数无疑是巨大的,迸出无数的火星来 实在是自然不过的事了。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就行;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说起耿强这个人,只要 说一件事就行了,就够了。 不幸的是,说起这件事不得不把我扯进去,说得确切一点,我也是这个故事的 当事人之一。早些年,每每想起这事,我就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把这个姓耿的恨 得牙都快碎了。时过境迁,现在这件事已经烟稀云淡了,而且彼此还成了好朋友, 碰到一起,常常谈起那件案子,交流一些各自的看法,互通一些当时被蒙在鼓里的 情况。平常而言,耿强还算是一个比较好处的人,但一旦你成为耿强所办案件的嫌 疑人或当事人,这时你会强烈地感受到,这人就有点不像人了。 写这本书之前,我向耿强借来了他当年的办案笔记,以及他当时随手记下的日 记,使尘封了将近十年的关于这事的记忆格外清晰起来,并且使得有关这件案子的 哪怕细微的缺漏都得到了补充。更加幸运的是,由于掌握了大量的情况和资料,我 可以成为像上帝一样的全知全能的叙事者,许多情况下甚至可以从耿强的视角叙述, 这使我写起来备感顺手。 当时耿强是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我在前面已经有所交待,这时的他头上还有一 顶小帽子——警长。这大概是他们这个系统里最小的官了。可在基层,熬到这份上 也不容易,不像那些大机关骨架子大,一不留神就能混个处座、厅座什么的。在这 个派出所期间,是耿强到今日为止的人生中最得意的时期,担任了截止目前的一生 中的最高职务,而办完这件案子后,耿强就开始走下坡路了,马不停蹄地被“充实”、 “加强”到边远地区派出所的“一线”岗位上。 派出所位于府前街,一听这街名,你大概有八成数了,这是个紫光瑞气之地。 不错,这里自古以来就是官府衙门的所在,现在市里的委府厅局大多坐落在这里。 同行们都羡慕耿强,说你们的管段地理位置好,风水环境好,没事走在马路上溜达 溜达,心情也漂亮。他们哪里知道在这里当差的难处,别的不说,一个不小心得罪 了哪路神仙,他皱个眉头黑你一下,你就永世不得翻身了;最要命的是,你还被蒙 在鼓里,不知道这霉头是从哪里触起的。好在耿强在这方面似乎少一窍,虽有好心 人时常提醒,但他并不往心里去。还有,这里倒没什么大案子,可就是那些芝麻绿 豆案让人不省心。比如哪位大人物少了个针头线脑,便兴师动众,非得厅长、局长 亲自勘察现场,要不然就说公安不重视,耿强他们小萝卜头连门框都不让靠。可案 子还得他们去办,领导回头把现场情况向他们转述。办案子就讲究个出现场,现场 不让看,案子还得办,真够累人的。 当时我还在外地,在一个小城市的一份小报里谋生,因为混得不好,就存了个 跳槽的念头。 那时候《东方法制》可是个旺得都冒油的杂志。虽然是江东市政法委主办的, 可刊名是冲着全国、全世界、全宇宙去的,加上有行政手段和领导重视这两条,可 以说诸事齐备,想不旺也难哩。说领导重视,那可不是嘴上说说的,市委常委、政 法委书记郝石亲自兼着杂志社社长——那时候还没有清理红顶商人一说,红顶商人 多得就像雨后春笋。至于是常委兼了社长才使杂志旺起来的,还是杂志旺起来后常 委才兼的,这我没去考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老板的福利是两边也“兼”,而与 杂志这头的福利比起来,机关的福利不过是个零头。仅从福利即可看出《东方法制 》是多么的“旺旺”。 当时《东方法制》正在招聘编辑,正投了我跳槽的心事,于是便报名应聘。经 过笔试、面试等等的程序,没想到还真的被录取了。只是杂志声明在先,一不解决 住房,二不解决家属的工作调动,这两条让我略感不快。权衡再三,还是先去吧, 住房与妻子的工作从长计议吧。 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天,如约来到《东方法制》报到。 通知上说让我到编辑部报到,没说到哪个房间,我莽莽撞撞地来到一个挂着 “编辑部主任室”牌子的门前,张望了一下,走了进去。此前我已知道,编辑部主 任叫刘芒,是个中年男人。刘芒正在打电话,他指指面前的沙发,示意我先坐,稍 等。我在那张沙发上坐下。刘芒打了好长时间的电话,这才放下,望着我,问道: “你是今天来报到的巨凯(原书稿为朱仁,现置换为巨凯,下同)吧?” 我站起身,恭敬地说:“是的,我就是。” 刘芒说:“唔,不错,不错。我们这次招聘,大几百个人报名,就招了两个, 一个是本地的,外地的就你一个。百里挑一,不容易啊。不错。你的文字不错。我 们编辑部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掂量好稿件,把好文字关。” 我不住地点头。 刘芒继续说:“我们杂志你应该了解了吧——是宣传大法制的,凡是与法有关 的,我们都作为内容。考虑到你的文笔不错,几个与文艺有关的栏目先拨给你,以 后视情况再作调整吧。” 我还是点头。 刘芒继续说:“之前已经说好了的,我们不解决住房。好在你是只身前来,暂 时只要一个栖身之所就行了。行政部为你在对面的紫金饭店租了一间,住宿兼办公。 因为这边的办公房也紧,你就在那边办公吧,好在离得不远。你这就到行政部拿钥 匙吧,先安顿下来再说。啊?” 我起身,略欠欠身,便到行政部去了。 紫金饭店是一家四星级饭店,250 客房位于主楼二楼,是最里径偏僻的一间。 250 客房里有一张床,靠窗的地方搁一张写字台,一张立柜倚墙而立,对面是 一张长沙发。另外像床头柜、电话、物凳、靠背椅、电视机等标准间的应有之物一 应俱全。洗手间也照原样,洗发液、洗澡液、香皂、梳子、大小毛巾都照常供应, 看上去宽敞明亮,舒服极了。 我走到门边,以手顶了一下门,在确定门已关严后,回到房里,跳上床,在床 上翻了十八个跟头,我对这样的住宿、办公条件是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