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那一口(2) 与语言的早慧一样,高一举对男女之事也异乎寻常地早窍,大概在他十四五岁 的时候,就对异性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我们镇上有一个澡堂,平时是专对男人开放的,但每到周末的晚上,男人们洗 完清堂以后,破例会向女人开放一下。那个时候,对于大多数乡下女人,到公共澡 堂洗澡还很不习惯,只有街上那些有脸面的比较开化的女人们,才有勇气走进澡堂, 痛痛快快地洗上一气。澡堂子是一间平房,红砖大瓦,为了保温,吊了一层顶。高 一举攀上屋檐,揭掉两片瓦,掀开里层的芦苇,身子像蛇一样贴进去,伏在吊顶上, 从缝隙里面往下窥视,把下面的情景看得真真切切。高一举很细作,走的时候不忘 把芦苇盖上,将瓦复原如初,外在看上去一点破绽都没有。 看的次数多了,高一举那颗激动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竟越来越挑眼,想 看大姑娘了。可当时在我们乡下,姑娘家不好意思到澡堂洗澡,这常常让高一举失 望。但高一举很有毅力,耐心等待,他相信总会有出趟的姑娘来的。功夫不负有心 人,终于有一天,高一举等到了。说起来这还不是一般的姑娘,是一位知青,南京 人,叫薛萍,汉留人叫她小南京。小南京是初中毕业插队到汉西大队的,她的一位 姨妈在这里,她是投亲靠友来的,指望有个照应。小南京从小在大城市长大,是见 过大世面的,自然比本埠姑娘放得开来,听说澡堂可以洗澡,毫不犹豫地就跟着姨 妈来了。这可让高一举开了眼了,高一举的两眼睁得像两只铜铃。看着看着,高一 举竟克制不住自己,自娱自乐起来。底下有耳尖的女人听到天花板上的窸窸声,疑 疑惑惑地说,那是什么声音?有人说,那是老鼠吧。高一举赶紧学了几声鼠叫。女 人们于是确信那是老鼠了。此后,高一举每次都冲着小南京来,偶尔小南京不来, 高一举就会感到非常扫兴。平时在路上遇到小南京,高一举的目光就有些异样。小 南京浑然不知,跟他笑笑,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迎面走过去了,高一举还恋恋 不舍地回头望望,嘴里嘀咕:隔了一层布,心里我有数。 冬末春初的一天晚上,高一举瞅着澡盆里的小南京又在如法炮制,因为次数多 了,他就越来越放肆了,动作也大了起来。天花板是用马粪纸吊的顶,骨架子是用 竹片子拉起来的,吃不了多大的劲,吊顶突然嘎吱一声塌陷了,高一举被横条条地 摔趴在地上。好在高一举年轻活捷,那么高的摔下来,一点也没怎么着他,屁股一 撅就起来了,扭头就窜出了澡堂。等到服务员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去追他时,鬼 影子都不见了。 不过,这件事并没有怎么着他,因为他才十四五岁,还是个娃子,又扯不上政 治什么的,最多是口声不好而已,而高一举并不在乎什么口声。高一举从小就具备 了一个好色男人所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这就是,对自己的桃色新闻满不在乎,对 别人的议论漠不关心。 这时的高一举,在口头语言方面已经小有名气,这次偷窥事件以后,名气就更 大了。俗话说好事不出庄,坏事天下扬,更何况是这档子事呢;无论何时何地,人 们对这种事情总是保持着浓厚的兴趣和高涨的热情。桃色新闻能迅速拉升知名度,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又过了两三年,高一举已经长成小大男人了,对女人的兴趣自然是有增无减, 且已不满足于“心里有数”,而是要有实质性的步骤了。 这年夏天的一个傍晚,高一举与一帮少豪站在供销社的西山墙下,对过往的女 人品头论足。这时小南京过来了,她是来小菜场买菜的,小菜场上人来人往,熙熙 攘攘。小南京穿一件的确凉短袖衬衣,这在当时的汉留是领导潮流的穿着了,因为 的确凉的面料在我们乡下还不普及,短袖子的衬衣更是少见。高一举的目光被那件 短袖的确凉牢牢拽住,他遥遥地指着小南京,口气呛呛地对别人说:“别看那个洋 丫穿得人五人六的,里面什么样子我全见过。” 因为有偷窥事件作为注脚,高一举的话人们是相信的。有一个说:“见过有什 么用?见到吃不到,更熬人。” 一句话说得高一举心里起了一个豁子。另一个人说:“都说你花肠子多,你今 天要是摸到小南京,她又不翻脸,我就服了你。” 高一举搔搔后脑勺,眼睛眨了几下,劈口问那人:“敢不敢打赌?” 这时一帮少豪都起了哄,怂恿他们两个打赌,他们都想看看这出花钱都买不到 票的好戏。那人被撺兴起来,硬起头皮跟高一举打赌,赌注是一顿酒饭。 高一举走到供销社柴油柜前,伸出左手在柴油桶上抹了一把,抹了一手的黑乎 油腻,然后晃晃荡荡地来到小南京身后,右手从她胳肢窝伸过去,满把抓住她的乳 房,狠狠揉捏了几下后,掉头就走,边走边悄悄地搓搓两手,使两手都黑乎乎的。 小南京一下子蒙了,全身僵在那儿,满脸通红,等到那只手抽回了,她才回过神来, 转身追上高一举,揪住他的后襟,骂他流氓。高一举回过身,装着莫名其妙的样子 说:“你无缘无故地骂我干吗?”小南京指着他说:“你耍流氓!”高一举说: “我耍什么流氓啦?”小南京说,“你摸……”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胸前。这时旁边 聚起了不少人,人们一下子弄不清是咋回事。高一举摊开双手说:“让大伙儿评评 理,她说我摸她,我刚帮人家修了柴油炉,一手的油黑,怎么摸她?你胸前有没有 油印?”人们看看高一举的双手,果然沾满了油污,再看小南京身上,的确凉衬衫 依然雪白,没有一点斑迹。旁边有人对小南京说:“你是不是看错人了?”小南京 自己也疑惑起来,朝高一举歉意地笑笑,又往前追人去了。当然是鬼影子都没追到。 这边,打赌的那人捏住鼻子到饭店请客,高一举洗洗手,上了桌子大饮大嚼, 来了个酒足饭饱。 后来,打赌事件的真相还是慢慢地传了出来,高一举的花事又多了一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