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风栉雨沐(4) 想到这层,脸一下子僵了。 我把脸埋在手心,心里复杂得开了锅。病房太安静,门被轻轻推开,纪小蕊 提着一个行李箱,小心翼翼进了门。 我们眼神交汇,她对我做了个口型," 醒了?" 我点头,这就算是打了个招呼。她打开行李箱,一样样拿出东西来,我看到 有笔记本电脑,还有衣服、化妆品等。 我蹲下去看着她收拾,很轻地问是不是我母亲这段时间要用的生活用品。她 点了点头,用同样轻的声音回答我,我母亲起码还要在医院待上三天,她对待生 活很挑剔,只习惯用自己的东西。 我想了想,犹犹豫豫问她," 我……我是怎么从楼顶上下来的?" 纪小蕊飞快地回答我," 顾先生抱你下来的。" 虽然我之前就在这么猜想,但知道事实后,还是被小幅度震惊了一下。我有 点茫然,还有点紧张,还有点受宠若惊,感觉异常复杂,大脑无法处理这么多感 情,太阳穴有点疼。 " 哈,这样," 我说," 原来是这样啊……" " 顾先生对你挺好的。" 她的表情和声音也微妙起来了。 我纳闷地看着她," 你在鼓励我跟他多接触?不怕我妈妈知道了生气?她可 是旗帜鲜明地反对我和影视圈的人来往。" 她回头去看病床,我母亲依然在昏睡。 她松了口气,放低了声音," 梁导心思缜密。她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自然 会考虑各方面的因素,却不记得,你仅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 她停了一 下," 再说,顾先生可不是那种随便对人示好的人,你可以相信他。" 纪小蕊的声音很轻,我的脸却热了起来,心里在骂自己没用,虽然知道她说 的" 喜欢" 和我想象的不是一码事,还是面红心跳。 床上一动。 我和纪小蕊同时朝床扑过去。她醒来的时间比医生预计的早了两个小时。 我母亲微微睁开了眼睛,脸色还是很苍白,唇却很干。我一手扶着肩膀,一 手托着她的头,轻轻喂她喝了口水。纪小蕊叫来医生,又去走廊上打电话,大概 是去通知别人。 母亲眼神起初有点涣散,看了我一眼后视力慢慢聚焦,意识恢复了。 " 许真。" 她叫我," 许真。" " 是啊," 我说," 妈妈,你昏过去了,小蕊姐叫我过来的。" 她要坐起来,但身体虚弱,只能半靠着床,眼睛微微睁着,疲惫地开口让纪 小蕊打水给她擦脸擦手,梳头。她是个很爱整洁漂亮的人,和其他不修边幅的男 导演可不一样,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外表都很在意。 " 不用叫小蕊姐了,我来吧。" 这病房里一应俱全,什么都是新的。我去卫生间打了热水,洗了条新毛巾, 一点点帮她擦拭着额头、颈窝、双手,她素颜的时候有一种憔悴的美丽。我做得 很细心,然后又扶着她,接过温水给她漱口。 她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没说我照顾得好还是不好。 " 爸爸生病的时候,都是我照顾他的," 我轻声说," 妈妈,要是觉得不舒 服就跟我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任凭我给她梳头。母亲的头发平时绾起来,在 脑后打一个髻,放下来之后才发现她头发并不短,卷卷地垂至半腰,发质也不错, 但掺着若干白发。 我小心翼翼地梳直了她的头发。 母亲这一醒过来,又要投入到她的电影事业里。她不论如何都想要出院,我 跟纪小蕊都苦劝无效,最后纪小蕊满脸强硬地说:" 林先生已经跟医院交代了, 不许您出院。" 她才阴沉着脸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这并不是说她打算平心静气地养病。一部电影从筹建的那一天开始,就会 陷入花钱的无底洞。拍戏耽误一天,就相当于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打了水漂。 我再一次见识到母亲的能力,此时躺在医院,她要见的人,一个小时内都出 现在了病床前。 那种号召力控制着每个人。 执行导演和几位主演站在病床前,制片人孙大叔则坐在旁边,递给母亲简单 的时间表。母亲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眼睛扫了一扫,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雷厉 风行下了命令,这几天内由副导演代为履行职责,把后面的几幕不太重要的场景 拍掉,剧本方面则完全交给顾持钧负责。剧组的其他人显然是早已经熟悉我母亲 的行事风格,犹如激烈交战的战场,无一人有异议,各自领命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那位林先生又打了电话过来,说一会儿来看我母亲,于是医 院就变得不是我的久留之地。我委婉地表达了回学校的意思,顾持钧弯腰抓起沙 发上的大衣。 " 一起走吧。" " 好。" 天色暗下来了,窗外的天空失去了光彩,好像凋敝了一样。母亲本来精神困 顿地靠着床,凌厉的视线还是朝我们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