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身合同 弟弟叫了一声姐,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你那儿有钱吗?” “那我明天给你送去。”她的语调有些冷淡。上个礼拜刚给过他500 块钱,觉 得他过于大手大脚了。弟弟没吭声,她怀疑他挂了,但没挂。“还有什么事吗?” 她有些不耐烦。“……你能一下子凑到8 万块钱吗?” 她非常吃惊,“你要这么多干吗?” 弟弟又是半天不吭声,她催道:“你说呀?” “我这是赔人家的。” 她不解,问:“为什么?” “我女朋友的肚子大了……她妈妈叫我赔她青春费,要8 万块钱,说少一分就 告我进监狱。” 她惊呆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那你干吗要这样呢?”她非常气愤。 弟弟狡辩:“本来什么事也没有,就怪她妈,她硬说我是强奸她女儿……” “我是问你干吗要这样?” 骆羽要不在边上,她肯定会对着手机冲他发一通火。据她所知,他已经跟一个 女同学有过这么回事了,他找她拿了些钱,送那女同学去医院堕了胎,算是万事大 吉,不料时间不长竟然又出现这么一回事。她相信这两个女同学肯定不会是同一个, 尽管他没说她也没问。她恼火,同时也很失望。 “她倒是没说什么,可她妈妈就是一口咬定我强奸,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 显然他还觉得自己委屈。她叭的一声把手机合上了,不想听他多说。 “是你弟弟打来的吗?”骆羽问。 “是的。”她说。 “找你有事?” “他说没钱用了,叫我送去。”她刚才之所以那么快挂断电话,也是怕他听出 什么。 “你不是可以叫他过来拿吗?”自从上次他对她弟弟产生误解,就再也不见她 弟弟来公司,他便多少有些歉疚。 “不,我还是给他送去的好,”她说,“明天上午我得请个假。” “其实你没必要不让你弟弟去公司。” “我没有啊,我干吗要不让他去公司呢?” 骆羽睡在床上,没再作声。她想,他刚才很可能没听出什么,这很好。只几分 钟,骆羽就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但她睡不着,她有些恨弟弟,他干吗总要惹 是生非呢?上一次打架斗殴,她仅有的几万块钱都给他赔上了,没想到事隔不久他 又惹了祸,要一下子赔出8 万块,她能上哪儿弄到这么多钱呢?她犯愁。 她决定去找吉米借。她不可能真的狠心撇下他不管。吉米那儿这点钱肯定有的, 可她肯借给她吗?借个几千块钱倒是有把握的,她以前就借过,一下要借这么多, 很难说。不过她还是想试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去坐牢。想到这儿她长长地叹 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她坐着骆羽的车来到公司那儿,没有上楼,“你现在就去吗?” 骆羽问。她说:“嗯。”骆羽看了她一眼,“你其实完全可以叫他过来拿。”她摇 摇头说,“我送去。”骆羽说:“要我开车送你去吗?”她又摇了摇头,说:“不 用。”骆羽便独自朝楼上的办公室走去,她转过身去坐公交车。 来到吉米那儿,她摁了好几遍门铃。 门开了,吉米穿着薄薄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面前,“怎么这么早?” “还早呢,都9 点多钟了。” “你睡得真死。” 吉米去卫生间漱口,她走进卧室,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看得出隔了一夜 的空气很浑浊。她又替她把玻璃窗拉开了,换换气。这间卧室布置得像个闺房,窗 帘和床套都是粉红色的,吉米就喜欢粉红色。 “这么早跑来有事吗?”吉米边走近她边梳着头,肩膀上的水珠还没揩掉,显 然是冲了一下澡。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不想过早说出来此的目的。 吉米笑了,说:“你今天不上班?” 她说:“上班呀,可我想先到你这来玩玩。” “你可真行,”吉米说,“我想其他人要是也像你这样肯定早被开除了。” 匡小岚想改变话题,她看着零乱的床说:“老甲没来住吗?” “没呀,他只在周末和礼拜三才过来。” “那他今晚就要来了。”匡小岚说,“你刚才迟迟不开门,我还以为他在呢。” “怎么会呢,他又不是不认识你,再说我也没什么要瞒你的。” 吉米示意她坐床上,她不想坐这儿,走进客厅,坐到沙发上。“我这么早过来 害得你没睡好觉是吗?” “不,我已经睡了五六个钟头了。”吉米边说边在她身边坐下。 她想切入正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无论怎样说都觉得有些唐突与冒失。 吉米看出了她的踟蹰,说道:“我想你肯定有什么事。”吉米盯着她,她的脸都差 不多涨红了。“有什么事你快说呀。”吉米还是好奇地盯着她。她只好涨红着脸说 道:“我弟弟又惹麻烦了。” 她把弟弟要赔钱8 万块的事说给吉米听,吉米听了说,“你弟弟怎么那么笨呢, 他就不知道应该用避孕套?你应该教教他呀?” 匡小岚苦笑笑,“这种事你叫我怎么好跟他说呢。” “那你也太封建了,怎么不好说呢,你要是教了他,哪还有这么多麻烦事?” 吉米一说到教字,匡小岚的脸就红一下,吉米又说,“你看,许多事情就是这 么来的,要说责任的话还得怪你,就怪你没教他。” 吉米说到现在半句没提钱的事,她差不多失望了。当然这也不能说就没有希望, 可要是吉米主动提起的话,就会让人觉得希望大些。 “她妈的那丫头心也太狠了,这么弄一下就要8 万块,我给人包上一年才几万 块?” “不能这么说……”话一出口匡小岚就有些后悔,好在吉米没怎么在意。 “我看分明是那丫头故意设下的圈套,以此敲诈你弟弟。” “那丫头倒没说什么,关键是她妈,听我弟弟说她妈特别狠。” “我猜肯定是她们母女俩共同设下的圈套。” 匡小岚没做声,她在想是否还有必要提出借钱一事。她几乎真的不对吉米抱有 希望,可除此之外还能上哪儿借到这么多钱呢?见她不做声,吉米似乎意识到了什 么,没再围绕圈套不圈套扯个没完。 “这么说你真打算赔她钱?”她总算扯到了钱字。 匡小岚苦笑笑,说:“那她要真把我弟弟告进监狱呢?” “你有这么多钱?” “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只能指望你借给我了。”她居然说得很随意很轻松, 这多少出乎意料。 “可要一下子赔她8 万块钱你觉得值吗?” 她注意到吉米还没表示出拒绝的意思,就说:“我现在只担心她把我弟弟告进 监狱,她真会这么做的。” “那你干吗不找骆羽借呢?我想只要你开口,别说一个8 万,就是10个8 万他 也会借给你。” 匡小岚就有些生气,说:“我不想找他借。” “为什么?”吉米像是还没觉察到她的不快。 “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吉米点着头说,“这倒也是,给他知 道了不好。” 匡小岚不再吱声,她想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出来了,吉米要还是不肯借,她便只 好拍拍屁股走人。此时吉米也不吱声,彼此似乎有些僵持,大约过了一分钟,吉米 又率先打破了沉默:“钱我这儿倒是有,可我总觉得你就这样一下子赔出去很不值。” “不值也没办法呀。”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想想其他办法,看看是不是还有别的解决的可能,或者是 设法少赔点。” “那当然,能够少赔些最好。” “所以说你先不用急着赔钱,等到别的办法都行不通,再赔也不迟。” 匡小岚觉得吉米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她没拒绝她。想到此她便起身告辞,吉米 说:“你今天就去找她们,现在就去,要想办法使她们软下来。”匡小岚说:“那 我去试试看。”吉米起身送她,但只送到大门那儿,匡小岚一跨出门槛,她就把门 关上了,关门的时候她说:“有什么结果给我来电话。” 匡小岚噢了一声,她径直往前走着,没有回头。如果她回一下头,只要稍稍回 一下头,就会发现有个人影偷偷地躲在一棵树后。 第二天,匡小岚给吉米打电话。本来她昨天就想打了,不过考虑到还是今天打 好些。将近11点钟的时候她才打过去,心想她总该起床了吧,还好,电话响了两下 就通了。 “顺利吗?”吉米听出是她的声音就问道。 她迟疑了一下,说:“不,那女人很难通融。”她不可能告诉吉米她压根就没 去。 “这么说就只能赔她8 万块钱了?”吉米又在电话中问道。 她说:“对呀,有什么办法呢。”她焦急地等待着,希望听到她说愿意借钱给 她。她怎么还不说呢?就在她快要灰心的时候,总算等来了吉米的一句话:“那你 过来吧。”她顿时喜出望外,赶紧挂上电话动身前去。 吉米帮了她的大忙,真的借钱给她了,她一到,吉米就叫她跟她一起去银行取 钱。 “我可能要像以前那样一点一点地还,”她说,“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还清,这 么多钱全部还清可能要好几年。” 吉米说:“这我知道,我既然借给你了,就没指望你急着还。” 处理完弟弟的事情,已快到下班时间,匡小岚疲惫地赶去公司。 在去公司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骆羽知道这件事,不能因此 影响他对我的看法。骆羽爱她,她很珍惜,现在更是珍惜。 她来到公司的时候,其他人都下班了,骆羽还在,她吃惊地发现了阿森。她想 转身就跑,骆羽却叫住她:“这人找你。”她发觉骆羽的语调跟以往不同,心想他 肯定知道什么了。她便硬着头皮站在那儿。阿森看着她,她想他那模样一定是凶神 恶煞的,于是壮着胆子瞥了一眼,奇怪的是他竟像是很友善,他并没冲她瞪眼,更 没上前揍她,不知这是不是有骆羽在场的缘故。 “你可让我找得好苦,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躲在这儿。”阿森笑嘻嘻地对她说。 但她还是不敢看他,她觉得这有点不真实,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呢?她几乎 都把他忘了,不再记得还有这么个危险在等着她。她觉得他很神,有点像是从天而 降。她就那么愣在那儿,也许是给吓呆了,什么话也不说。 “你没想到我竟然会找到这儿来是吗?”阿森还是笑嘻嘻地跟她说。 这回她明显听出他那话里有着威胁的味道,她注意到骆羽在一旁看着他们,始 终不做声。她非常希望他能够帮帮她,把阿森轰走,这是他的公司,他有这权力,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一点轰他走的意思。她清醒地意识到一个更为严重的危险在等 着她,那就是他不可能再爱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绝望地想。 “你是现在就跟我走呢还是打算怎样?”阿森站到她面前威胁道,尽管还是笑 嘻嘻的,但带给她的惊恐异常强烈。她眼巴巴地瞅着骆羽,心想,你总该救救我呀, 总不至于让他在你的眼皮底下把我带走吧?她自信朝他看去的眼神充分表达出了这 层意思,他不可能不明白,就看他如何反应了。 “现在就跟我走好吗?”阿森又笑嘻嘻地威胁道。她吓得瑟瑟发抖,正在她准 备再次朝骆羽看过去的时候,他总算说话了,“有什么事你可以在这儿说清楚。” 听骆羽这么一说,她便投去感激的目光。阿森似乎也在等着他的这句话,他转过身 看着骆羽,“我不是跟你说她是我的女人吗?” “可她是我的职员,我得对她负责。” “这么说你是不让我带她走?” “你至少得向我证明你有什么权力带她走。” “我刚才不是让你看了吗?那合同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并且她也签了字,让 我整整包上一年时间,可一个月她就溜了。”阿森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纸卷,她知 道那就是所谓的合同,她当初的确在上面签过字。“你要不让我带她走也行,”阿 森又说,“问题是你得给我10万块钱,这合同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我包她的代价是 一年10万。” “真的吗?”骆羽问道。 匡小岚忙说:“你别听他瞎说,他一分钱也没给我。” “谁说我没给你钱?”阿森的脸突然放了下来,恢复成她所熟悉的凶神恶煞。 “那你给我的钱呢?你是怎么给我的?”匡小岚开始针锋相对,她自己也弄不 清哪来的勇气,“你一分钱也没给我还想跑到这儿来讹诈?” 阿森两眼瞪着她,“你他妈的拿了我的钱还想抵赖?” “我怎么拿了你的钱了,证据呢?” “我说你拿了就拿了。”阿森两眼逼视着她,像是就要揍她。“你要么赔我10 万块钱,要么这就跟我走,继续履行合同。”说完就拉起她的手臂强行拽她走。她 惊恐地挣扎着,一面朝骆羽投去求救的目光。 “喂——喂!”骆羽警告性地说道,“你大白天的干什么?”听他这么一说, 阿森竟然立刻松了手,“你真要管闲事的话也行,”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只要 替她赔我10万块钱,我立刻就放了她,从此也就不再找她。” “好啊。”骆羽说道。匡小岚一听赶紧冲他挤挤眼,但他没理她。“别说只是 10万块钱,就是50万100 万,我也会一下子替她付清。” “有你这句话就行,我也不要多,只要10万。” “行,那你先拿出字据来,你把字据拿出来了我就给你。” “这合同上不是写了吗,我包她一年的代价是10万,你还怀疑什么呢?我要没 给她她怎么会在上面签字呢?” “这不行,你必须拿出最直接的字据来,比如收条呀什么的。” “那这样吧,你少给点,给个5 万总行了吧?” “我得先看到她拿钱的字据才会给你钱。” “那就3 万,你也别字据不字据了,反正我自认倒楣,这个女人我算是玩赔了。 这样你也好一下子节省掉7 万块钱,我要真把字据拿来了,10万块钱你可是少一分 也不行。” “不,你得先给我看字据。” “你这人可真不识好歹,我已经让步了,你要再这样我就去法院告她违约,加 上违约金,那样一来你就得付我十几万块钱。” 骆羽嗤笑道:“看来你真是个法盲,这种合同要拿到法庭上只会让你吃官司。 我现在跟你私了,就已经是对你很客气了。” 骆羽掏出票夹。“这是五千块,你要嫌少我一分钱也不给你。” 阿森接过钱,“我可真是亏死了,她明明拿了我10万块钱,你却只给我这么一 点。” 骆羽不愿再理他,说:“你走吧,我们这是两清了,你以后要再纠缠她,我就 会告你强奸妇女罪绑架罪勒索罪,并且还要把这笔钱要回。” 阿森拿着五千块钱悻悻地走了,他没想到这电脑公司老板很难对付,他原先还 以为可以趁机敲诈一笔呢。他后悔失策,心想早知这样就不该上这来,而应在路上 堵截匡小岚,她要想做老板娘就必须封住他的嘴,这样就会由他开价,不管怎样说 他都会多捞些,而不至于就这五千块。 阿森临走还威胁性地瞥了匡小岚一眼,骆羽看到了,匡小岚正低着头没看到。 骆羽轻轻摇了摇头,他的震惊已经过去了。当这个黑脸男人突然闯进来要找匡小岚, 说匡小岚是他包养的女人时,他还不怎么相信,心想她可绝不会是那种女人;后来 匡小岚来了,他注意观察着,发现匡小岚竟然没做半句否认,他懊恼地觉得自己看 走眼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