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 十九岁的我就读的学校是“全县绿化最好、寄宿环境数一数二”的高中。 可入读后,才发现完全受了招生广告的骗。 先是难以忍受的是乱糟糟的宿舍。因宿舍不够,所以七十多人齐齐钻在教室里 摩肩接踵地生活。男生本是肮脏不堪的,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更是不堪设想:垃 圾桶里垃圾堆积如山;蚊虫围着美味佳肴盘旋不去;地上的积水和珠穆朗玛峰上的 积雪一样——永久不干;腐烂的剩饭剩菜像永久的装饰品一样久置门前;衣服蚊帐 自是乱摆乱放,且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每个房间都充斥一股和玛丝洛娃所 监禁的监狱里弥漫的空气同出一辙的空气。 第二是严厉的《宿舍管理规则》。两睡期间禁止用水喧哗。睡觉前学校所委派 的学生检查人员都会来巡逻,每幢宿舍楼还加派一名教师监视着。若有过错就扣分。 起床后须军训要求拆下蚊帐、折叠被单,并按统一规则摆放好。卫生每天一小扫, 每周一大扫,每次都会有舍管员检查。所有项目都有相应的扣分制度,稍有差错就 扣分。月底,学校以班为单位按得分排列,前几名的奖“文明班”称号,倒数的则 全校点名批评。 在扣分制度中,分数是与金钱挂钩的。扣一分就将在班主任的奖金中扣去相应 的钱,而前几名的则是领取奖金。这一招是够毒的了!这和吝啬鬼夏洛克坚决要割 取安东尼奥一英镑肉的道理一样:哪有人会让即将到口的肥肉白白溜掉?某些教师 像观世音菩萨在孙悟空头上下的紧箍咒一样把全班学生紧紧勒住,以防其触犯纪律 ——无论他们打着“为名”还是“为利”的幌子,结果都一样:名利双收。当然, 也有一大群好教师尽心尽职的。 第三是饭堂伙食差到了极点。这在整个中国乡镇级学校都是一样,似乎要借粗 茶淡饭来锻炼培养中国新生一代艰苦朴素的精神。 第四是私人问题。我和此处师生相交并不融洽。 开始新生活后,我怀着重新开始的念头,试图溶入宿舍集体中去。可相处了两 个月,我总觉得宿舍笼罩着一股难以调和的气氛。他们无不是无聊透顶的家伙,人 人怀着孔子欲入世的强烈欲望,纷纷向世界表现自己。既有编造如足球般(外面响 当当里面却空洞无物)的慌,用来抬高自己地位的虚伪之辈;也有依靠强大经济后 盾在众人面前财大气粗的富家弟子;还有以女学生对自己关注程度为心情度量尺度 的无聊之徒。他们自以为是幽默大师——为博取美人咧嘴一笑,漫天飞地照搬周星 驰的经典对白;大赞长相马虎的女生牙齿间残留韭菜时美态倍增;大笑拾荒者戴上 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墨镜去拾荒的高雅行为。 他们幽默本质是从他人可怜的缺点中搜取与现代精神文明、潮流有悖的成分供 以俗不可耐的家伙共赏并加以践踏。幽默本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一种高雅的艺术, 没想到却被这些人拿来消遣,真是可悲可叹! 举目远眺,入眼的莫不是如此之人。也罢也罢,全国流行此风,我又何必顶风 而行?那只会徒增烦恼,我自不参与就是了。 如此一来,知心朋友固然交不到,自己亦愈发孤立。每天回到宿舍,边听他们 用千奇百怪的言语把全校美女剖析得体无完肤,边看小说。看完《围城》后,接着 看《我的大学》、《老人与海》、《羊脂球》、《简爱》、《飘》、《挪威的森林 》。每当手头有空时就看鲁迅的小说。顺手翻来,“无不是妙不可言的杰作”。精 辟简练的语言、鞭笞入骨的哲理、深邃动人的情思、血淋淋的生活再现——都使我 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环顾四周,发现他们的学习方法实在可笑。他们关注的是文章的真义何在, “孔乙己排出一串铜钱”的“排”字是如何地传神巧妙,华老栓装洋钱入口袋后 “又在外面按了两下”的喻意是什么,却不去思考该怎样利用鲁迅的写作方法来表 述生活。我说,鲁迅的文章也不过是来自生活,为什么去教他们学什么喻意,而不 让他们去观察生活呢?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二00四年六月。当杰告诉我这里在也呆不下去,是否愿 意外出租房住时,我双手双脚都举了起来。 六月底,我们在学校后门物色一间房间。房间在四楼,里有洗手间,宽敞明亮, 冬暖夏凉,窗口入眼的风景也不错,实在是个好住所。八月底,也是新学期初,我 们才搬进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