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 我和寒清吵了一次架。突然来的,谁都料想不到。 “其实我也不想吵的,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寒清拭去脸上的泪水,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让我担心。” “我觉得记大过这些东西,告诉了你反会惹你担心,所以……” “你根本就不懂!你根本就不懂我的心!难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担心了吗?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是这么过的。我每晚都做恶梦,梦见失去你。每次都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我而去,而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痛哭。而党我从梦中惊 醒后,整个天地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你知道吗?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熬到天亮?是 一秒一秒的数的。可你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想办法安慰我。” “可你知道的,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我拭去寒清 脸上的泪水。我拥着她坐上良久,直到她平静下来。 “或许,咱们都应该思考一下。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子吧。” 身边少了寒清,寒冷的冬天越发难熬。小说已失去往日的魅力,上课更是毫无 趣味。我翻来覆去的想着寒清的话,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想着该如何向她道歉。 十六号晚,原本想复习一下数学,可对着枯燥的数字,怎么都提不起兴致,于 是去看了半场足球赛。切尔西、曼联上演了一场精彩的进攻大赛。返回宿舍,拿起 《挪威的森林》看剩下的一小部分。不久,杰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郝静的求救 信息:天,快来救我,我被两个色狼盯上了,脱身不得。我在天天网吧。 我吃了一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发条短信叫她先去柜台和老板闲聊,千万 不要独自离开。为防万一,杰用报纸卷起水果刀带去。我们在学校门口搭上摩托车, 叫司机加速直奔网吧。 走进网吧,看见郝静坐在右边的柜台内,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交头接 耳。她抬起醉醺醺的目光,如卸重负的露齿一笑。借着昏暗的灯光,我顺着郝静的 目光瞧过去,只见一高个子和一矮个子立在七米远。矮个子口叼未点燃的香烟,双 手插在裤带上,目光和我对峙四秒,别了开去。 “走吧。”我扶住站立不稳的郝静说。她身上透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以后把她看好,别让她来这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年轻女子说,“穿得这么 暴露,还喝得醉醺醺的,很危险的。” “好的。谢谢。”我说。 三人推门而出,钻过一条狭长昏暗的巷子。巷子尽头围着五个摩托车司机,眼 睛在郝静雪白的腿上溜来溜去。外面车来人往,霓虹灯耀眼多彩,寒风萧瑟却清新 无比。我回头看没人追过来才放心。 “真刺激。”郝静嘻嘻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喝了那么多酒,还穿得如此暴露去那种地方!”郝静穿了一 条短得不能再短的超短裙。 郝静不理我,在原地转了一圈,说:“漂亮?性感?” “就是这样才危险,惹祸上身时你就后悔。” “不后悔的。”郝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怕什么失身?” 看她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 “胡闹够了没有?”杰厉声道,“现在说得轻松,出事后就不一样了。” 郝静吐了吐舌头:“杰真像黑社会老大。” 杰板着脸孔,手握水果刀,威风凛凛地站在一边。我一见果有几分神似,不禁 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相继笑了。一切紧张和不快皆在一笑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去琳儿那过夜了,你们看着办吧。”杰说。琳儿在水东有房。 我把郝静拉到水龙头前,让她涮口洗脸醒醒酒。我说送她回家,她连连摆头。 “家里黑咕隆咚、冷冷清清的,毫无人气,让我回家倒不如找根绳子给我。” “干什么?” “上吊自杀呀。”郝静扁起了嘴,“我好想哭,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痛哭一场?” “那可不行。”她哭的厉害劲儿我早已领教过了。 “我想哭嘛。” “谁又惹咱大小姐伤心了?” “我被男朋友甩了。多伤心,我竟被人甩了,而且是生日这一天被甩,这真是 个天大的笑话,说出来也没人信。我真想上吊死算了。” 我为之哑然,料想不到她伤心的根源不是别人不爱她,而是被甩的羞耻感。 “我早就希望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男朋友能给我一个疯狂式的世纪之吻,然 后说一大堆甜言蜜语。今早我打电话告诉他说今晚想和他在一起,然后打扮得漂漂 亮亮的。你猜他见到我作出怎样的反映?眼睛都凸了出来,说,‘郝静,你这样子 我可不喜欢。’他一直反对我穿超短裙,可这是我喜欢的,我为什么不能穿?他人 就是小心眼。我当时没想别的什么,拉着他就走,专往没人的地方钻,好给他机会, 两人好亲热一下。可你不知道,他简直是根木头。我们在海堤上走了一个钟头,他 既不拉我的手,又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当示意他吻我时,他竟不理不睬。气死我了。” 我不禁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不许笑。”郝静打了我一拳,“他接下来的话更气人。他说:‘ 郝静,你是不适合我的,咱们分手吧。我得为明年的高考作准备,不想把心思和精 力花在无谓的事情上。以后你不用来找我了,我是不会见你的。’他是世界上最坏 的坏蛋!他的话平淡得像白开水,一点伤感神色都没有。我真想扇他一巴掌。”郝 静愣愣的掉下眼泪,“我一点都不伤心,我怎么会伤心呢。我不哭,决不哭。” “郝静,你怎么哭了?”我说,“他看不上你是他有眼无珠,而你有不大喜 欢他,这就没什么好伤心的了。” “谁说我不喜欢他?要不我就不找上他了。你以为我是那么随便的女人吗?” 郝静一把擦干眼泪,冲着我吼道。看她竭斯底的样子,似乎我说错话了。 郝静盯着我看了半晌,转身沿着街道向前走。她左弯右拐,根本不知道她要到 哪里去。我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留心跟着。当我注意到时,郝静两腮已挂 满了泪痕。 “郝静,你怎么又哭了?”我拉住她,闪开迎面驶来的汽车,拉到树根底下。 “我什么都没有了,”郝静不答理我,晶莹的泪水围着眼眶打转,“爸妈不爱 我,奶奶离我而去,男朋友又没了,现在连你都不相信我,把我看成水性杨花的女 人……”郝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 郝静伸手阻止我:“我知道对不起你,整天拉你出来听我啰啰嗦嗦,又是做饭 又是喝酒又是跳舞,拉得你团团转。可我没法子,只有你允许我这样做。我知道你 有女朋友,而且你全副身心地爱她。我不乞求你能从你对她的爱中分出一部分给我 ——即使我是多么的期盼。” 郝静拭去泪水,说:“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这以前也说过了。开始时我只 是不甘心,因为你是第一个说不喜欢我的人,第一个不想追求我的人,所以我不甘 心,发誓要追到你,象郝思嘉玩弄她那堆男朋友一样把你治得服服帖帖。可你十足 是个傻瓜,完全感觉不到我对你的丝丝爱恋。我做饭给你吃是想在你心中树立小老 婆的形象;留在政教处是想帮你排忧解难;留你过夜是想钻在你怀里安然入睡--- 和你相处久了,发现自己甚是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时很开心、很坦然,见不 到你时很牵挂。今晚借酒消愁时还想:奶奶去了,男朋友跟高考跑了,还好有个真 心真意容我唧唧喳喳的梦天。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我正准备解释,郝静制止了我。 “你不必解释,我已心灰意冷了。我所希求的都没有得到,不希求的却蜂拥而 来。生活就是这般无奈。”郝静不再流泪,声音越来越平静。她抓住我双手说: “今日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早就希望所爱的人能在这天吻我。你能帮帮我吗?就算是 给我最后的慰藉?” 我看着她那双渗透凄楚和渴望之色的眼睛,一时不知所措了。郝静踮起脚跟, 双臂搂住我的颈头,柔软的双唇吻住我的嘴唇。霎时间,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她 低声说:“能不能带点激情?算我求你了。”陡然间,我完全放松了自己,不再理 会行人的目光,抱住她的头深深吻了下去。一切等吻过之后在打算。唇舌交缠产生 的激情冲晕了我头脑,使我忘记了周围,忘记了世界,眼中只有郝静那张模糊的脸 孔。郝静一把抱住我,放声哭了出来。 “天,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没有在你身边出现过。以后见面时我们不要打招呼 了,答应我,唔?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去烦你了。还有,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跟自 己过不去,你不必自责。再见了。” 郝静在我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叫一声“小淫贼”就转身跑了。许多行人都用 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们。郝静的背影闪入一条街不见了。我追将上去,远远跟着。两 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或许也不过是十来分钟——直到郝静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我在墙角边站了许久,也不见屋里透出灯光来,正考虑是否应该过去敲门时, 窗口像星星眨眼似的连闪三下,亮了。我看了半晌,转身向人民广场走去。那里有 今晚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乘。 身边少了寒清和郝静,生活变得黯然失色了。学习固然是学习,却失去了那份 激情;闲聊固然是闲聊,却是那般了无生趣。 送走凄苦的十一月,迎来滞重的十二月。太阳升起落下,月亮落下升起,时光 慢得仿佛停滞了似的。确切说来,仅是我如老牛拉车般举步维艰,而别人跟着社会 潮流健步如飞,我怎么也追不上。星期六晚上,我不再去上自修(即使班主任要求 回校自习),买啤酒回宿舍,爬上六楼畅怀痛饮。 饮酒期间,我常常想起郝静。自从她发脾气后,我很久很久不曾见过她了。她 没有回宿舍住,在校道行走时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俨然已从人间蒸发了。我打了 两次电话给她。第一次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了。傍晚,我用杰的手机再打过去, 响了八下就被爽脆的挂断了。难道当时我的语气真夹有嘲讽她、不信任她的成分? 但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郝静有意避开我,我将失去一位活泼可爱的朋友。 十一月底,我坐在运动场边的栏杆上,等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看见郝静从 高中楼角闪了出来。她身旁伴着一位胸前抱着书的长头发女孩。郝静身穿雪白的连 衣裙,盈盈的走过来,好看极了。 我从暗处窜出来,拦下两人:“郝静,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对不起,我没空。” “只两分钟。” 郝静不答理我,从挂包里取出一副墨镜戴上,对同伴说走吧。女孩好奇的看了 我一眼,走了。郝静说过,这是她目中无人的表现。 我心中蓦然腾出一个空洞,蜘蛛丝般的东西从黑漆漆的洞口喷出,把我网得寸 步难移。想起她在我身边的日子。她或微笑,或生气,或气愤,都能给我带来莫大 的快乐,现在她不在身边,生活确实失色许多。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怎么会闹到 这种地步?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我用杰的手机给她发了两条信息:我知道自己麻木,不会哄女孩子,从而给你 带来了伤害和不快。这是什么都补偿不了的了。没有你在身边,时光流淌得是多么 吃力,而我又是多么的孤寂无聊。这时我才发现你在我心中占有何等重要的地位。 我真的不想失去像你这样一位好朋友。 我天天等着她的回信,天天对着周围一副副幼稚可笑的嘴脸。邻座男生叹一声 恰能使一米远的女生听见的息。女生条件反射般转回头,露出能捏出一斤笑容的笑 脸问是不是失恋了。男生用无奈的摇头和似丢了一百元的叹息来代替“是”。照例, 女生安慰道:“没什么可伤心的了,你条件那么好,她不要你是她的损失。”男生 仰天长叹:“多年的感情啊!”女生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失去一棵树,怎 知道有一大片森林等着你去砍伐呢?”接着,男生装腔作势的背诵记熟的台词: “你不懂的啦,女人若是太能干就会令人乏味,豪爽的又缺乏女性魅力,过于娇柔 的照顾起来太累,成熟的则世故得让人生厌,天真的却又无知得可笑,活泼的太三 八,沉静的又单调无聊。唉,找真感情?谈何容易啊。” 不可救药的家伙!我感到头疼了,起身走到外面吸口新鲜空气。 返回宿舍,我给郝静连发两条信息:周围有太多让人生厌的嘴脸,可我却悲哀 不起来,因为我自身的困苦已使我身心全麻木了。当初,有一份真挚的友情摆在我 面前,我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假如上天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 个漂亮女孩说三个字:对不起。如果非要给我一个愿望,我希望她永远快乐! 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是我和寒清的共同日子。但这个星期六与以往许多许多个 星期六不同,这将是个寂寥苦闷的星期六!我不敢打电话给寒清,即使我是多么的 想见她。 不料,寒清打电话过来了,说想看看我。见面时,寒清竟化了妆。嘴唇擦了淡 淡的口红,脸上擦了粉,眉毛也画过了,还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俨然是天上下凡 的冰清玉洁的仙女。这个时候根本不适合穿连衣裙,我不知她为什么偏偏要穿。幸 好今晚海风不大。我脱下外套,一定要她披上。 我们在无风少人的草地上像往日那样徜徉许久,但此刻情怀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了。往日那份温馨的情调一去不复返,转而填满心房的是一股惆怅的无法排遣的伤 感。 “谢谢你,这些日子能陪伴我,真的,我非常高兴。”寒清握着我的手说。 “你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我想了很久,或许,分开对你对我……未曾是一件坏事!” “什么?” “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我没办法……希望你能明白。”寒清低下了头,双 手不停的搓这衣角。 我转过脸去,看着远处暗红的路灯,强忍着泪水,说:“能明白的,等一下我 送你回去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