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喜相逢 小会议室又翻腾起来,有人跟他握手,有人问他这些年的境遇,报社文教部的 记者还约日子找他采访。 天津市文化局开了个挺隆重的大会,表彰梅二先生献出古画《锦鲤图》。市委 文教部一位女副部长曾力同志参加了会,还讲了话。梅二先生拿着政府发给他的大 红信封,笑得嘴都闭不上了。 散会了,女部长走到二先生跟前。二先生伸出胳臂想跟她握手,但女部长却把 手在背后藏起来。二先生脸通地臊红了:“哦,哦,您好!” “梅同志!你看我是谁?”女部长一口京片子,笑着问。 梅二先生看了看这位留着短发、圆脸大眼、两颊丰满、笑容温和的女干部: “恕我眼拙!您是——” “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我实在记不起在哪儿见过您。” “我是大菊呀!” “哟,大菊姑娘!您可胖多了。”他把女部长的手握住,抖了又抖:“你怎么 叫曾力同志呢?” 女部长告诉他:五年前,大菊当兵的哥哥突然回家了。他在“七七事变”后, 没跟队伍南撤,随一伙子当兵的投奔到冀中吕正操部队,后来当了八路军团长。哥 哥通过地下关系到天津来接王三奶奶和大菊出城。因为走得急,也不敢声张,梅二 先生又正被伪警察局侦缉队抓走,大菊就在烙饼里夹了一张纸条捎给他。二先生稀 里马虎给嚼了。大菊还盼二先生到白洋淀去找她们呢!算白等了。大菊在冀中,先 参加了妇救会工作;后来到延安党校学习,并且在杨家岭大礼堂跟一位老文化人结 了婚。日本一投降,爱人到张家口的大学教书,她当了一个山西梆子剧团的副团长。 这些年和她爱人一直在宣传部门工作,最近才调来天津。她笑着说:“文管会关于 梅大哥的通告我都看了。您这样的知识分子,经过曲折的道路走向人民,我替您高 兴。” 梅二先生摇摇头,摆摆手:“不是共产党来了,我不饿死,也得气死!” 女部长又问二先生还画金鱼吗。那幅《百鱼图》完成了吗。二先生嘬了嘬牙花 子,低下头说:“我把它烧了!” 女部长头一歪,瞪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为什么?是不是闹小资产阶级意 识啦?梅同志,您还得画。我跟我们老头,还有许多文艺干部总说这件事。中国传 统文化是有生命力的。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有空儿,我还要到老 院儿看看二姥爷他们去。”她坐上小汽车走了。 梅二先生望着远去的汽车,他想的很多:自己,大菊姑娘,这位女部长说的话, 忽然内心涌起对于山的怀想。那山外青山,一道道,一重重,渐行渐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