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途汽车站的出站口,人潮拥挤。 一群民工喜气洋洋、充满希望地从车站里面出来,他们黝黑的脸庞在阳光的 沐浴下显得格外耀眼和醒目。 在这些民工中有刚刚离开山东牟平老家的薛五薛六兄弟。 铁子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点名,然后安排大伙坐上了一辆大卡车,挤在车上的 薛六看着路边高大的广告牌上香榭丽舍的巨幅广告,指给哥哥看,结结巴巴地说 :“这,这就是咱,咱干活的地方啊?真,真美啊!” 卡车开进工棚院子的时候,张彪正站在工棚门口抽烟,民工们争先恐后地从 车上下来,张彪推开工棚的门,对铁子说:“这儿就是你们的住处,你先安排大 伙住下。一会儿给他们开个会。” 铁子走进去看了看,出来对张彪说:“怎么工棚里还有铺盖啊?是不是还有 人住?” 张彪说:“你管那么多干吗?安排你的人住就可以了。赶紧安顿好了,下午 开始干活了。” 铁子看着铺上的铺盖。 “那铺盖怎么办哪?” “给他们扔出去。”张彪干脆地说。 铁子对着民工们大声喊道:“赶紧啊,个人找个人的铺位啊,把东西归置好 了,咱们开会啊!” 话音未落,民工们已经相互推搡着涌进工棚。 薛六跳到靠近门口的铺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铺上的几个铺盖扔到了地上。接 着,他把自己的铺盖卷打开,仔细地铺好,然后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铺位上面。 他结结巴巴地冲着薛五喊道:“哥……哥,以后咱,咱就住这儿,这儿啊?” 薛五四下打量着。“那可不是,要在这干好几个月哪。” “倭,倭瓜!帮我哥把木箱抬上来。”薛六指使一个憨憨大大的民工。 倭瓜扔下自己的行李,帮着薛五把木箱抬到了铺上,一边抬,一边攮着鼻子 说:“这是,啥啥东西啊?这么沉。” 薛六瞪着倭瓜。 “不许你学我,我,说说,说话啊!” 倭瓜喘着气。 “我没学你说话,箱子沉,我喘不上气,气来。” 薛六坐在木箱上,放眼整个工棚。他一眼看见工棚门口的铺位,扛着箱子走 了过去。兴奋地说道:“哥,咱睡这儿,这儿,咱俩挨,挨着,这儿,儿凉快。” 民工们各自挑选铺位,收拾东西,他们忙碌着喧哗着,工棚里呈现出一片混 乱的景象。 周双喜和栓子买菜回来,走进工棚的院子的时候,看到院子里乱哄哄的,就 赶紧往工棚里走去。周双喜进了工棚,看见地上扔满了铺盖卷。栓子没敢进来, 躲在门边上往里张望。 周双喜看着满地的铺盖卷,大声说:“哎,这几个人还没走哪,你们怎么把 人家铺盖都扔到地上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地上铺盖捡起来,放到薛六铺上。 “你,干,干啥啊?”薛六说着,把铺盖又扔到了地上。 薛五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地铺着自己的床铺,周双喜上前阻拦,薛六一把把 他推开。周双喜愣了一下,拳头攥了起来,又松开了。 有个民工喊道:“俺们工长说了,给他们扔到外面去。” 王家才去了一趟长途汽车站一问去长春的票价,知道自己身上那点钱连一张 车票钱都不够,他想回工棚找谢老大借点钱,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自己在长春打工 的妹妹了。 他刚走到工棚附近,发现不远处的工地上忽然热闹了起来。不断有一辆辆的 卡车往工地上运送建筑材料和设备,工棚的院子里也人声嘈杂,他走进院子看见 周双喜和栓子坐在工棚外,一脸的阴沉。 王家才疑惑地问道:“周师傅,这是咋回事啊?” 周双喜站了起来。 “咋回事儿,你自己看看去,你们的铺都被人占了。” “啊,那,我们住哪儿啊?” “住哪儿?我哪儿知道啊?” 两个人正说着杨至刚走进工棚的院子,一眼看见了门口有好几卷铺盖扔在地 上。 杨至刚问:“这是咋回事儿?” “新来的工人把咱们的铺都占了,铺盖也给扔出来了。” 王家才哭丧着脸说。 “你怎么不跟他们拼啊?谁让干的?” “还能有谁,张彪呗。你可别闹事儿,等着谢老大回来再说啊!” “等他顶个屁。”杨至刚说着,抓起自己的行李冲进工棚。 杨至刚走到自己的铺位上,把上面的铺盖掀到地上,然后铺上自己的被子。 周双喜还有王家才站在门口看着杨至刚。这时,薛五薛六兄弟拨开周双喜和王家 才,走了进来,他们看见自己的铺盖被人扔在了地上。 薛六结结巴巴地大声问:“谁,谁把我,铺,铺盖卷扔,地上上了?” 薛五也喊道:“这他妈谁干的?” 听了这话,杨至刚示威地躺在了铺上,双手放在脑袋下面,翘起二郎腿摇晃 着。 薛家兄弟明白了一切都是杨至刚所为。薛六跳到铺上,一把抓住了杨至刚的 衣领问:“是,是,你,你干的啊?你是谁,谁啊?” 薛六结结巴巴的话还没说完,杨至刚已经坐起来按住了薛六的手,然后使劲 把薛六朝外推。 “嘿,跟,跟我动,动手?”薛六回头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哥哥。薛五刚好从 外面进来,静静地站在边上看着。 两个人撕抓着,杨至刚因为所占位置有利,一把把薛六推到了铺下。薛五看 到弟弟吃亏,还没等杨至刚做出反应,已经冲到他面前,抡起拳头向杨至刚砸去, 当即把杨至刚砸倒在铺上,这时,薛六已经爬了起来,上去拉住杨至刚的双腿往 地上拽。杨至刚挣扎着,一只手去抓薛六的手,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着。 站在门口的王家才和周双喜被打架的场面惊呆了,周双喜上前拉了一下往前 冲的薛五,被薛五一膀子甩开。王家才急得直跺脚,头像拨浪鼓一样四处看。突 然,“咚”的一声,杨至刚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疼痛让他双手抱住头,身体蜷 曲着。 血从杨至刚的指缝里流出来。薛六骑在杨至刚身上挥动双拳击打,薛五在一 边用脚踹。周双喜上前阻止薛六,薛五把他拉开。 周双喜大声喊道:“别打了,有啥话好好说,都打出血了。” 躺在地上的杨至刚始终抱着头,身体蜷曲着。 这时,工棚门口已经围了很多民工了,王家才夹在他们中间,看着身边一张 张陌生的面孔,不知所措。 周双喜冲着他喊道:“你戳在那儿干啥?” 王家才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我咋办啊?” “你真是个废物。”周双喜说着冲出门外。迎面和铁子撞到了一起,铁子分 开凑在一起的人群,大声嚷嚷着:“干啥哪?干啥哪?” 薛五薛六听到工长的喊声,都住了手。铁子走近杨至刚身边看了看。 “咋回事儿?都打出血来了!” “他把我……我,我的被,被子扔到地,地,地上了,还,还,还……”薛 六半天说不出话来。 “别还了?”铁子挥了一下手。然后赶紧蹲到杨至刚身边,问道:“小伙子, 没事儿吧?” 杨至刚挣扎着坐起来,眼睛充满杀气地看着薛家兄弟。 薛六指着地上的杨至刚:“看看,看啥啊?不,不,不服咋地?” 铁子训斥道:“闭嘴,结结巴巴的话还挺多,那谁……”他指了指躲在人群 后面的王家才,说:“你赶紧把你的人往医院送,别呆这儿给我招眼啊,今天这 事儿啊,就到这儿了啊。不是我们赶你们走,你们活儿已经干完了,住这儿不合 适,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这时,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 “谁说没事了?把人打成这样说没事就没事儿了?” 大伙一看,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许大力,他拨开人群,走到杨至刚身边,看 了看他的伤口,又看着薛六和薛五。 “谁打的?” “我……我……” 薛六话还没说全,薛五站了出来:“是我打的。” 薛六急得脸通红:“还,还,还有我。” 薛五瞪了薛六一眼。 “好啊,你们俩都跟我走,你是他们的头是吧?”许大力指着铁子问,铁子 点点头。许大力吩咐他说:“你赶紧让人把被打伤的人送到医院去,出了事儿, 我找你啊。我一会儿去医院找你。” 铁子狠狠地瞪着薛家兄弟,然后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赶紧来几个人啊!” 医院的门诊治疗室里,医生曾静正在给杨至刚处理伤口。杨至刚躺在治疗床 上,眼睛迷糊着。 曾静对护士说:“一会儿给他打点葡萄糖,再打一针破伤风针剂。” 周双喜和王家才正等候在门外,他们看见曾静忙围了上前。曾静抬头问道: “谁把人打成这样,血流了不少吧?” “是,是的,一直在流。”王家才结巴地说。 “行了,一会儿给他打点滴,谁去交一下药费?”曾静朝外走着说道。 周双喜和王家才正犹豫,许大力走进来。曾静看了一眼许大力。没好气地说 道:“这事你倒来得快。” 许大力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就是我让送来的,巧了,今天你又在班上, 我可不是成心的啊!” 曾静理也没理,转身走了。 许大力看看王家才和周双喜问道:“哎,就你们了,那些人哪?” 王家才说:“都走了。” 许大力拿过周双喜手里的药费单子看了看,催促说:“赶紧交费去啊!” 王家才嗫嚅着:“我们……都没带钱。” “没关系,这钱不会让你们白掏的,等处理完该谁掏谁掏。” 许大力知道这些人都怕自己的钱打水漂。 两个人在身上摸着,摸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许大力的急性子上来了。一把 把单子拿过来:“交给我吧。” 说完,一边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一边朝收费处走去。 医院走廊里,王家才和栓子站在门诊值班室的门口,周双喜扒着门缝往里看 了看。里面,杨至刚躺在床上,胳膊上吊着点滴瓶子,已经熟睡了。 周双喜关上门,对旁边的王家才说:“我先回去,还得给那帮狗日的做饭, 你在这儿呆着,等他醒来,看住了他。” 王家才回答:“知道了。” 周双喜又对栓子说:“栓子,走,跟我一块回去。” 栓子点点头。 李海平怎么也没想到吴英给他找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工作,一想 起自己将要穿着蒙古袍头戴蒙古毡帽,站在农家乐酒楼的包房里看着别人大鱼大 肉,推杯换盏,自己在一旁唱歌助兴,点头哈腰,忍不住要笑出来,吴英问他: “咋样?文化人,这下发挥你的特长了吧。” 李海平耷拉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不去。” “你为啥不去?你不是唱得挺好吗,再说,我只是说你能唱歌,人家说让你 去试试,也不一定就是唱歌。”吴英和颜悦色地说。 “那我一大老爷们,去餐厅干吗呀,人家那是吃饭的地方,难道让我端盘子 不成?” 吴英来气了。 “你咋就不能端盘子哪?你说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儿,你想干什么呀?” 李海平憋了半天想不出一句话,吭哧道:“我有我的……理想。” “啥?理想?那玩意儿清蒸还是爆炒啊?”吴英最反感他的就是这一点,一 听他说啥理想的,就想拿耳贴子抽他。 “你咋这样说话哪?你就没有理想呀?”李海平不高兴了。 吴英把筷子“啪”地扔到桌子上。 “我有,我的理想就是能让我的厂子,蒸蒸日上,工人们多发点工资,我的 理想就是让我儿子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有点出息,别像你似的,一天到晚 不着四六的。” 李海平转身抓起衣服。 吴英厉声的:“你要干啥?” 李海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吴英指着李海平,嘴还没张开,李根说话了:“李海平,你要是敢出去就永 远别回来。” 这是吴英常说的话,瞪了李根一眼,但是还是忍不住。 “李海平,你要是敢出这个大门,你就,就永远别回来。” 曾静坐在办公室和几个护士正在吃饭,许大力推门进来,几个小护士看见他 端着饭盒出去了。 “啥事儿?”曾静拨拉着饭盒里的菜。 许大力往曾静的饭盒里看了看。“就吃这个?” “那我们平头百姓吃啥?” “你这说的啥话?好像我是地主老财似的。” “那你不是没话找话说,日常里不就吃这个吗!……刚才那小伙子咋回事儿 啊?打得那么狠?” “就一帮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打架,民工,没文化,说不好就动手。”许大力 说着坐到曾静对面。 曾静瞥了一眼许大力。 “其实,我也没啥文化,这种事儿处理得多了,那人没事儿吧?” “没事,就是失血多了点,打点点滴就可以了,那钱是你交的吧?” “你咋知道?” “你说这医院,谁不认识你啊?” “哎呀,身为警务人员,保密工作没做好……不过,没关系,这钱,最后打 人的人得付。” 曾静:“反正咱俩也离婚了,你现在挣钱是你自己的,跟我没啥关系。” “咋没关系哪?抚养丹丹不是还有我一半的责任吗?” 曾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然后端着饭盒出去了。走到门口,回过身来 对许大力说:“听说虎子把海平又给闪了?” “我多久都没看见海平了,那虎子闪海平是正常,他们俩就不是一路人。” “你和海平是一路人吗?” “和我,海平啊,我俩老好了,你还不知道?” “那你咋不帮帮他哪?” “咋帮啊?海平自觉着是个文化人,文化人我也不认识啊。” “知道你会这么说。” 从家里出来,李海平百无聊赖地在小剧场看了一场二人转,几个痞子冲着台 上的宋娟娟和潘大庆不住地吆喝着要唱荤段子,得不到满足,一时间,香蕉、瓜 子像雨点一样朝台上飞去,场内秩序一下子乱了起来。 李海平起身出去了,想找个摊子灌几瓶啤酒,刚走到马路对面,看见杨至刚 和陆长有几个人站在一个小食摊边上专注地看露天电视。 李海平在食摊上坐下要了两瓶啤酒。一边喝酒,一边盯着杨至刚。 杨至刚皱了皱眉头:“你看着我干啥?” “咱们认识。”李海平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我不认识你。” 你忘了,昨天晚上,就在前面不远,你抢我的自行车。“ “我没抢,有人追我。” “对啊……你的头是他们打的吧?” 李海平说着走过来,拉杨至刚坐到了小食摊上。 栓子告诉大伙,周双喜说了,今天晚上他们就进不去工棚了,那伙新来的把 大门都上锁了。 三个人离开杨至刚,走到一个桥洞下面停住了,王家才疲惫地坐在地上,栓 子靠在桥洞的墙上,眼睛开始发困。 夜色更深了,天空是宝蓝色的,却没有一颗星星,城市的喧嚣归于了静谧, 只有桥堤两旁的滩洼里还不时传来蛐蛐和青蛙的叫声,不一会儿,王家才和栓子 已经熟睡了,可是陆长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裤子上的标牌, 不住地在眼前晃动着,抑或晃动的还有女人那双熟悉却冰冷的眼睛,那眼神里的 某种东西在心灵深处像一枚针尖若有若无地锥刺着他的心脏,他切身地感到了疼 痛,疼啊,这种感觉好像梦魇一样追随了他很多年,他多么想忘却这种刺痛的感 觉,可是忘不掉啊! 他坐了起来,回过身看了看熟睡的王家才和栓子,站起来走了。 李海平和杨至刚的酒越喝越多,两个人都有些醉意了。 李海平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瓶子,脸上的笑容显得很谦和:“你刚才说的,挺 有意思。” “有啥意思,我们要不着钱,你们这些城里人挺高兴?”杨至刚以一种不屑 和痛恨的表情看着这个城里人。 李海平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以把这些事儿写成文 章,发表。” 杨至刚有点好奇:“你是作家?” 李海平想了想:“算是吧,我主要是为报社写一些能引起轰动的新闻。” “我们这些人能引起什么轰动?” “不一定,刚才没听电视里说吗,中央都开始关注三农问题了。” “什么是三农问题?”杨至刚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李海平心里也不是很明白:“就是有关农民的三个问题吧。” “我跟你说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我们是朋友啊。”李海平拍了拍杨至刚的肩膀。 杨至刚重复了一句:“朋友?” “你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操!随便,喝酒的时候说什么都可以,喝完酒,谁也不认识谁!你说吧, 你想知道啥?”杨至刚扬起瓶子痛快地喝了两大口。 “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生活,困难,还有你们心里想的。” “我们的生活就是干活,挣钱,困难就是干了活儿拿不到钱,心里想什么, 他妈的谁知道哪?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你想什么吗?” 杨至刚死死地盯着李海平的眼睛。 “我……”李海平似乎在认真地想这个平时很少有人问,自己也很少想的问 题:“我知道,我是个有理想的人,我老婆说我是不着四六,可是我现在知道该, 干什么了……你刚才说,干了活儿拿不到钱,为啥啊?” “为啥?你说为啥?就因为你们城里人心太黑,越是有钱人,心越黑!根本 不把我们农村人当回事儿,觉得农民就好欺负。” “难怪刚才那个人牢骚那么大?他是你们一起的吗?他好像挺明白的。” “明白个屁,他是个南方人,不过有一点小聪明,说点怪话,我不喜欢。” 一辆警车缓缓从桥洞边上经过时停下了,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往桥洞走去。 一个警察拍了拍王家才。王家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是警察,一下子清醒 了,他使劲摇醒熟睡的栓子。两个人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儿,被警察一前一后推上 了警车。 警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时,许大力已经等在门口了。 王家才和栓子从车上下来。 一个巡警对许大力说:“人交给你了啊。” 许大力挥挥手说:“没问题。” 许大力看着栓子胆怯的样子,上前拍了拍栓子的头。“怎么是你们啊?咋睡 到桥洞去了。” 王家才赶紧解释道:“他们,把我们赶出来了。” 许大力吃惊地看着栓子。 “赶出来了?走,走,先进去说。” 许大力把栓子和王家才领到办公室,许大力打开风扇。栓子和王家才都不知 道该怎么办?站在门口不动。 许大力指着一旁的凳子:“坐啊,随便坐,来,离风扇近点,看你们这一头 的汗。” 两个人坐在长条椅上。 许大力关切地问道:“喝水吗?” 两个人同时摇头。 “今天打架的那几个人你们是一个工地的?” 王家才站了起来:“是。” “不是。”栓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许大力按住栓子的肩膀:“坐下说……到底是不是啊?” 王家才又要站起来。 “我们在工地上的活儿干完了,他们是刚来的……就是因为他们占了我们的 铺,才,才打起来的。” “那你们活儿干完了,为什么还不走啊?” “老板不给我们钱。” 王家才附和着:“对,老板和工头一直拖着不给我们工钱。”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哪?干完了就应该给钱啊。”许大力觉得这事儿有点 不可思议。 “找了,可是,我们连老板是谁都不知道。”王家才说。 许大力看着栓子:“哦,这样啊……哎,小家伙,你今年十几了?” 栓子犹豫着:“十……十八了。” “你有十八吗?我看你也就十五六岁吧?”许大力怀疑地看着栓子稚气的眼 神和表情。 “真的,真的十八了。”栓子急得脸色通红,汗水也流下来了。 清晨,大众浴池的老板迈着四方步走进浴池,一个服务生就迎上来。 “老板,有一客人想赖账,洗完澡还睡了一晚上,刚才起来要走,我们让他 结账,他说他没钱。” “没钱?是个什么人啊?会不会是常来的客人没带钱啊?” “不是常客,是个外地人,好像是个农民。” “不是喝多酒的吧?” “不是。” “嘿,这种人我还没见过,还是个农民,行!带来我看看。” 不一会儿,陆长有被带来了。 老板打量了半天陆长有:“你啥意思?” 陆长有不住观察着老板的态度:“没什么意思,就是累了乏了想洗个澡,睡 一觉。” 老板笑了。 “你倒挺会找地方,可是洗澡睡觉是要给钱的。” 陆长有仰着头,毫无惧色地看着老板。 “我没钱。可是我有手艺。” 老板:“有手艺你没钱?”老板有点不明白了。 “活干完了,老板不给钱。” “以前在哪儿干?” “建筑工地上。” “哪个工地啊?” “香……榭丽舍。” “香榭丽舍?多牛的工程啊,你说老板不给钱,谁信啊?我看你不是个能吃 苦的人,被工头开除了吧?” “你说开除就算开除吧,反正一下二百多人都被开除了。” “什么?二百多人都被开除了?” “二百多人干完活儿,老板不给钱,害的我们自己找活路。” “敢情你是来我这儿找活儿来了,说吧,你能干什么?” “我是扬州人,扬州人搓背是出了名的。” “扬州人?要是今天我这儿不留你,非要你掏钱,你打算拿什么给我?” “那你叫人打我一顿算了,反正我没钱。”陆长有脸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的神气,老板忍不住笑了笑:“你倒挺干脆,行,留下试试吧。” ---------- 中文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