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两个小时后,她说,她得去上班了。我一看表,才四点半。我站了起来,拿出 一百元钱给劳改犯说,一块儿算。她不行,她说今天的客她请。我们彼此争执着, 劳改犯插话道,算了,今天的客我请行不行。我说,不行,我们第一次认识,就由 我来请。她只好依了我,说,明天,明天你如果还要来这儿的话,我请你。我说, 好啊,明天如果活着,我们就继续在这里聊天。 晚上回来后,外公打电话来,说是外婆病了,没人照顾,让我去。我是闲人, 当然得我了。我有点不太想去。一来是因为我与那个女人有约,二来我不大喜欢我 外婆。我妈生下我时,想让我外婆来照顾一段时间,外婆那时当着一个机关的处长, 还没有退休,她找了种种借口拒绝了我妈,实际上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她认为我奶 奶在乡下闲闲的,应该由我奶奶来照顾儿媳妇和孙子。我妈就此生了气。后来我外 婆也觉得对不起我妈,就千方百计地想偿还。外婆常常打电话叫我去玩,每次都要 给我一些钱。但我因为我妈说的那个原因,也对她有意见,不愿意要她的钱。外公 就骂我,说,你又不是你妈,你记的什么仇?这些钱你不花,让谁花去?我们死了 这些钱还不是要给你。是啊,我记什么仇呢?我就拿了钱。我爸的几部作品也卖了 很多钱,我妈说,说实话,我就是一辈子不用上班,我们家的钱也够我花了。 我爸非要我去,我只好去了。外婆实际上也挺可怜。据说,她的娘家也是很有 背景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后裔。娘家人现在都在澳洲定居,国内再没有一个亲人。 四个儿女,三个在国外,就剩下我妈在国内给他们养老,可她还是没有维下我妈, 我妈因此也不愿意见她。外公是终身教授,事务还很多,但外婆就真正地成了个闲 人。她就整天地给我打电话,问我今天要去干什么,穿什么衣服,要吃什么,可能 真是闲得没事干了,心慌。看来她跟我目前的处境差不多。 外婆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病,就是想我。我会跟她开玩笑,这一点她特别喜欢。 有时候我会骂她,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当然,我会给她买一些名贵的但非 常好看的点心。这一点也最中她的心意,这使她重温了祖先的贵气。我在那儿一呆 就是一个星期。但在这一个星期里,我一心想的就是那个不知名的漂亮女人。我想, 她标上我又能怎么样呢?谁标谁啊。这么想的时候,我倒想开了。我在心里笑道, 就是要让她也等上几天,这样,她就更加想我了。 果不其然,在我把外婆从医院接回家的那天下午去了劳改犯的啤酒屋时,劳改 犯就冲我嚷道: “到哪儿去了,把那娘们给想的天天到这儿来,魂不守舍的。我们都以为你再 不来了呢。” 我笑道:“我外婆病了,我去照顾她了。” 我坐了下来。那天下雨,天气并不热,我想起她喝的是咖啡,也就要了杯咖啡。 劳改犯说: “昨天她没来,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来。” 四点多了,还没见她出现。我结了账,到百乐门门口等着。快四点半时,我看 见一个一身职业装的漂亮女人从东边的街道上走来。我藏到了一棵大橡树后面。在 她走到跟前时,我走了出来,微笑着说: “你好!” 她高兴极了。她伸手就冲我一拳,仿佛我们是老朋友了,她嗔道: “你到哪儿去了?不是约好的吗?” 说完她似乎有些生气。我赶紧向她做了解释,她又笑了。现在我才发现,她的 个头也很高,大约在一米七以上。她看了看表说: “我得走了,上班时间到了。” “我跟你一起去,你上班,我在哪儿坐着。”我说。 “那不行,我们那儿不欢迎闲人的。除非你是客人。”她说。 “那我就做一个客人好了。”我笑道。 “这个……”她犹豫着。 “要不,你们需不需要服务生,我给你们当服务生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 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你?本来我打算请你当我们的服务生的,但现在不行了。”她说。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算了,不跟你多说了。如果你以后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喝啤酒好不好?我走 了。”她看上去的确很急。 我点了一下头。她走了。我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喊道: “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欧阳澜。”她说。 “有没有名片?”我问。 “没有。我们就在啤酒屋见面。”她说。 她走了,我在街上突然间像丢失了什么一样有些魂不守舍。我在百乐门附近瞎 转着。我今天非得见她不可!于是,我走进了百乐门。一个侍应问我需要什么服务, 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服务,我只想见欧阳澜。我看见二楼上有许多打扮得很漂亮 的小姐站在一个个包厢旁边,心里就发怵。侍应又一次问我: “先生,您看,您需要些什么服务。一楼是歌舞厅,二楼是KTV 包厢,三楼有 桑那,四楼是按摩室,五楼有电影,六楼是各种娱乐室,您看……” 天哪,我是第一次进啊,我才十八岁,我哪里知道我需要什么服务,便说: “去五楼,看电影。” 侍应领着我一边走,一边问我: “先生,您看,需不需要有小姐陪您看。” “暂时不需要,上去再看。”我装成老手。 五楼是一个很大的休息室,有沙发,有床,都被象写字间一样的隔档隔开了。 我看见有几对男女在里面的沙发上坐着,女人的一只手都搭在男人裸露的大腿上。 看来这里早就开门了。我坐在那儿看起来。电影大都是些奥斯卡片,间或夹着一些 色情片,声音很小,光线也很暗。侍应问我要喝些什么。我要了杯小瓶的啤酒。放 的是《本能》,我早已看过,再说我又不是来看电影的。侍应走后,我就起身了, 我要去找欧阳澜,但侍应要让我先结账。他拿过一张单子来,我一看,是五十元。 看电影并不要钱,就是一小瓶啤酒而已。我没说话,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给了他。 他问我还要什么服务,我说,我自己先看看,然后再说。 现在我轻松多了。我先上了六楼,里面有台球室,有各种健身室,但再到里面 就不能去了。凭知觉,我想那里面肯定是赌博场所。我可不想去那里。于是我往下 走,一层一层地看。在四楼和二楼,我看见很多年轻的漂亮的小姐,但我对她们一 点兴趣都没有。在一楼大厅的收银台旁,我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她正在那里给收银 员说着什么。我悄悄地问一位侍应,那个穿职业套装的女人在百乐门是干什么的。 那个侍应说,她是我们的副总。我坐到一个比较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她。现在她看 上去就像是一个副总经理,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说那个,派头十足。 可是我一坐下,一个侍应就过来问我要什么,我又花去五十元。很多顾客似乎 都跟她熟,和她打着哈哈。我在那里喝了那瓶啤酒后,就出来了。此行的目的已经 达到。 晚上睡觉时,看见那本欧美现代诗选本还在床头,就又一次翻开那首可怕的诗 《丽达与天鹅》,看着看着,忽然间我觉得我变成了丽达,而欧阳澜竟成了天鹅。 怎么会这样?而我真的是高兴的,是渴望被颠倒成丽达的。我愿意被她突然袭击, 实际上她对我本来就是突然袭击。就是在这刹那间的颠倒里,我好像迷迷糊糊顿悟 了那首诗。 为什么叶芝非要认为天鹅是突然袭击丽达?而不说成是两者相悦的偷欢呢?看 来叶芝与达•芬奇都是赞同他们的,而不像我,竟然有恐惧与罪恶感。 第二天下午,我去了啤酒屋。我看见她早就在那里了。我很高兴。我过去对她 说: “你好,欧总。” 她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 “你怎么这么叫我?” “我到你那里去看过你,两瓶啤酒花了我一百元钱。”我笑道。 她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怎么去那里?那儿可不是你去的地方。” “我无事做啊,给你当服务员你又不要,只好去看一看喽。我看见你在那里忙 着,就没有打扰你。”我说。 她有些不高兴了。我本来以为她会挺开心的,没想到会这样,便说: “说起来我们也可笑。是朋友吧,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我不问你,你还 不说呢,而你呢,还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是朋友吧,我们又在这里喝着咖啡和啤酒。 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你叫胡子帅,你父亲是古月,你外公是……”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吃了一惊,笑着问她:“你是黑社会的?” “差不多。所以我给你说,你最好别到百乐门那种地方去。” “那你为什么在那里工作?”我不高兴地说。 “我是不得已,我没有工作,再说,我以后肯定会离开那里的。而你不同,你 还小,不要让一些坏习气害了你。”她说。 “什么坏习气还能害我?我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二流子,只不过我的学习好, 我妈又在学校里,所以没人敢把我怎么样。我爸也认为我一身坏习气,不可救药, 还能有什么坏习气可以害我?真是笑话!”我豪迈地说。 “那不一样。你说的那些坏习气跟我说的不一样。”她瞪了我一眼。 “不就是乱搞女人和赌博嘛!”我看见她一双大眼睛直看着我,便笑了,“我 给你说,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她又低头搅咖啡了,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总之,你如果把我当朋友,就别去那里。我们可以在这里喝咖啡和啤酒啊, 可以看街上的风景啊。” 我们又胡乱聊着,但已经没有那天的那种默契了。我们都觉得有一种东西在妨 碍着我们的舌头。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说: “你男朋友赞同你做这个工作吗?” 她笑了笑说:“我没有男朋友。” “你没有男朋友,谁信啊!像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你是不是总是看不上别 人?”我说。 “有点,主要是我不相信别人。怎么说呢,我对任何男人都产生不了激情。唉, 算了,你肯定不懂的。”她笑道。 我觉得像受到侮辱似的,对她说: “你别以为你们就总是对的,我告诉你,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追我的女孩子 却不少,我对她们,大概和你对那些男人的感受差不多吧!”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我又问她: “那你以前没有男朋友吗?” “大学时谈过几个,都不行。”她有些伤感地说,“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你 是不是还要问我哪一年生的,家里有些什么人,你要查户口啊!” 我笑道:“是啊,我这个人,一旦对谁有了好感,我就要一查到底。你能怎么 样?” “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和单纯。”她笑着说。 “当然了。”我自豪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注意上了你吗?”她说。 “你不是说想让我当你们百乐门的服务生吗?我当时并不生气,后来可气坏了。 我想,你肯定觉得我能给你们招来一些女客人,是不是?”我一想起这些来就有气。 她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那是我随便说的,实际上,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像我的弟弟。” 她说这话时有些伤感。 我却不愿意,宁可让她说成是第一个男朋友,也不愿意做她的弟弟。我笑道: “是吗?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不在人世了,已经有三四年了。”她的泪水快要出来了。 “是吗?”我真的很同情她。我仔细地看她,除了那双眼睛外,我们还真有些 像。果然她对我说: “就是你们的眼睛不太像,其它地方太像了。他大概也有你这么高。我第一眼 看见你时,我绝对想不到人世间会有这样像的人。”她说。 “他是怎么死的?”我问她。 “他得的是白血病。那时他也刚刚考上大学,而我刚毕业。我们全家都为他牺 牲得太多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吗?他是我们家的老小。生下我时,按 计划生育政策,我妈不能再生了。可是偏偏生下了我弟弟。我爸妈都怕把工作丢掉, 就把他送给了我乡下的叔叔养。我们全家都觉得欠他的,在各个方面都给他做着补 偿。他上初中后,就到城里念书,基本上到我家生活了。别人也没说的。他的学习 很好,也很懂事,可是没想到他会得那种病。我本来是要去当教师的,就是因为教 师的工资太低,就到外企去上班。我哥本来在机关上,也因为他的原因从商了。我 们借了很多很多的钱,但他只活了很短的时间就永远地抛下我们了。这些债都得我 和我哥来还。还好,这几年我们不但把欠下的债全部还清了,我哥的生意也做得越 来越大。是他不让我再找工作的,他就想让我早点结婚。”她说。 我听了后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说: “实际上我觉得他也挺幸福的。他有你这么好的姐姐和哥哥,死也无憾了。我 倒反而觉得我不幸得很。你看我,没有兄弟,没有姐妹,孤零零地一个人,连个说 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啤酒屋里喝闷酒了。” “你如果愿意的话,就把我当你的姐姐,把那些话说给我听,不就行了。”她 动情地说。 “好啊,来,姐姐,我们干杯!”我高兴地说。 四点钟时,她又要走了,她对我说: “你回家吧!” “不,我想跟着你去看看你的工作。”我撒娇道。 她动了情,看着我说:“听话,那种地方真的不是你去的。如果你要到其它地 方去,我陪你,好不好。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 她拿出了笔,却找不到纸。我说,写到我的手上吧。她不肯,我就把手伸到她 跟前。她只好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着她的手机号码。她抓我的一刹那,我的 心猛烈地颤抖了几下。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手也在颤抖。 她走了。我五步一回头地看着她的百乐门,往家走着。我突然想,我得有一个 手机了。我打车到了外公家,发现外公有客人,便去找外婆。外婆正在另一间屋子 里看电视。你猜她看的是什么电视剧?是动画片!她看得津津有味,不能自拔。外 婆一看我来了,高兴得说,她的病好了。她问我,饭吃了没有。我说没有。她说, 等一会你外公的客人走后,我们到楼底下的酒店去吃。我说,对啊,应该庆祝庆祝, 我找我爸妈,让他们请客。 我刚走了几步,又犹豫了,我说,那个客人什么时候走啊,打个电话都不方便。 外婆说,我给你拿你外公的手机去。我得意地笑着。我给我爸妈都打了电话,他们 也很高兴,尤其是我妈,这么热的天,在家做饭正是受罪,但酒店里有空调,又不 用自己动手,当然高兴了。打过电话后,我说,手机还真是方便,唉! 外婆一听,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突然说: “叹什么气啊?是不是想要一个手机?” “算了,等大学上完再说吧!”我遗憾地说。 “干嘛要等到那时候?咱们家又不是用不起这小东西。得多少钱,我给你买。 都上大学了,我总得给我的宝贝孙子送件礼物吧!”她的话我爱听极了。 就这样,第二天上午,我妈就陪我去手机店看了。我妈说,要买就要买最好的。 我选的是三星的机子,花了她四千多元。她笑道,你外婆给了咱们五千元呢,咱们 还赚了。我也笑道,好吧,剩下的钱呢,就算我请你,走,咱们去吃肯德基。我妈 本来根本不喜欢那玩意儿,可经我几次请她,她也爱吃了。 下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开通了。我想,第一个应该给谁说呢。我的一个同学 一拿到手机就给所有的同学打电话告诉他的号码,我觉得那样很俗,我才没那么轻 薄呢。爸妈还在睡觉,我上街了。我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她。 第一遍她没有接。我想,大概她还在睡觉吧。我一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就又 打起来。这一次通了,只听一个慵懒的声音说: “喂!” 不知为什么,我喜欢慵懒且漂亮的女人,她的这种腔调就极其迷人。我压低了 声音,几乎地表现得很深沉地说: “是欧阳小姐吗?” “是啊,那位?”她似乎起身了。 “我们一起去喝啤酒好吗?”我说着说着就露馅了。 “是你啊,你在哪里?”她高兴地问。 “我在街上看风景。我买了部手机,我想,第一个应该告诉的人就是你。为了 庆祝这件事,我想请你去玩。”我说。 “好啊,你说玩什么?”她说。 “我记得你好像说你喜欢游泳,我们一起去游泳怎么样?”我问道。 “好啊,你在啤酒屋那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到。”她说。 我高兴地把手机看了半天,吻了一下它,装进上衣口袋里。我不喜欢把手机挂 在腰间,我觉得那样一点儿都没层次。我一边走,一边唱起了歌。我在啤酒屋要了 两杯咖啡。不一会儿,她就来了。今天她穿得很休闲。这个样子我特别喜欢。我说, 先喝完这杯咖啡,清醒清醒再走吧。她说,你这个人的心还挺细的嘛。我笑了笑说, 不一定,看对谁了。她也笑了。出门的时候,劳改犯冲我挤眉弄眼的,我冲他打了 个手势。 刚出门时,她对我说:“这种人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他是个劳改犯,你知 不知道?” “知道。我知道跟他们怎么打交道。”我说。 我们去了一家很高档的游泳馆,那里人少。我们就地买了泳衣泳裤。她穿了一 件露着背的泳衣。我看见她时脸都有些红。她的身体真是迷人极了。我看见游泳馆 里所有的眼睛都齐齐地向我们射来。她看着我的身体也直发愣。 我们都在深水区游。水底下,我看见她的摆动的身体可真美。游了一会儿,我 们到浅水区站着休息。一对情侣正在那儿泼水玩。一只皮球漂到了我面前。我拿起 皮球四下里看,发现没有人想要它。欧阳澜正在看我。我也照着那些人那样将皮球 拍到她面前,溅起了水花。她笑着拿起皮球朝我打过来。后来我们就朝对方泼水了。 我的力量大,泼得她后来将双手挡在脸上。我时,有个游泳者可能把人看错了,一 把将我推了过去,正好跌在欧阳澜身上。我在水里站不稳,跌倒了,扑到了她的怀 里。她也没防备,被我扑倒了。她很快就站稳了,又把我拉起来。我站起来就想跟 那个人翻脸,那人却说: “对不起,认错人了。我才学的。” 她还拉着我的胳膊。我转过头来,冲她笑,笑着笑着就觉得有些眩晕。她太美 了。她也看着我,轻轻地说: “算了。他不是故意的。”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温柔地伸出手来给我把脸上的水擦了。那时我傻了。 我们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后来,我们就到岸上去喝冷饮。我们看着彼此,都有些渴 望。这时,游泳池里的钟响了。我们一看,已经四点钟了。她说她该回去了。我有 些不舍,我说: “能不能请个假?” 她犹豫着,我说:“我想请你吃顿饭,然后你就去上班。” “好吧!”她说完,就到更衣室去拿手机打电话。 然后我们又去游泳。而这一次,我竟然敢抓住她的手下水了。她顺着我,一直 多情地看着我。我幸福极了。我们已经能够开心地泼水了,似乎已经进入恋爱了。 快六点钟时,我们才离开那里。我们手拉着手出了游泳馆,一起打了车,来到 了市郊的一家粤菜馆。我想,她可能爱吃粤菜。我外公带我来过这里。 我们要了一个包厢。不知怎么地,一到这里,我倒有些拘谨了。我总是想拉着 她的手,可服务员老是进进出出,我便等着。我们都很高兴。她说话的口气已经与 前两天大不一样了,一直很温柔。我也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要 给我夹菜,我也给她夹着。 吃过饭后,我们打车回去。我有些舍不得她,她也似乎舍不得我。她说,明天 我请你吃饭。 第二天,我们没有去啤酒屋,在百乐门附近见的面。我们直接打车去了她说的 一个地方。那是一家很高档的酒店。我们要了酒。那天我们喝了三瓶红酒。她不胜 酒力,几杯后就有些脸红。我乘着酒兴说她喝上一点酒后真的很美很美。她笑着。 我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说,我想亲一下她的脸。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她默 许了,就亲了她的脸。她颤抖了一下。我呢,则像五雷轰顶一样。亲完她的脸后, 我就一直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些红,有一种炫目的柔情在闪烁。 我说: “我想再亲你一下。” 她看着我,用眼睛点着头。 我并没有亲她的脸,而是把双唇轻轻地靠近了她。她没有异议,似乎知道我要 亲的就是那儿。轻轻地,我把双唇捱过去。她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 着她的眼睛,轻轻地靠近了她。在触及她双唇的一刹那,我由不得自己了。我疯狂 地亲吻着她的双唇、眼睛和脸颊,然后我又回过头来再吻她的双唇时,她终于也忍 不住了,紧紧地抱住了我,狂热地吻起来。直到服务员敲门时,我们才赶紧分开。 她对服务员说: “我们叫你的时候你再进来。” 然后我们又一次抱在一起吻起来。后来,我把她抱在了我腿上。她温柔地搂着 我的脖子,我则搂着她的腰。我多么想要她啊! 吃过饭后,她说让我去看看她的住处。我实际上也在想。她住在一幢大厦的第 十八层,是一套很大的房子,里面的设施都很齐全。她说,这是她哥给她买的房子。 我们后来在沙发上又吻了起来。这一次,我们自由多了,但我还是很矜持。吻 着吻着,她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我再也不怕了。她则摸到了我那儿。我也大 着胆子摸到了她那儿,直觉得她那儿早已湿透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她也似乎一样。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叶芝在《丽达与天鹅》中这样写道。为什么要提到“断垣残壁”、“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她显然不是处女,这一点我早有思想准备。 “你爱我吗?”她躺在我旁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问我。她似乎正是就是 那只天鹅。 “爱。”我真的爱她,我说,“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可我一直不敢说。我怕你 笑我,拒绝我。”我似乎也真的是可怜的丽达,满心的羞涩。 还有恐惧。丽达没有恐惧,而我有。那不可预知的未来使我又一次想起“阿伽 门农之死”。 “傻瓜!该怕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都老了。”她有些伤感。 “胡说。你这么年轻,这么美,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我拨弄着她的鼻子说。 那次之后,我们过了好几天才见面,这之间我们都没有打过电话,实际上是彼 此都在等对方给自己打。是我最先熬不住了,给她打过去。她正在会客人,说等一 会给我打过来。我便等着。过了一会儿后,她打过来,问我这几天在干什么。我说, 想你。她笑了。我问,你在干什么呢。她说,上班。我有点失望。我说,我想见你。 她说,不行,等明天吧,我现在正忙呢。我说,反正天气太热,我也睡不着,我就 在百乐门口等你,好不好。她说,你千万别这样。 我给我爸说,晚上我去看一个同学,可能不回来了。然后我就去了百乐门口转 悠。我看见很多进口车停在那里,就想进去看她,但我最终还是没去。大约十一点 钟时,她打来了电话,问我睡了没有。我说,没有。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等你。 她问在哪里等。我说,在你门口。她说,你别傻了,快回去吧!我说,不,今晚我 就要等你,你不用管我,你上你的班,我在这里等你。她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她 从百乐门出来了。她跑了过来,把我拉到角落里说,你怎么这么傻。我什么话也没 说,拉过她吻起来。她一下子把我抱得紧紧地,我们只恨不是她家里。然后她摸着 我的脸,温柔地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去交待一下就出来。 我们一起到了她家里。那晚,我们疯狂地做爱,始终开着那个暗红色的壁灯。 她喜欢这样。我也喜欢,我太爱看她的身体了。她也一样,她说,我是她见过的男 人中最帅的也是最高贵的男人,说我有一身贵族气。她把我的全身上下吻了个遍, 我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在这几天里,我已经是第二次听人说我有贵族气。我对这个 评价很自豪。我也把她吻了个遍,听着她的呻吟声,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成人, 一个完全成熟的男人了。 亚当和夏娃在偷吃了禁果后,第一次看见对方的身体时为什么会害羞呢?纯粹 是胡扯。我想,那是道学家吓人的鬼话。那么他们什么时候应该害羞呢?应该是见 了外人的时候。道德由此而来,道德是为了与外人划清界限的墙。我们的恐惧、羞 耻都是因为道德所致。据说人类最早是没有性禁忌的,最早的人类只要相互喜欢就 可以发生性关系,所以有母子婚、兄妹婚和鲁那路亚家庭,性道德是人类新的秩序 的需要。宙斯所处的时代正是性道德才开始建立的时候,宙斯与他的母亲、姐妹都 发生过性关系,生过女儿。所以宙斯与丽达竟然没有罪恶感。 她抓着我的那儿,不住地称赞着,吻着。我也吻了她那温柔的地方,她的身体 摆动着,发着欢快的声音。然后我们迅速地进入了。上一次是我一个人在那儿运动, 这一次还是那样,我问她,舒服吗?她说,舒服极了。 我们什么都没穿,相吻着睡去了。不知到了什么,我觉得自己的那儿被她的手 又抓住了。我醒来了,发现她正看着我。我们又一次进入了。这一次,她主动坐在 我上面开始了。我从书上知道,这样,男人会轻松一些。我也喜欢她这样。这样的 时候,总是她问我,你舒服吗?我说,舒服极了。做完后,我们还是没穿衣服,又 是嘴对着嘴睡去。 大概到了早晨八点钟左右,我口渴得醒来了。我起来倒了一杯水喝起来,坐在 她旁边看着她的身体。她只用毛巾病盖住了她的肚子和胃,其它的一切都露在外面。 看着看着,我那儿又直了。我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她的臀部。那曲线太诱人了。她醒 了。她看见我看着她,笑了。她起身去冲澡,然后也端了杯水喝起来。我们赤裸着 身子坐在床上,看着对方。我们又一次心血来潮,又抱在了一起。 她累得爬在我身上说,今天得请假了。我说,好啊! 我们一直睡到了下午一点钟时,被电话吵醒了。我以为是她的手机,她也以为 是自己的,可一看不是她的。原来是我的。我一看,是我妈打的。她问我在哪里。 我说,在一个同学家里,有什么事吗?她说,没有,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 说不上。她又说,有几个同学在找我。我问是谁,她说了,我就说,不要管他们。 她打了电话给一个人,说她感冒了,被空调吹的,下午可能去不了,如果晚上 好一些,她再去。我们躺在床上,因为天气太热,身上基本什么也没盖。我看她的 时候,她把下身那儿盖了盖。后来她起来了,问我想吃方便面不,我点点头。她给 我们一人泡了一盒。方便面吃得我们身上又流了汗。她要去冲澡。我说,我们一起 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