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第二天她送我回学校时,第一次把车开进了校内,直接停到我住的楼下。这是 我没有想到的。她竟然比我还要冲动。我一下车,就有很多人过来跟我打招呼,一 边看我,一边看着车里的欧阳。 我还是没有告诉别人她是我女朋友。接下来的一周,我拼命地练习吉它,并且 已经学会了一首古典曲目,还能和弦伴奏,随便弹唱了。吴静怡来过一次,她还是 不停地问我欧阳的事。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刘好却不同了。上课的时候,我看见她 总是闷闷不乐的,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忧伤。我想关心关心她,就请她去吃午饭,她 高兴得总是想挽我的胳膊。她坐在那儿,两手托着腮,脸上有些微红在浮动。她很 少再像过去那样跟我说话了。我说话时,她才应声,声音很温柔。我倒有些不自在 了。 晚上,她又过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去上自习。我想练琴,不想去。她刚走不到 一分钟,就听见有人敲门。我只喊了一声“请进”,就继续练琴。门响了,然后又 关上了。我以为是隔壁宿舍的来倒水,仍然背对着房门弹奏着,非常专注。可是, 我觉得那个人一直在注视着我,便回头去看。竟然是欧阳。天哪,她怎么跑到这里 来了! 我跳下床,抱住她就想亲。她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吉它的,我说才一周多。 “你那天其实是去买吉它的,并不是去买什么班上的东西。”她说。 “我不想告诉你,一来我如果告诉你,你肯定要给我付账,二来我想给你一个 惊喜。你不是说,你很喜欢吉它吗?”我说。 她高兴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来这里。她说她就是想来看看我在干什么。 我说: “还不是在想你。” 我们互相亲吻着,突然,门又响了。是大卫。我给大卫介绍说: “这是欧阳。” 我第一次这样给别人介绍她。然后,我们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有很多人都在 跟我打招呼。她看着来来往往叽叽喳喳的学生说: “我真的觉得离他们很远很远了,想起我上大学的情景就仿佛在做梦。” “你可以经常来,如果你不上夜班的话,我们可以天天晚上在这里散步。那样 你就不感到隔膜了。”我说。 “你愿意我和你在这里一起散步吗?”她突然问我。 “当然愿意,我恨不得马上给所有过来的人说,你是我的女朋友。”我说着就 把她搂住了。 她却走了。她莫名地害怕。 周末的时候,我主动打电话叫她来接我。我说我要拿吉它去给她弹,她让我在 楼下等。我倒是很想背着吉它慢慢地到校门口等她。那段路很美好。路两边都种满 了参天大树,枯黄的落叶会轻轻地落到你的头上,触动你神秘的琴弦。两个大操场 上的青草早已枯黄,匍匐在大地上,叫人浮想联翩。虽然只有二十几分钟,但一路 上我的心里满满地都装着她,想着过去我们在一起时的快乐,又幻想着我们的未来。 她的车和她都非常耀眼。我从窗户里看见她把车停在楼底下,就想告诉她我马 上下去,但看见她从车里出来向楼里面走来了。那天,我们俩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 正好赶上吃晚饭的高峰期。几乎整个楼上的男生都看着我们。到楼底下时,碰见小 卫端着饭盒过来。我向他介绍说: “这就是欧阳。” 小卫看上去有些害羞,他脸红红地冲着我说: “真的很漂亮啊!” 说得欧阳的脸也红了。车上,她一直有些不高兴。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停下车 问我: “你为什么总是向别人介绍我叫欧阳,欧阳是你什么人啊?难道你真的没有勇 气向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我惊讶地看着她说:“我想啊,我每一次都向人们介绍,你是我女朋友,可你 不是要我忍吗?” 她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突然拿起手机说: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所有的人,你是我女朋友。” 她将手机抢过去哽咽着说:“别打了。我就是觉得很委曲。为什么我比你大呢? 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 我搂着她哄了半天,然后让她坐在旁边我来开车。我将车开到了高速路上,我 们飞了起来。她的心情好多了。然后我们才往回走。我们在一家麻辣烫小摊上吃起 了麻辣烫。她吃得非常开心。我本来不吃,可为了陪她只好吃了。很多人都看着我 们俩,因为彼此不认识,我们都不介意。回去的路上,她说: “将来我们如果能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城市生活,该有多好!” “最好去一个中等城市,节奏不紧不慢,生活水平不高不低,我们就可以省下 很多钱到世界各地去旅游了。”我说。 我们来到了她的住处。一进门,我就看见沙发上摆着一把吉它。看上去很古朴, 木纹上只是刷了层清漆,但一看就是新的。我知道是她送给我的。她说,这是从日 本进口来的纯手工吉它,工匠是日本最有名的,本来是省吉它协会会长为自己订做 的,但因为事先没有说清楚,把位做成了普通吉它,正准备退货,被她买来了。我 问她这把吉它得多少钱,她说,八千。天哪,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奢侈的? “我这样花你的钱,觉得自己很没用。以后你不要再这样乱花钱了,你自己挣 钱很辛苦的。”我说。 “没事的。这上面花钱是应该的。我小时候一直想要架钢琴,觉得坐在钢琴前 弹钢琴是件多么高贵而幸福的事,但家里穷,根本就没有钱满足我的愿望,所以我 也从来没提过。这是一种很深很深的遗憾。”她说。 “我将来一定给你买架钢琴,给你请最好的钢琴老师。”我夸口说。 “现在不需要了。现在若再买架钢琴放在那儿,反而显得多余。实际上,遗憾 到你觉得能实现它时就成了一种美的回忆。它是一种力量。”她说。 那把吉它果然不同凡响,轻轻一拨,它发出的声音能惊动你的灵魂,而且那样 空灵,那样悠远,那样浑厚。仿佛秋之声,却有春之韵。我给她立即弹了一曲《爱 的罗曼史》。她流下了泪水。我不知这泪水是因为她对过去的回忆,还是因为我们。 我也差点流泪。这琴声太美妙了,它会无端地拨动你的灵魂之弦,即使没有爱情做 伴,它仍然会让你泪流满面。世上果真在这样的东西,就像我的欧阳。我自认为自 己弹得也很好,弹出了我们心中的愤闷和忧伤。她噙着泪问我: “你真的是为了弹给我吗?” “当然啦。我每天要弹六个小时左右,连球都不踢了。”我说。 “弹得真好!”她说。 “比那位男生怎么样?”我还是管不住自己。 她一惊,眼睛里还是泪花儿,她看着我说: “你比他弹得好多了。你是用你的真诚来弹奏的,而他,只是为了骗骗女孩子 才学的三脚猫的功夫。”她说。 一个晚上,吴静怡来找我。我正在弹吉它,一见她进来,就问她一个和弦的问 题。她说完后就直直地盯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 “你那位欧阳姐姐有男朋友吗?”她突然问我。 “有啊!”我不安地回答她。 “他们好吗?”她问。 “很好啊!”我说。 “你认识她的男朋友吗?”她又问。 “当然认识。”我说。 我不想再和她谈这个事,就又扯到吉它上。可是她没有兴趣。 “子杰,我想问你个问题。”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使我有些害怕。 “什么问题。”我装做很轻松的样子。 “刘永昌今天找我了。他要和我谈恋爱,我拒绝了。”她说。 “为什么?”我问。 “你还不明白?”她哀哀地说。 “我觉得他人很好,心胸非常宽广,待人也很真诚。”我说。 “我们是高中同学,又是老乡。关系仅仅至此。”她说。 “这……”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吗?”她突然说。 我陪着她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她还要转。她拒绝了别人,而她自己却看上去比 别人更痛苦。她流着泪,轻轻地给我说刘永昌在高中时就如何如何喜欢她。我无法 走开。我很想轻轻地拥着她,但是不能。我知道自己只是对她有些好感而已。在第 二圈时,她轻轻地挽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反对。她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一个小时 后,她对我说: “谢谢你,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今晚的好。” 我无言以对。那一刻,我觉得她比欧阳爱我要深。她的香甜的气息是那样清洁。 她的泪也是那样清澈。人不对比是不可能的。和欧阳谈着,就不能和吴静怡好。如 果都能满足,该多好啊!三个人都不会伤心。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又说。 “什么?”我知道她要问的问题。我怕她说出来。 “算了,不说了。”她说。 我们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一出操场,她就轻轻地放开了我的胳膊。就在那一 刻,我看见远远地站着一个熟悉的影子。是刘好。 第二天上课时,我特意去向刘好借书。她不再笑了,也不再看我。我看见她的 眼睛肿了。 下课的时候,我把她叫住。我请她去吃麻辣烫。她最爱吃这东西了。她说以前 她不喜欢吃,可自从上了大学后就爱吃了。她的脸上有时会出一些红疙瘩,就是吃 麻辣烫吃的。她说,明明知道不好,可还要吃,越吃越香越爱吃,几天不见,还想 得不得了。我笑道,怎么跟谈恋爱一样。她红了脸。 “昨晚上你是不是在操场那儿站着?”我问她。 “没有啊。我去那儿干什么?”她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把情况给她说了,最后说:“我看着吴静怡伤心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她 来找我,我就劝了劝她。” 她还是不抬头看我,我只好继续说: “我没想到她会挽着我的胳膊。我真想取掉,但那时候她太伤心了。我不想伤 害她。我们都是朋友嘛。如果是你,我会对你更好的,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她终于渐渐地高兴起来,依然用自己的借书证给我借书看。 我却不敢再去找刘永昌给我教琴。我自己摸索着弹其它的曲子,有些心神不宁。 我总是想起吴静怡伏在我怀里哭泣的情景,那样柔弱,那样难以克制,又那样自然。 她和刘好一样,都是那种花草类的美人。他们的灵魂是香的。我也总是看见刘好那 种哀哀的神情,有些不忍。但我一想起欧阳来,她们便在顷刻间散去。一个晚上, 我就能把《致爱丽丝》弹下来了。第二天下午,我学会了轮指。我不太喜欢那些经 典吉它曲,它们太呆板了。那天晚上,刘永昌来了。他看上去还好。我总是担心那 天晚上他一直在远处看着我们,像刘好那样。但我们都没说,胡扯了一顿,然后就 看我弹的曲子和轮指。他给我纠正了一些不当的地方,并给我说,轮指要天天练。 他还对我说: “你不要小看那些练习曲,最好每天都练练。只有打好了基本功,弹起来才不 费事,也才会有水到渠成的成就感。” 他说这些话是无心,我却忽然间明白,他对吴静怡的爱就是这样,每天都做着 练习曲,功夫已经很深了,他对她的爱已经做到了始终如一,无人能够动摇,所以 他对她的拒绝也能坦然接受,坦然接受并非从此不爱她,而是还爱着她,还会那样 无私,那样持久,直到有一天她感动了,或者他自己不愿意再坚持了。 我没有他的这种精神。我是一个投机取巧者,对练习曲不感兴趣,我要的是快 速上演,还妄想超过所有的人。我爸说的对,我就是吃了聪明的亏。 他对我的态度使我惊讶。他似乎对我没有任何的责怨,还像过去那样待我。换 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我觉得自己实在太自私了。他是一个农家子弟,靠着一 身毅力拼搏到了今天。他对艺术的爱是令人感动的,他学吉它完全是自学。他常常 给我说,他的理想是有一天背着吉它走遍世界。这理想使我神往,也使我自愧弗如。 我没有任何理想。 可是,吴静怡为什么不爱他,却偏偏喜欢我呢?也许就像人们说的那样,这个 时代是浅薄的。理想主义者是八十年代的产物,这个时代流行的是完美。完美与理 想是两回事。 我不能再去找吴静怡了。即使刘永昌永远得不到她,我也不想去找她了。 我也不想再跟着刘永昌学琴了。我想自学,或者另找名师。 放弃吴静怡,我并没有多少悲伤,毕竟我并没有爱上她。但她却常常来找我, 我便找着种种理由拒绝她。我还在她跟前故意说刘好的好,说我跟刘好有多么多么 好,伤了她的心。 我拿着那把名贵的吉它给欧阳弹了《致爱丽丝》和《月光》。我说,第一首曲 子是给你的,第二首是给我们的。在我弹《月光》时,那把吉它震撼了我。它发出 的空明的声响是我绝对没有想到的。它的声音与《月光》的节奏和呼吸多么吻合啊! 似乎是《月光》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身体,又似乎是那把吉它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 灵魂。我一遍一遍地弹着,不想结束。我太喜欢那种从容不迫而又散淡无羁的意境 了。 “你的心太高了,你对自由的热爱胜于一切。”欧阳对我说。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 “那首曲子道出了一切。”她说。 “你喜欢吗?”我问。 “喜欢,就是觉得有点冷。对不起,我可能孤独太久的原因,很久没有听到这 样的声音了。我怕失去。”她说。 我怎么一点儿都没觉得它冷。我觉得它不冷不热。看来,我只能给自己弹那首 曲子了。 “你喜欢哪一首?”我问。 “你弹的我都喜欢。”她说。 “最喜欢哪一首?”我又问。 “《绿袖子》和《山楂树》。”她说。 那是两首略带忧郁的曲子。我也很喜欢,尤其是《绿袖子》,弹着弹着有一种 翩翩起舞的感觉。 元旦前夕,欧阳给我说,劳改犯出问题了。他后来把啤酒屋重新装修了,业务 多了一些,也给里面配了小姐。不是公安局把他端了,而是小姐把他给告了。他旧 性复发,把一切都毁了。听说判了五年。那家啤酒屋现在成了一家川菜馆。 我想起当初他也曾看上过欧阳,第二天经过那儿时,见物是人非,心里极为难 过,又想起他到底是帮了我,便对欧阳说,若有时间,我想去看看他。这也只是说 说。我到底始终没有去看他,只是偶尔能想起他而已。 元旦时,班上要举行一场文艺晚会,我不能回去。晚会刚开始时,刘好跑过来 送给我一张卡片。我偷偷地看了看,落款还是“你的妹妹小好”。她祝我新年有好 运。可我没想到她,没有给她送礼物。晚会正在进行中,我的手机响了。是欧阳。 她问我晚会进行到几点。我说大概十一点左右。她问我在什么地方。我说在逸夫楼 三楼。她说,晚会后来接我。我答应了。临挂电话时,她突然对我说: “今晚是我的生日。我想和你过。” “你不是说元月十六日吗?身份证上也是啊!”我不解地问。 “报户口时我爸报错了,就一直错着。算了,不跟你说了。待会儿见。”她说。 十点之前,我们自编的节目演完了,剩下的时间要击鼓传花,传到谁跟前谁就 得表演节目。我不想表演。我的速度也非常快。击鼓的同学总是想在我跟前把花停 下,但往往是我后面的人遭殃。快十点半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我妈打的,问我 明天什么时候回家。我正在说,花和鼓点停在我跟前了。 主持人问我想表演什么。我想了想说唱首歌。我说,今天是我一位朋友的生日, 我就唱一首郑智化的《生日快乐》。刚开始是我唱,可是唱到后面大家就一起唱了。 唱完后,主持人问我: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那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我红着脸说。 “是你女朋友吗?”他还是恶作剧地问我。 我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刘好。她看见我时低下了头。我不想回答,可是主持人还 是问着,有几个同学也跟着起哄,我鼓足勇气说: “是。” 然后我就迅速地坐下了。晚会又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就结束了。我看见刘好从我 坐下后就再也没有抬头看过我。她默默地跟着同宿舍的同学走出了大厅。我在男同 学和女同学的取笑中往前走。他们都问我,我的女朋友在哪里读书,是不是那个经 常来找我的美女。我笑着没有回答他们。 从逸夫楼里出来了很多学生,都是举办晚会的。可能是受到我们刚才的影响, 有很多男同学还在唱着那首《生日快乐》歌。快到楼口时,我发现欧阳的车停在楼 前,车里没有人。我四处寻找着,也没发现她。蓦然回首,她正站在人流里看着我, 向我笑着。 班里的同学都看着我们坐上车走了。路上,她问我为什么整个楼上都好像在唱 《生日快乐》。我说,那都是为你唱的。我说: “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已经宣布了,我有女朋友了。我还为你唱了歌。” 她笑着对我说:“其实,我那时就已经在你们门口了。我全听到了。” 从此,我们在学校里再也没有顾虑了。放假前夕,她总是在傍晚时开着车来把 我接走,我们顺着高速公路到郊外一起看日落。我们还常常依偎着走在校园里。我 们发现,周围并没有那么多责备的目光。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绝色女友。是我们 自己给自己设置了障碍。但是,我们知道,家里人肯定是另一种眼光。那是一道难 以冲破的屏障。 放假的时候,刘好来找我。她看上去已经好多了。她说她一放假就回老家南京 去,问我假期干什么。我说不知道。下午的时候,她给我拿来几本书,其中有一本 是《约翰。克利斯多夫》,我一看那么厚就皱起了眉。她笑着说,翻一翻总是可以 的,不管怎么说,假期也会好过些。我谢了她。 “你那位最近怎么样?”临走时她问我。 “还行。”我真的好像有些对不起她似的。 一放假,我妈就带着我要上街。她也放假了。我在街上走的时候,却总是想起 欧阳。我多希望旁边走的是她。我们在一起上街的机会真是太少了。 我妈要给我买一双旅游鞋。我有四双旅游鞋,都很新,我不想买,可我妈说, 这双很好看,你试试。样子看上去的确不错。正在试鞋,手机响了。是欧阳。我赶 紧到旁边去接电话。她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说不行,我要陪着我妈转 街,明天我去找她。欧阳说,她很想我。我说,我也很想你。挂掉电话转过头时, 发现我妈就在跟前。她问我是不是谈了个女朋友。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有的事。她 不信。晚上回家后,她就给我爸说了。那时,我们三人正在看电视,市台正在放八 三版的《射雕英雄传》。 “你还小,到二十以后再谈恋爱不迟。”我妈说。 “唉,现在的大学生,天天想的就是谈恋爱。我给你说,谈也行,不过,最好 考虑清楚,一则不要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来往,二则要谈就要谈成功,你是男 子汉,应该有责任心。如果真有了女朋友,可以带来让我们也看看。我们不会反对 的,但我们可以给你些意见。反正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爸说。 “不行,太小了。恋爱不能谈得太久,太久了会伤神的。我可不希望我的儿子 像隔壁的那个霞霞去自杀。”我妈说。 隔壁的霞霞就是个大学生,大二的时候因为失恋跳楼自杀了。这件事对我妈的 震动很大。她常常对我爸说,现在都一个孩子,若孩子都自杀了,你说大人活着还 有什么意思?我爸也叹息。 “我可不会自杀。放心吧,老娘。我告诉你,只有别人为我自杀,我绝不会为 别人而自杀的。”我吹牛道。 “别觉得自己长的帅,就把它当成本钱。我告诉你,那恰恰是你的弱点,是你 吃亏的地方。不要在学校里拈花惹草,朝三暮四。你别忘了,我可是你们系的客座 教授,什么事也瞒不了我。”我爸说。 “知道又怎么样?现在大学生谈恋爱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我们班已经好几 个学生在外面租房子,都和女朋友同居了。”我反驳道。 我妈一听吓坏了,连声说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样了。我爸说: “都是一群败家子。我们上大学的时候,老是嫌时间不够,都想着为将来打个 好基础。你给我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 “不知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他们搅得我怎么都不能看电视。 “你听,这是什么话!”我爸指着我对我妈说,“我们给他的条件太好了,他 呢,居然从来没想过将来的事。我给你说,你这个假期就给我好好想想,将来你究 竟要干些什么,否则你这个大学就是白上。” 就是从那一天,我开始想将来要干些什么了。 第二天,我和欧阳正在床上,手机响了。一看是我妈打的,我没接。我妈一连 打了七个电话,我才接上,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看电影,所以把手机放在振动 上了,没有听见。我故意把电视放大了一些。她问我和谁在看。我说和同学。她问 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看完电影就回。 我一回家,我妈就问我了: “你是不是和那个欧阳在一起?” 我大吃一惊:“你们今天一直在查我,是不是?” 我怒不可遏。我坐在了沙发上,气得把遥控都扔在了地上。我妈赶紧解释: “今天我们正好碰到你们的班主任了。” “胡说,你们怎么认识她的。”我不相信。 “你爸认识啊!我和你爸在新世纪购物中心转的时候,正好碰到她。”她说。 我不说话了。我爸这时也从书房出来了,但他一声未吭。我妈继续说: “她刚开始也不肯说,后来是我说你向我们承认有一个女朋友,但没说名字。 于是她就给我们说,听说你的确正在谈一个女朋友。我们想知道她的名字和在干什 么,就让她找班上的同学问,这就知道她叫欧阳了。” 我一听,更气。我妈继续说: “听说很漂亮,是吧!” 她是想巴结我。我沉默着。我知道厉害的人在那儿还没有发话呢。果然,他说 了: “我给你说,你生气也罢,不生气也罢,我们有责任知道你的事。你不告诉我 们,我们只好找别人问了。你们不是要说我们不理解你们这代人吗?到底什么原因 呢?实际上是你们不信任我们。我们一直在关心你,常常想知道你在学校里的学习、 生活情况,可你不说,你知道吗?我们很着急啊!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的一番苦心。 实话告诉你,这是你妈今天打电话问出来的情况,我们也没到什么新世纪去。我们 没有别的目的,我们也不反对你谈恋爱,我们只想知道你谈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 女孩子,可靠吗?合适吗?会不会出问题?就这些。” “我现在不告诉你们,肯定有我的道理。是时候未到。再说了,我已经是一个 成人了,我有能力处理好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们还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我。” 我气愤地说,“试想想,你们什么时候给我说过你们要干什么了?如果我也要查一 下你们整天在干些什么,你们会做何感想?” “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们的一片好心呢?”我爸说。 “一句话,你们还是觉得我没长大。”我说。 “你就是没长大啊!”我妈说,“我给你说了,你到二十岁以后再谈也来得及。” “你们也是怕我和别人同居吧!”我恨恨地说。 这个问题把他们吓住了。我似乎胜利了。但躺在床上时,我还是觉得老爸说的 有些是对的。他们没从我嘴里套出任何情况来。我知道,他们的好奇心会更大,还 会进一步弄清楚情况的,那样可能更糟糕。 第二天早晨,我妈一直在客厅里等着我。见我一起床,就问我早上吃什么。我 说牛奶。他们也没吃。我们一起吃。 “你们以后不要再查我的事了,再查我可要跳楼了。”我本来是要给他们说说 欧阳的情况,但我没有台阶。 我爸气得直瞪我。我妈则一直用眼色阻止着他。我又说: “你也别生气。实话告诉你们,我和欧阳早就开始谈了。” “那她是干什么的?”我妈一听,高兴地问。 “大学已经毕业,在一家公司当副经理。”我说。 “什么公司?”我妈继续问。 “一家不大的文化公司,本是她哥开的,她大学毕业后本来在一家公司干,干 得不顺心,就被他哥叫来帮忙。她给我说,她可能会考研。”我说。 我们家的人对生意人一直不怎么有好感,所以我拼命地撒着谎。我也知道我们 那些同学是没有人知道欧阳的真正身份的。这样,我妈就无从查知了。 “那她就比你要大好多了?”我妈这才想起来。 “大几岁又怎么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她老让着我。你们不是说我被惯坏 了吗?”我嚷道。 “什么也别说了。如果你继续要跟她相处下去,那天你把她带来,我们看看。 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那你也要处理好这件事。感情的事一定要慎重。”我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