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知道你和兰兰是不可能的,你不要生气。不是我们兰兰不愿意,而是你们 家的人不愿意。这也是我当时反对你们的原因。但是,我求你一定要找到她,给她 治好病。我再次给你嗑头了。”说着,他就扑嗵一下跪下了。 我吓得赶紧把他扶了起来。他说:“我马上就要去见阎王了,我再也没有什么 要求你的,只有这一件事。” 他家离省城有近一天的路程。第二天早上,我给我妈说,我出去一下,中午有 可能不回来。我妈问我干什么去。我说,找工作。她生气地说: “你真的是在找工作吗?到哪里去找了?” “我不是到处在找吗?”我说。 “唉,我一直都护着你,可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明明不是在找工作,为什么 要骗我们呢?”她伤心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找工作?”我问她。 “你外公都给我们说了。”她伤心地说。 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妈问我:“你是不是要去找她?” 我点了点头,说:“昨天晚上,我见着她哥哥了,可能快要被枪决了,他跪在 地上求我,一定要给……帮他妹妹把病治一下。一个快死的人托付的事,我必须得 答应。” “这算什么啊?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已经把他妹妹给救了出来,还要我们怎 么样?你不能去。你可是答应了你外公的。”我妈说。 “我是答应过外公,可当时我也给他说过,一定要帮她把病治好。现在我不去 管她,她还是死路一条,比在监狱里更糟。监狱里的时候,她的病还有人管,可现 在呢,她是身无分文,怎么生活?怎么给自己治病?等她的病好了,有了自理能力, 我就马上离开她。我说到,一定能做到。”我说。 “可现在她已经走了,你到哪里去找她?”我妈说。 “到她老家去。”我说。 “不行,你不能去,你算她什么人?这样下去,你们最后肯定不好收场。”我 妈说。 “我必须得去,否则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宁。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等她的病好 了之后,我马上离开她。”我说。 “你的话,我现在已经不信了。总之,你今天不能去。”我妈说。 这时,父亲从书房里出来了。他没有看我,却说了句连我和我妈都不能相信的 话: “让他去吧!但要注意安全,多带些钱。” “不行。他不能去。”我妈说。 “算了,这种事是不能堵的,让他去吧。”父亲说。 我终于出来了。虽然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但我从那一刻开始突然间尊敬 起他来。 欧阳的父母生活在一个小城市里,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他们。半年前他们把 张潮给他们买的大房子卖掉了,还了一部分人的债后,剩下的钱也只够老两口度日。 如今他们住在一套四十多平米的小套房子里,又是一楼,老两口过得非常艰难,听 说他们还患着不同的老病。我说我是欧阳的朋友,来找她。但他们似乎不信,以为 我又是来讨债的。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我告诉他们,是我救了欧阳。他们这才给 我倒茶倒水的,从他们的口里得知,欧阳并没有回来。他们还告诉我,张潮的老婆 自从张潮被抓以后,也到外地去了,很可能已经又嫁人了。张潮的弟弟还没有娶上 媳妇,现在也在外打工。我问他们欧阳是不是从小就给别人抱养了。他们谈起这一 点很伤感,总觉得对不起欧阳。我又问他们,欧阳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得白血病死 了。他们惊讶地看着我说,没有啊。 他们并不知道欧阳目前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欧阳得病的事。他们 还给欧阳的养父养母打了电话,那边也不知道欧阳的任何消息。 他们要留我住在家里,我没有住。我在小城里开着车慢慢地走着,幻想也许能 在某个地方会突然遇见她。夜里十二点时,我才住到了一个饭店里。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欧阳的父母家,他们说,他们给欧阳可能去的很多地方 都联系过了,根本没有欧阳的任何消息。看样子,欧阳并没有回来。 我只好失望地回去。回到家里后,已经到了晚上十点钟。我妈给我做了饭。吃 饭的当儿,我给他们简单地说了我找的结果。我妈说: “算了吧,看样子,人家也是不想再见你。你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的。” 父亲沉默着。 “你现在对她是仁之义尽了。”我妈又说。 我也沉默了。一个男人,在他成熟的时候,也就是他学会沉默的时候。 一觉睡醒来,我还是不甘心。我又去找了一次张潮,可是,张潮现在任何人也 见不着了。我再怎么给狱警说,他们也不敢让我见。最后,我给那位狱警给了两百 元钱,让他去问问张潮,欧阳还会去哪里。不一会儿,狱警出来告诉我说,你找这 个人,他会帮你的,如果这个人都没办法,就没有人能帮你了。 我照着张潮写的电话,给一位名叫孙国庆的人打通了电话。我约他出来,他不 出来,只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是张潮介绍来的,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他妹妹。 孙国庆说,好吧,就看在老朋友的面子帮你找,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我只好回家等着。我想,那个名叫孙国庆的人,肯定也是某个黑社会头子。我 也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 呆在家里,就得想工作的事。有一天我妈对我说: “子杰,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就先到电视台去上班,如果不合适,我们再换单 位。” 我还没回答,父亲已经发火了: “那怎么能成?要去就要在那里好好干,别以为这工作是好找的。我们全把他 给惯坏了。” 我没有反抗,任凭他们骂着我。 第二天晚上,大卫来看我们。大卫来的时候拎了一箱饮料,说是让我们解暑的。 父亲对大卫充满了赞赏,当着大卫的面奚落着我: “我们子杰什么时候也能自己赚钱给我们买一扎啤酒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对父亲说: “电视台我还能不能去?” 他看了我一眼,问我:“想通了?” “没有。我去上班就是了。”我没有看他。 “好,我现在就给台长打电话。”父亲说。 我到电视台去的原因之一是,电视台的记者不坐班,可以四处走,到处看。我 上班的时候,台上叔叔问我,子杰,你说吧,你是想当记者呢,还是坐机关?我说, 去干干记者吧。他笑着说,好,应该这样,从最基层做起。于是我就去了记者部。 因为台长给记者部主任特意说过要照顾我,主任对我比较客气。他说,这样吧,这 两个月,你就跟着别人跑,想跟谁跑就跟着谁跑好了,没有任务,就先熟悉情况吧! 电视台里有几个女编辑,她们特别喜欢叫我跟她们去。有人还要叫我主持节目, 我谢绝了。我每天都跟着不同的记者到处跑,可是我的心里一直想的是欧阳。我给 孙国庆每隔三天就要打一次电话,可他总是说,还没有找到。 这一天,孙国庆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的人在一家房地产销售处看见欧阳在那 里帮人卖房子。我问清了地址,马上就赶去。那地方几乎都到了郊区,是一个新建 起的住宅小区。我往售房部赶去,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见欧阳的影子。我给孙 国庆打电话,孙国庆说,不可能,你问问那里的人,她是不是正好回去了,或者有 事出去了。 我去问那里的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欧阳澜的姑娘。他看了看 我说,没有。我又问,她还有个名字叫张澜。他还是说,没有。于是,我只好给他 描述欧阳的长相,那人听了说,有,有,她不是说她叫梦宇吗?当时我还纳闷,怎 么会有这样的姓,不过,她现在不在,她说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了。 我一听就急切地问他,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他说,不知道,不过,听说 她就住在汽车厂附近。我问他,欧阳有没有联系方式。他说,她没有手机,不过, 她招聘的时候倒是有个电话,你找她干什么?我说,她可能病了,我是她表弟。那 人说,那好,你跟我来,我给你找找她的电话。 那人在桌上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欧阳的电话。根据那人的分析,欧阳应该住 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我拿了电话号码就打,却是公用电话。我问里面那个凶巴巴 的女人,她的电话具体在什么地方。她没好气地给我说了。 不一会儿,我就到了那里。那个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岁左右,胖胖的,一脸的横 肉。是个开小卖部的。为了赢得她的好感,我先在她的地方买了些东西,然后我问 她,是不是有个叫梦宇的女的住在这附近。她说,是啊,就住在那幢楼的四楼,她 刚上去。 我是跑到四楼的,我先敲了左手的门,里面出来一个男人,问我找谁。我问他 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梦宇的姑娘。他说了声没有,就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我又敲开 了右手的门,里面没有人。我又大声地敲了几下,只听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门开 了。 是欧阳。她的脸色难看极了。她捂着肚子,一看是我,就倒下了。 我赶紧将她送到了医院,检察后,医生对我说: “你是她什么人?” “我?我是她的朋友。”我不知道这样回答合适不合适。 “她家里人呢?”医生问我。 “她家里人都不在,有什么事你就给我说吧。我是她男朋友。”我说。 “好吧,病人的情况非常差,可能不行了。”医生说。 我愣住了。医生问我,她知不知道自己得的是肝癌。我说,她知道。医生问我, 得病的时候,她在干什么。我说,在上班。医生就奚落我说,病人都成这样了,怎 么还能上班呢?你们可真没把人当人看。她也就没几天了,赶紧给她准备准备吧! 我一下子倒沉静了下来。我进去的时候,欧阳已经醒了。她看见我时,眼神非 常复杂。我握着她的手说: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有病在身,不能干活,你知道吗?” “我不能连累你。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可是我没有生活费了。”她低着头痛 苦地说。 “那你应该给我打电话。”我责备着她。 “我给你妈,”刚说到这儿,她又打住了,看了看我,然后说,“我给你们家 带来的麻烦够多了,我不能再这样让你们家为难。” “你知道吗?我到处找你。我去了你们家,见了你亲生父母。我还去找过你哥 哥几次,是他让我找孙国庆的。我都已经找了你二十几天了,直到今天,他打电话 说,他的人在那儿找到了你。”我说。 “医生怎么说?”她问我。 “医生说,你没事,就是累着了,让你好好在医院休息,过不了几天,你就没 事了。”我故意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没有多少日子了。知道这样的话,我 还不如死在监狱里的好。”她说着就哭起来。 我紧紧地抓着她,想将她搂在怀里,可是她不让,她说: “你赶紧回家吧,你爸妈肯定在等着你呢。” “不,我必须在这里陪着你,直到你的病好为止。”我说。 我想,父亲也许能理解我,我走到楼道尽头,第一次给父亲打了一个不同寻常 的电话: “爸爸,我找到她了。” 电话那边,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是吗?” “是的,不过,她病得很厉害。我把她送到了医院,但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照 顾。我也没带多少钱,但医院要让我交押金。”我说。 “你在哪家医院,我和你妈现在就去。”他问我。 我把医院告诉了他们,然后我回到病房告诉欧阳,我爸妈过一会儿就会来的, 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病吧。欧阳一听我父母要来,紧张得不得了。我给她说,你别紧 张,我爸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这一次是他在支持我。我妈呢,她这个人就是刀子嘴, 豆腐心。再说了,他们不支持我,我就去找我外公。 欧阳又昏过去了。我赶紧去叫医生,医生说,她可能是激动所致,也可能是说 的话太多。 过了一个小时,我爸妈到了。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昏过去的欧阳,问我怎么样 了。我把欧阳的情况给他们说了。我爸一听,就叹了口气。我和父亲一起去到门诊 处给欧阳办住院手续,我妈则留在欧阳身边。路上,我爸对我说: “我和你妈商量了,决定给她请个专门的护士看护她,你呢,就回去上班。” 我一听,就说:“那怎么能行呢?她现在特别需要亲人和朋友的照顾,她已经 没几天了。” 我说完就想哭。父亲怔住了,他说:“真的没几天了?” 我终于哭了出来,哽咽着说:“医生给我亲口说的,让我给她准备后事。” 父亲再也没说一句话。办完手续后,我们一起去了病房。刚进病房,就看见我 妈和欧阳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见我们进去,她们不说了。我妈一见我进来,就冲 我说: “子杰,你最近工作特别忙,我和你爸已经商量给她找个专门的护士来看护她, 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行,妈,我必须守在她身边。”我说。 “不,子杰,阿姨说的对,你回去吧!”欧阳用微弱的声音说。 “不,我不能回去。”我说,一边看着父亲。父亲将母亲拉了出去。我看见欧 阳用非常疲倦的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昏了过去。 我赶紧出去叫医生,医生回来一看,就问我: “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看了看我妈说:“没有啊!” “病人的病情非常严重,你看,她的鼻子里已经有血流出来了。”医生说。 我妈看着欧阳的样子,脸色吓得非常难看。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除了我妈 外,没有人和欧阳说过什么话。 父亲这时瞪着母亲说:“都是你!” 我妈眼睛里都有了泪水,她说:“我就是给她说,她不是答应我们不见子杰吗? 为什么又让子杰找着了呢?我不知道她快不行了,我要是知道,我不会跟她说这些 话的。” “你说什么?你们见过面?”我惊奇地问她。 “算了,我们还是给子杰说明白一些的好。”父亲说,“你妈在她出狱的那天 早晨就去找了她,让她永远不要再找你。你妈给她钱,她一分都没要。” 我一听,愤怒地看着我妈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是说你把她救出来以后就不再见她了吗?你还说她得了很重的肝病。我 们对她是够好的了,还能怎么样?”我妈都快哭了。 我一句话也没有了。我默默地坐在欧阳的床前,看着她的血从鼻子里,从耳朵 里往外流。我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我赶紧给她父母亲打电话,告诉他们欧阳病得很重,如果他们能上来的话,就 来看看她。可是,欧阳没能再醒过来。 火化她的那天,正好是她哥哥被枪决的当天。她的母亲疯了,被她姨姨和养父 母以及她弟弟拉着走了。我看着他们,觉得自己也疯了一般。我呆呆地看着巨大的 火将欧阳卷上了天。 我活了才多大啊,已经第二次这样送自己心爱的人了。 我呆呆地回到了家里,在家里躺了三天。我不想理我的母亲。是她自作主张, 断送了欧阳的生命。 第四天,我从身边拿起了一首诗看起来,是华兹华斯的《威斯敏斯特桥上》 大地再没有比这儿更美的风貌: 若有谁,对如此壮丽动人的景物 竟无动于衷,那才是灵魂麻木; 瞧这座城市,像披上一领新袍, 披上了明艳的晨光;环顾周遭: 船舶,尖塔,剧院,教堂,华屋, 都寂然、坦然,向郊野、向天穹赤露, 在烟尘未染的大气里粲然闪耀。 旭日金挥洒布于峡谷山陵, 也不比这片晨光更为奇丽; 我何尝见过、感受过这深沉的宁静! 河上徐流,由着自己的心意; 上帝呵!千门万户都沉睡未醒, 这整个宏大的心脏仍然在歇息! 我以前是多么喜欢他的这首诗啊!我对城市的喜爱几乎都像他所写的那样,可 是现在,我将它恨透了。一股莫名的愤怒袭上心头,我一下子将它撕得粉碎。明白 了,我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是这个家庭养育了我,但也将我推向了深渊。是这个城 市,造就了我,但也毁灭了我古老的梦。 外公来看我,我起来了。我妈就当着外公的面自我检讨着: “我当时只以为她的病可能是治不好,但也不会到那种地步,所以就去给她说, 让她别再见我们子杰了。是她首先负我们子杰的,然后我们又救了她,我觉得我们 对她够不错的了。她也这样认为,所以就答应了我,远远地离开这里。我想,子杰 找不着她,也就慢慢地忘了。谁知道她还在这个城市里,还被子杰找着了。唉,是 她当时不要我给她的钱,如果她要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我沉默着。我觉得做为一个母亲,她应该说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可是她看上去 很可怜。她努力地在讨好我,内心中充满了不安与内疚。 外婆一听,就说: “我觉得你做得没错啊。如果她不离开这里,子杰肯定会去找她,而她呢,癌 症缠身,不但不会被治好,而且还会拖垮我们子杰的。我们不给子杰作主,谁给他 作主。她死是迟早的事。” 外婆的话冷极了,我一直无法弄清楚母亲对外婆不好的原因,现在我明白了。 她的心太狠太凉了。这个爱新觉罗氏的后裔,自以为是贵族的老太婆,生了四个儿 女,对我母亲最差,最后是其他人都远走高飞,根本不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只有 我母亲留了下来。她是自找的。 我还是沉默着。外公对我说: “子杰,死者长已矣!你不能这样消沉下去,你得振作起来。如果能上班的话, 就去上班好了。” “不行,他这个样子,怎么能上班呢?”我妈说。 “就让他自己作主吧,他也是该到自己作主的时候了。他想去上班就去上班, 如果想在家里呆着就呆着吧。反正我觉得他现在是最痛苦的。才几个月,前后就有 两个姑娘这样,唉,是谁都受不了。”父亲第一次这样说。 他们再也没劝我,再也没有说工作的事。我的心很疲惫很疲惫,也仿佛非常地 衰老。我有时一睡能睡一天,起来的时候还是浑身无力。有时我在沙发上坐着看电 视,一看就是半天,但我实际上什么也没看。我在看自己心中的电视。一个个女子 在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上演。使我无限伤感的是,她们最后竟然都成了悲剧。欧阳 死了,花仙子死了,吴静怡疯了,韩燕秋堕落了,朗莎也被名利和欲望左右着,而 玉涵则一直含着悲痛生活着。即使是刘好,来时清纯无瑕,去时已是满心的疮痍。 父亲劝我多去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我每天上午都会走得很远很远,最后一直 走到鲁迅公园。我进去在那儿长坐着。我想起鲁迅的一生真是波浪壮阔,可是,到 头来他还是陷入迷茫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老了的路该怎么走,更不知道自己死后的 路。这个被尼采一直激励着的人最后还是含恨离开了人世。伟人又能怎么样?都是 匆匆一世。我想起我的爷爷,那个生活在人世间最低层的普通农民,没有任何惊人 之举,却也没有多少迷茫和愤怒。他生活得何其宁静,何其快乐!人生并不在于你 能干多大的事,而是要生活得快乐些,生活得更本质些。从这个意义上讲,似乎我 爷爷要比鲁迅生活得更为真实而快乐了。再往远一些看,在苍茫的历史长河里,人 类的伟大比起造物者来说,又是何等地渺小而平凡!平凡本是人生的常态。能安于 平凡者必当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