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一把手”看了看黄蕾交来的工作移交清单,拿起笔,笔尖抖了几下,终于在 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走,”黄蕾将老马的胳膊一挽,“咱们喝酒唱’咔啦 0K‘去! ” 黄蕾和老马的胳膊就这样挽着,示威般地在作协大楼里的走廊里走着,一直走 出作协大楼的门外,俩人才松开胳膊,气得那熊副主席和大老王眼睛里要冒血.站 在楼下,黄蕾抬起头,深情地仰望了一下她曾在里面工作了几年的大楼,算是作最 后的告别,她没有流泪,因为熊副主席与大老王这些人,正想看到她的眼泪。 俩人默默地走进一家餐馆,默默地坐下。老马刚点完酒菜.黄蕾流泪了,那是 刚才一直抑制住的泪水。 老马说:“大江一直在找你。” 黄蕾擦着泪水点点头:“我知道。” 老马问:“你为什么不理他‘”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黄蕾摇着头,“因为我真心的希望他与时成重归于 好。你信吗? ” “我信。”老马后悔地,“小黄,能原谅我先前对你的偏见吗? ” “过去的别提了。”黄蕾问,“时成怎么样了? ” 老马说:“她走了,找不着了。” “啊?!”黄蕾惊讶地看着老马,“她不应该这样,不应该的。她应该知道,胡 大江还爱着她。” 老马说:“可她不爱胡大江了。” “你怎么知道的? ” “我看得出来。” “你和时成怎么办? ” “你和大江呢……‘洒菜上来了,黄蕾举起杯子:”马老师,此次一别,不知 明日何时相见。为我们昨天的相知相识干杯! “ “小黄——”老马眼里噙着泪水,举起杯子又放下.掏出手机.“还是把大江 叫来吧。你就是走,也不应不辞而别吧。你们毕竞相爱一场。你知道吗? 大江准备 将影视公司这一摊子交给你。” “不要让他来,见了面我会更伤心的。”黄蕾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她的半身照片, 泣不成声地,“请你转交给他,如果他想我.就看看这张照片……” 老马抹了把泪水,接过照片,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 黄蕾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地:“审美疲劳,审美疲劳,要治它,良药何在? 良 心何在? 它让人付出的.唯有沉重的代价! ” “是啊,”老马也感慨道,“我们太幼稚了,太浪漫、太理想化了,我们低估 了现实的残酷! ” 草草地吃了饭,黄蕾看表,惊叫一声,急着要赶火车。老马问她去哪.她只说 是南方。她伸出细细白白的手,匆匆地与老马的手握别了一下,匆匆地走出餐馆, 坐进了一辆出租车。老马追到门外,看到黄蕾那只细细白白的手伸出窗外,向老马 频频地摇动着,他的视线又一次被泪水模糊了。 老马赶紧拨通了胡大江的手机,他要胡大江火速赶到火车站,并说黄蕾的去留, 全在此最后一搏。刚刚与胡大江通完了电话,手机又响了。一听声音,老马高兴得 差点叫起来:“啊,时成! ” 时成说:“我在机场,你马上过来。不要告诉大江,否则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 我了。能答应我吗? ” 老马说:“答应你,我立即去机场。” 接到老马的电话,胡大江开着“别克君威”火速地赶到中央门火车站。人海茫 茫,人头攒动,哪里寻觅黄蕾的人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候车大厅的人堆 里看到了黄蕾的身影,此刻,她正排队走出检票口,胡大江冲过去,将月台票塞进 一位检票员的手里,追到月台上,一把拽住了黄蕾。 胡大江气喘吁吁地:“不要走好吗? 就算我求你了。” 黄蕾问:“我有什么理由不走? 就因为我们有过‘一夜情吗’? ” “不,”胡大江说,“因为我爱你。” “可是我并不爱你……” “这不是真的,你在说谎。” “大江——”黄蕾忽然扔下手中的行李箱,扑在胡大江的怀里,“为了时成. 忘掉我吧,就算我求你了。时成是个好女人,只要你用心,你的审美永远不会疲劳 的……” “可是.”胡大江紧紧地抱着黄蕾,“她对我疲劳了……我无法找到良药医治 她的疲劳,我尽力了,我无法扭转婚姻的失败,我尽力了。” 黄蕾说:“答应我,再尽一次力好吗? ” “嗯……”胡大江点点头,“我留你,绝不是勉强你爱我、马上嫁给我。作为 朋友,在你困难的时候也应帮一把,何况你面临的困境都是因为我。” “不.你错了,”黄蕾泪眼汪汪地看着胡大江,“两情相约,情到深处.做出 的任何举动都是爱的升华,而不应去后悔,更不能为了谁而吃了亏。我的身子是自 己的,给谁那是我自己的事,只要我认为值。” 胡大江说:“留下来,你的一切我来安排。” 黄蕾说:“我不喜欢摘别人的桃子,更不喜欢别人背后指指戳戳,说我付出肉 体另有图谋。大江,如果你还爱我,请尊重我的选择。” 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徐徐进站了。 黄蕾吻了一下胡大江,离开他的怀抱,说了声:“再见,请多多保重。” 胡大江失落地看着黄蕾,声音沙哑地问:“我们还能见面吗? ” 黄蕾说:“让上帝来决定吧。” 随着一声汽笛长呜,列车开动了,它载着黄蕾,也载着胡大江一颗依恋的心, 驶向了祖国的南疆。列车在胡大江的视线中消失了.他还呆呆地站在月台上,此刻, 对黄蕾,他心中除了的愧疚,还是愧疚,这辈子他谁都不欠,唯独欠了黄蕾的。他 一心想还她的情,可她不为金钱所动,也不为个人的切身利益所动。在当代社会女 人堆里鹤立鸡群.独树一帜,这就是真正的有情人,这就是千人指责、万人唾骂的 所谓的“第二三者”! 胡大江又想到了时成,这辈子他有没有欠她的? 不错.他给 她创造了富足的生活,给了她一个上流社会贵妇人的荣耀.这是许多女人梦寐以求 的。可是时成给了他这个再婚的、比她年长二十岁的男人宝贵的青春,青春无价呀。 更可贵的是她对黄蕾的包容和成全,甚至将她已拥有的一切移交给黄蕾。这也是在 当代社会女人堆里鹤立鸡群,独树一帜。“见了泰山不看山,游过黄山不看景”, 胡大江前世积了德,这辈子艳福不浅,碰上这么两个好女人,还有什么女人能吊起 他的胃口? 他本打算去医院检身体那个功能突然出现的毛病,现在取消了这个念头。 阳萎就阳萎,为了两个女人,往后做个苦行僧吧。 离开月台,走出出口处,胡大江来到了车站停车场,眼前是一阵阵涌动着的人 流。举且望去,多数是南来北往、肩挑担扛的进城务工的农民兄弟姐妹。有夫妻牵 手,有拖儿带女.还有全家老小,倾巢出动。这些人与他胡大江相比,是社会下层 的贫困者。他们没有别墅、汽车和房子的奢望,唯一的企盼是吃得饱一点,穿得好 一点。 他们有“审美疲劳”吗? 有。这些年来,农村离婚率的攀升,就充分证明了这 一点。尤其是进城务工人员中的婚变要占一半以上.正象当年解放军进城,许多干 部丢弃糟糠之妻一样,两者都反映了婚姻和性爱的历史进程。早在遥远的封建社会, 中国人就发生了陈世美和秦香莲婚姻价值观的激烈冲突,何况今天人类进入了高度 文明和自由的现代社会? 呵.审美疲劳,历史悠久,渊源流长啊! 审美贯穿人类历 史的整个过程,如果审美终极了,人类的历史也停止了。 胡大江钻进车,刚要发动,手机响了,电话是“百灵鸟”打来的,有急事,让 他速回公司。胡大江问什么事? 她说你回来就知道了。胡大江一边开车,心里一打 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马风风火火地赶到机场,时成在候机大厅的咖非馆里等 着他。老马注意到三天不见,时成面色显得憔悴,眼窝下还有隐隐的黑色.那是过 度疲劳和缺少睡眠的反应。 老马问:“你还好吗? ” 时成说:“我很好。” “看你架势,以为这辈子你不想见我了。” “我不放心你……” “那大江呢? 你就放心他吗? ” “他有黄蕾。” “不.黄蕾辞职走了。” “怎么会这样? ”时成先是惊讶,后痛心地,“她不该这样,绝对不应该这样, 她应该和大江在一起……” 老马沉默。 “我们还有十五钟的时间。”时成看看表,猛抓住老马的手,“我要你说,要 你问,不要停止。” “这几天你在哪? 干什么去了? ”老马说,“你突然蒸发了似的,我和大江急 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大江差点去上海找你。” “我在忙自己的事。” “现在你要去哪? ” “去日本。” “去日本?!”老马惊讶得要跳起来,“为什么去日本? ” “去还一笔良心债。” “良心债……”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隐私,再恩爱的夫妻也同样如此。这些年来,时成心 里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胡大江并不是时成的初恋,她初恋情人姓秦,原是省第一 人民医院的内科医生。他们之间的相识,是时成那先天性心脏病牵的线,搭的桥。 秦医生曾两次奋力给时成的心脏“抢险救灾”,为了治好她的病,费尽了心机。一 段时间,时成出院在家休养,秦医生送医送药上门服务,成了她心脏咨询、调养、 护理的“保全工”。凭心而论,时成的心脏能正常工作到现在,不进医院“大修”、 “不报废”,秦医生功不可没。 秦医生出身贫寒,为完成研究生学业,己年过三十五,错过了恋爱的最佳时机, 高不成低不就地拖到了不惑之年,与时成相识.爱情之火重新点燃。但他是个性格 内向又腼腆的男人,爱时成爱得发狂,就是难以启齿,窗户纸始终没有捅破,就在 这节骨眼上,偏偏半路上杀出个胡大江,他目标明确,火力也猛烈,靠“九十九柬 玫瑰”这个锐利的武器,攻破了时成的情感城堡。 时成告诉老马:“我与胡大江的婚礼,秦医生也参加了。那天晚上他喝醉了, 对我吐了一句真言:我的成熟的桃子,让人给摘了。这时我才恍然大悟,秦医生一 直在暗恋着我。不久他就辞职去了El本,我们再也没有见面,也没有得到他一点消 息。” 老马说:“事情都过去怎么多年,早己物是人非了,你找他还有什么意义? ” 时成打开旅行箱,从里面取出一只大纸袋,老马问:“这里装的什么? ” 时成说:“打开看看。” 老马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堆信,是这几年秦医生写给时成但没有寄出的信。 时成哭着说着:‘’这是秦医生在省医院的一个朋友前天交给我的。说他在日 本活得不舒坦,一直没有结婚,一月前查出了癌症晚期.自知不久于人世了,才把 这些年写给我的信一齐转交给了我。 他在信中对我说……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我要让你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那 个男人,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你。尽管我得不到你,但是有爱也同样幸福……“ 时成泣不成声,老马也泪眼婆娑,抹了一把又一把的泪水。 时成说:“我要飞过去,要去陪伴他,你能理解吗? ” “嗯……”老马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来.”时成拍拍身边的沙发,“坐到我这边来,让我抱抱你,亲亲你。” 老马顺从地坐到时成的身边,时成紧紧地抱他,亲他,两人的泪水融合在一起, 汇成了一条条“小溪”,流淌在衣衫上。 催促登机的广播喇叭响了,老马拖着时成的箱子,拉着时成的手.一直将她送 进“安检门”。时成回过头来,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微笑,像一朵盛开的 鲜花。这张笑脸,成了老马脑海中永恒的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