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释:碎月湖 浣溪沙 几段牵肠碎月湖, 托腮直忆梦回初。 一曲慢歌轻唱起, 意难抒。 时日开凿北上渠, 欲别家处系碧梧。 抛却旧愁年年色, 画新图。 碎月湖的神奇我早在报纸新闻上看到听到过了,加之若现那个神经质的梦,我 确实也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犹如对一个被历史所遗忘的神秘国度那样有着好奇和 向往。 我和若现乘车到碎月湖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湖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在 等待夜幕的降临。他们大都打算在湖边的草地上过夜。若现来的时候就说,如果真 的有那么神秘的话就不睡了。 碎月湖很大,和大海一样有着宽容的胸怀。湖边是青草地,白天在这里躺下来 最适合看小说,随手拿一本三毛的或是张爱玲的书,安安静静、从从容容地看,不 需要想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头上是蓝天白云,身下是青草虫鸣。到了晚上就可以 看星空,随意遥想,然后像孩提时那样无聊而认真地数星星,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啊! 正当我美美地构想着的时候,不远处有一对情侣闹开了,吵着吵着,男人用力 甩了女人一巴掌。那女人哭了,哭着哭着对着湖就跳了下去。那男人恐慌失措地大 喊大叫着,他并不会游泳。好几个会游泳的人都跳下去救人了。几分钟之后,才将 半昏半醒的女人救上来。没多会,女人就完全醒了。女人哭着坚持不要去医院,但 那男人哭着抱了她去。 这真是件可怕的事。还好没有生命危险,否则会和这美丽的碎月湖格格不入。 受了点小委屈就值得这样吗?就是天塌下来了,也得试着用手顶顶啊! 被这个闹剧弄得紧张兮兮的人们又安静了下来。有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趁天 还没黑下来玩起了扑克。几对情侣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互相述说着真情。也许他 们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会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缘分。若现架起了画架,捕捉着一 些让他满意的镜头和细节,挥着画笔潇洒地画着。这里确实也是一个带给人丰富灵 感的地方,看来这地方是有它魔力的所在,我想。我则坐在一旁,干等待着神奇时 刻的到来。 不知不觉中,天际冒出了第一颗星星,接着便是第二颗,第三颗……在短短的 几分钟内,夜盘中已经布满了星星,月亮在繁星的簇拥下明朗地洒下皎白的月光。 湖面上若有若无地闪现着光亮。我无法用确切而恰当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美丽!我 眼里顿时出现了几千几万个月亮的碎片,每一片都是那么可爱。也许每一片都承载 着一个美好的梦。我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想起了嫦娥和后羿,内心感动于他们的 故事之中。虽然科学再三强调了月亮只不过是一个荒凉而死寂的圆球而已,但仍然 阻止不了我对月宫的遐想。我内心里希冀着真的有月宫,有嫦娥,有玉兔,有捣杵, 也有吴刚和桂花树。 如果沈落薇在的话,她肯定会特别喜欢的,在这里呆上三天三夜她都会愿意的。 “原来在这里月亮真的是破碎的。”若现沉浸在这种神秘的氛围之中,嘴里幽 幽地说,“我从来对媒体上的广告有着怀疑,可是对于碎月湖的介绍原来一点也不 假,只是和我梦见的完全不一样。之前我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我相 信,它能够为我带来灵感!” 我敞着外衣走在月亮地里,感觉自己在摇晃,就像穿越一个梦境,就似有似无 的风声牵引着,要到一个遥远得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走累了,又坐了下来。 此时,有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地唱了一首很老的情歌,我不知道他是唱给所有人 听的,还是仅仅是为他心爱的女人。他声音很好,在成熟中透着磁性,而且他本身 又有着明星的气质。一个即将成为明星的人,我这样判断着。 人们听得很认真,只是目光依然漂在湖面上。几对嘻嘻哈哈大笑大闹的情人也 忽然不笑了。一片宁静的安谧,适合幻想。 他唱完了,又有几个人接上来唱,这样一直唱到很晚。有些人累了,躺倒在草 地上睡了。情侣们还在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女人把头枕在男人的肩膀上,深埋在男 人的怀抱中。我猜想,他们的内心一定是甜蜜无比的。 我和若隐背靠着背一直无言地坐着,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若现肯定一点睡意也没 有,心里想着一些事情。我和若现坐累了,也顺势躺在了草地上,睁着眼睛望着夜 空。夜已经很深了,我却了无睡意。 我不知道躺了多久,当我下意识地去注意天空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地亮了。 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有些累了,眼睛有些涨痛,我闭起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 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若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起来,打开画架画起了画。我看 他画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左看右看,无法想象出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就像家里那 幅奇怪的画那样难以看懂。 待若现完成他的画的时候,碎月湖边已经少了好多人,大都已经回去了。我和 若现收拾好东西,也回去了。留下了几对年轻的恋人在那边。 妈从镇上早回来了,听妈说今天的生意好得令人吃惊,才两个小时便把所有的 豆腐都卖完了。妈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我好久没见妈那么高兴过了。 地球自转了几圈后,我填好了志愿,选择了a 省e 城;地球又自转了十几圈, 我收到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来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看书,妈正在院子 里洗豆腐桶。邮递员的声音来得很突然: “有叫若隐的吗?e 城r 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听见这话,迅速扔开书,闪电似地抬起头,但我似乎被点了穴位,没有立刻 起来冲到楼下去。妈兴高采烈地扬起头,来不及擦干湿漉漉的手,急忙将院门打开, 感谢地接过信来,一连说了好几声的“谢谢”。邮递员离开之后,妈站在院子里, 望着信,迟迟不打开。倒是若现,跳着将信从妈手里抢了过来,像是收到女朋友送 的礼物般迫不及待地拆了信,边看边冲窗口喊: “哥,通知书来了,还不快下来!” 我这才起身,缓缓地走下楼梯,从若现手里接过我向往已久的通知书。去年没 有等来,今年终于等来了,我如此想着。待我看了通知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发 现妈微仰着头又无声地哭了,眼泪快速地奔流到耳边,滑附在缭乱的鬓发上,嘴里 又重复着那句话: “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好啊。”眼睛呆滞没有光亮。 我将通知书收好,又返回到房间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拿到通知书之后 好好地疯一下,或者大叫,或者大笑,或者也可以大哭。可是我没有,我似乎异常 平静,好像这通知书是别人家借走了又来还的而不值得激动。我是怎么了?我问我 自己。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行政管理这个专业,放弃了中文。因为我知道妈的心思。 “若现,明年就看你的了,可不要让妈失望。”妈呆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刷她 的豆腐桶去,一边对若现说,“你们兄弟俩向来都是不错的,我相信你也能行的。” “妈——”若现怯声地叫着,“我想,考美术学院……” “什么?” 若现又重复了刚才的话,眼睛不敢看妈。 “……”妈直起身子来,“你小子真够没出息的。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 死了上美术学院的心,你怎么听不进去呢?画几张画有什么好?你就希望自己活得 窝囊,效仿那些整天混在街口向每个过路人问要不要画像的人吗?”妈的话说得那 么快,那么激动。 “妈,谁说画画就没有出路了?”若现嘟哝着说。 “谁说的?就我说的!”妈扔了正在洗的桶,弄的“咣铛”一声响。 “妈——”若现见妈生气了,于是走近了一步,喊道。 “你要是心里有妈,你就听我的话,别学什么美术。那么多年书读下来了,还 不是为了一次高考?所以一定要小心考虑,我不希望别人点着我们说,喏,那户人 家的孩子是帮别人画画的。听妈的话,啊?”妈尽量控制着心里的气,以平和的语 气对若现说。 “可是,妈,”若现感到难以说服妈,于是皱紧了眉头,“我喜欢美术,我无 法放弃。而且我觉得我只适合这个。虽然我学的是理科,可是我根本没有兴趣,一 点也没有。大家不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的吗?只要我努力,我一定 也会成功的。” 妈望了望若现,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 “妈——”若现感到妈的沉默代表着有考虑的余地了,于是恰到好处地叫了一 声,“妈,您就答应我吧。只要您答应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妈还是不说话,顺手将刚才弄翻的豆腐桶扶起来。若现冲着窗口向我挤了挤眼 睛,示意我也帮他说几句好话。 我淡淡地笑了笑,走下楼,来到妈跟前:“妈——” 我才喊出这么一声,妈就抬头打断了我: “你别说了。我自己会想的,我要一个人静下心来好好想,可能今天就能给你 答复,也可能明天或者后天,甚至十多天以后,反正你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 若现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好像已经意识到妈一定会答应他一样。妈洗 完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但让我奇怪的是,她将挂在外室的那幅画也摘了 下来,拿到了她的房间里。 在我记忆当中,那幅画从没有取下来过,就一直挂在那里。可是今天妈为什么 把它取了下来?难道真如若现所说的那样,这幅画里有着一个或者几个我们所不知 道的故事,而这故事又和妈有关?我感到喉中有些干涩,待我再抬头的时候,我竟 然感到没有了那幅画还真缺少点什么,倒让人不习惯。 我把这事告诉若现后,若现比我表现得还要吃惊。吃惊之余,他又说:“我说 过,那是一幅非同寻常的画,我一直怀疑这背后隐藏着故事,看来我猜想的会是对 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我们都无法知道那是怎样的故事,是不是充满着神奇色 彩。 接着,若现便双手插向裤兜一脸漠然地来回踱着步子,那情形仿佛是一个策谋 战略的军事指挥家在构思着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当墙上的挂钟敲过六下后,妈才从房间里出来,眼睛里有着复杂而难以读懂的 情感。她默默地做完饭,然后用疲软的声音喊我们吃饭。饭桌上,妈一声不吭,眼 睛死死的,没有活力。我和若现努力地找着适合在饭间提起的话题,试图引起妈的 兴趣,可是这一招并不奏效。妈并不在意于我们的谈话和欢笑,只管默默地吃饭。 于是我们也不说话了,饭桌上的冷清让我感到难受和尴尬,犹如并不是和家人在吃 饭,而是面对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物。 我吃着最爱吃的红烧肉,但又无缘无故地想起安史乱的那句话: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真想天天杀一个!杀手一直是我理想中的职业!” 我顿时没了胃口,肠内翻腾起来,仿佛我吃的并不是猪肉,而是人肉!我放下 了碗筷,胃里很是难受,一面又为我自己的反应感到可笑。一会儿之后,若现也吃 完了。我们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吃完饭后马上离开各干各的事情,而是不约而同地坐 着,因为我们都感到妈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果然,妈吃完以后,望了望我们,用夹 杂了几千几万种不同感情的声音说: “我想,我还是,不能支持你去考美术学院。” “为什么?”若现惊跳起来,由于跳得太急,带翻了椅子。我赶忙扶住。 “若现,”妈柔声地叫着,但没有看若现,“有些事情你是不知道的,虽然说 父母要支持自己的孩子,可是作为孩子,你也应该体谅一下妈的感受。” “不!”若现激动地大叫着,我拉了拉他的衣角,但被他挣脱了,继续喊着, “我真的想不明白,做父母的为什么那么喜欢将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强加在孩子身上! 妈,我说了,我喜欢美术,我学定美术了!” “若现,你听妈说——” “不要劝我!我铁定心要上美术班!而且我早已经报名了!”若现一边吼着, 一边摔上门出去了。妈震惊在那声门响里,眼睛里又蒙上了一层泪浪。 “若隐,妈该怎么办啊?”妈说着说着就伏在我肩上哭出了声。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任妈在我肩头哭。妈哭够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突然 破涕为笑:“我真是的,怎么还哭呢,我的孩子都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了,应该 高兴才是啊!” 我回报给妈一个安静的微笑,然后走出屋子。我在家门口的那片芦苇丛中发现 了若现,他正望着芦苇塘内的那汪浅水出神。我在他旁边坐下。 “好了,若现,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我钻研着他的眼神,一边轻声安慰着。 “我没有。”若现扬了扬眉毛,说。 “还说没有。既然没耍脾气,就和我回家去。”我摘下一小根芦苇,叼在嘴里。 “我说没有就没有!”若现将嘴对准我,噼里啪啦地说着。我被震住了,把想 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勉强咽回到了肚子里。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又不安心地看了看若现,说:“好吧。你一个人坐一会儿 吧。记得天黑之前返回到家里来,妈会担心的。”说完,我进屋去了。 天暗了下来,我正准备到芦苇塘边叫若现回家,电话铃响了。我连忙接起了它, 以轻松的语气迎接了来电的客人: “喂?” “若隐吧,我是安史乱啊。再过几天就要去学校报到了,我们一起去买火车票 吧,可以一道过去。真没想到,我们真的又成了同学了。”安史乱咋乎乎的声音从 话筒里传出来,这声音阴魂不散地陪了我好几年。 “好的,我们一起去,后天怎样?” “就后天吧!” 我们再说了些无关紧要乱七八糟的话,就挂断了电话。就当我打开门要出去, 若现回来了,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走上楼梯到他房间里去了。其实在我认为,若现 也并不一定非要上美术班,将来做一份固定的其他工作,在业余时间可以画点画, 这样也是挺好的。 转眼又两天过去了,家里那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消减。妈和若现已经有三两天 没有说话了,这样一来家里就冷清了许多,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多说话了。虽然家里 的气氛冷清,可是整个村子去闹热得很,短短的时间内,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 我考上了大学。人们还是像去年我没考上那会一样,指手画脚,议论纷纷,用他们 认为最恰当的语言表达着心里的无限惊讶和意外。 我和安史乱在镇上见面后就直奔火车站。火车站的人多得可怕,大都是些学生。 我和安史乱排在不同的队伍里,前前后后的人拼命地挤着。我前面是一个满身都是 肉的男人,他的汗已经湿透了整件上衣,紧紧地贴在前胸后背,后面的人推搡过来, 所以我不得不贴在那个人满是汗的后背上。我嗅到了浓烈的汗臭,我猜想那人已经 好些天没洗澡了。 两边维持秩序用的铁栏杆,千疮百孔,锈迹斑斑,手一摸,便在手掌心里带下 红色的铁锈。队伍似乎并没有动。正当大家怨声纷纷的时候,前面又插进一个时尚 的年轻人,个子挺高却挺瘦,打扮得更是花里胡哨。他头发是经过挑染的,有黄色 的,有蓝色的,还有咖啡色的,一缕缕的长短不一地挂在左边的脸上,像我们家的 拖把一样。看来是特意经过一翻修饰的。身上更是一条黑白条纹的牛仔裤,故意剪 了好几个懂,加上一件纯白色的上衣。另一位则更在右耳挂了个耳环。后面的人埋 怨得厉害,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大胆地站出来大声说。 但最终还是轮到了我。我将钱递进去,说: “一张去a 省e 城的票。”我停了一会,最后又醒悟似地补充了一句,“我是 学生。” 售票员抬起头,怒气冲冲,劈头就甩给我一句话: “是学生怎么不快点说!还是读书的,真不知道那些书读到哪里去了。”她一 边唠叨着一边撕下一张票子给我。 我被她的话说得愣了愣,顿了好一会才取过票来。我从人堆里好不容易挤出来, 安史乱也已经买好了票,在售票处门口等着我。 “若隐,我告诉你一件滑稽的事。”安史乱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已经笑得合不 拢嘴了,“你知道吗?韩菲那天居然约我出去了。” “哦?”我大吃一惊,“她主动约你?为什么啊?” “她说,她其实一直最喜欢的还是我,最后她还说,那越晓过其实也不怎么样, 只不过是人长得比较帅而已。”安史乱有些得意,装出一副自己很优秀的样子来。 “啊?不会吧?”我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 “真的,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安史乱打了我一下,说,“可是我现在不喜 欢她了。我安史乱才不要二手的,再说她都已经三手货,谁稀罕!” 我大笑,笑到肚子抽筋才停下来。 “若隐,我真奇怪,”安史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熟练地点燃了一支烟,“你 怎么没对一个女孩子动过心呢?或者说是,你心里早有了,所以对别人提不起兴趣?”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但他的问话确实在我心里激起了一滚浪涛, 然后在心房里掀起万丈狂澜。 安史乱盯着我的脸,忽然捧腹大笑。我看他笑得没有理由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记得有个女生给你写过情书啊。”他还继续笑着。 “女生?谁啊?”我被他说得抓不住头脑。 “我们班最做作的那个女孩啊,你不会真忘了吧?这样你就太没意思了!毕竟 现在那么大胆的女生还是少见的,一般都是男生追女生啊。不过我想起她的做作就 想笑,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略略前倾着身子,臀位只沾着一点点椅子边,右脚尖 略后,微微地抵住左脚跟。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慢悠悠地起来,那样子简直滑稽 透了,装淑女!可是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写情书给你。”他还没有完全笑够,拍着 我的肩说。 我没有任何表情,看他不停地笑。其实我和安史乱在一起,每时每刻都是开开 心心的,他笑好了我笑,我笑完了他再笑,很少有停过笑声的时候。而且只有在和 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无拘无束放肆地笑,像一个刚从精神病医院逃出来的疯子 那样。其实我一直都喜欢这样笑的,因为那才是真情的流露,我认为。 说实话,我并不是像安史乱那样严重讨厌那个做作的女生的。她还不错,尽管 动作是有些过于夸张,我尤其欣赏她的热情和热心。开运动会的时候,喊加油总是 她喊得最卖力,到运动会结束的时候,喉咙都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了。可是同学们 很少注意她的这些,连有些女生也远离她,像是避瘟疫般地不想接近她。 不过那次收到她的情书确实让我大吃一惊,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所以我 那个激动是可想而知的,即使我对感情的事并没有感觉。但我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 动,装作平静地在她的信后加了“收到”两字就原信返回给她了。 我当时不敢抬头去看她,但我知道她站起身,出了教室。后来安史乱告诉我说, 他看见她哭了。自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都尽量避免和她说话,甚至碰面。她甚至还 沉默了好几天,但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和安史乱在镇上分开了。我想到一个星期以后就要离开家了,心里不由地升 起了伤感。毕竟我从没有到那么远的地方独自生活过。 到家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家里的气氛好多了,而且那幅画已经挂回了原处。 若现告诉我说,妈已经同意让他上美术班了。我说为什么。若现说他也不知道。我 对妈的这个变化感到奇怪,而对那幅画有了更大的疑惑和好奇。 但我依然感觉妈的眼睛里有着愁绪的光芒,尽管她在我面前装作轻松,把烦恼 全当没有过似的。可是有过的烦恼,总要留下烙痕在心上,当作没有,那是胡扯。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很平静,只是忙着准备行李。那一天晚上,妈把我单独叫 进了磨房。 “若隐——”妈柔声地呼唤着。 我没听见,眼睛盯着机械转动地磨盘,心里有着烦乱的思绪。 “若隐。”妈再叫了一声。 “哦,哦。”我惊梦似地瞪大了眼。 “你到了那里以后,有了空,无论如何得去找找你姐。她都出去两年了,过年 都没有回来。你见到你姐后告诉她我想她了,如果可以的话,千万叫她回来,至少 让她往家里打个电话。我天天都担心啊。每个月都收到她的汇款,但她从没写信或 打电话回家过。”妈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接着便湿润了,淌出了眼泪。 “妈,您放心,我一定会去看看姐的。”我确实也挺想念姐的。姐一直很照顾 我和若现,她出去打工完全是为了我和若现能顺利地完成学业。她的成绩比我和若 现都好得多了,上大学本来就是她的一个梦,但她最终放弃了,为了这个家。 “你到了学校可不许像你姐那样和家里没有联系,好歹打一两个电话回来,好 让我踏踏实实地呆在家里。你姐啊,让我担心透了,我都不知道她在那边好不好。” 妈一边哭一边泛泛地说着。 “妈,我会的。您也别太担心姐,贾林也去了e 城,他也会去找姐的,有他在, 就不用担心了。”我劝道。 “贾林是个好孩子。可是你姐从来都不说一下她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姐心里 到底有没有贾林。如果两厢情愿的话,也可让我这个当妈的安心了。”妈忍住了哭, 擤了擤鼻涕,絮絮地说,“嫁给贾林,你姐是不会吃亏的。” “妈,您什么也别担心。也让若现好好地学美术,如果真能考上美术学院,那 也好,只要他自己肯努力。”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若现,因为他碰到事情永远都是 冲动,往往发过脾气后才能冷静,所以总和妈因为意见的不和而大吵大闹。 “我现在也没反对他去上美术班了,但我的心里啊,总是不踏实,可是……” 妈往磨眼里添着黄豆,说,“算了算了,不说了,你也回房去吧,这两天可得休息 好了。到时候火车上人多挤得很,也不能好好休息。趁这两天你还在家,我好好的 给你补补身子,你看你那么瘦!” 我不知道妈的那声“可是”后面本来会是些什么内容,她为什么不说下去?我 的脑子里又浮起了一大堆的问号。但我没有多问,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关了灯,安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事也没有想,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呆滞地望着 天花板。可爱的月光从未拉严实的窗帘里钻进来,碰在床头边小柜上的茶杯上,闹 钟上,发出蓝蓝的淡淡幽光,那种像梦一般的色彩。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做了一些乱七八糟没有条理的梦。我在梦里大笑。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