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难 是夜刘府上下喜气洋洋,老夫人将大家都召集到大厅里,一干丫头婆子们也候 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刘景枫温柔地扶着夏云芳才姗姗来迟,夏云芳轻款莲步, 半靠在刘景枫身上娇弱无力,俏脸微低,却是双颊染红,难掩一脸的幸福之色。 刘老夫人看了笑得老眼眯成一条线,刘夫人也是一脸喜色,知画跟在小夫妻后 面,拿眼环视大厅,很快更瞄到躲在玲儿身后当布景的紫苏,杏眼一眯,嘴角勾起 一丝得意地冷笑。 感到她的视线扫来,紫苏若无其事地将头一偏,故意也是一脸喜色地看向正走 进堂中的夏云芳。 夏云芳娇怯怯地要向老夫人和夫人行礼,老夫人忙笑着摆手道:“枫儿,快别 让你媳妇行什么礼,这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一应俗礼都免了吧。” 刘夫人更是从座上起来,亲自来扶夏云芳,笑着附和老夫人道:“可不,云儿 啊,快坐下,以后,你就少劳些心力,只管好好养胎就好。 夏云芳娇羞一笑道:“才不过一个月呢,哪有那么娇弱,云儿知道老太太和夫 人疼我,可这礼数还是不能少的,等以后身子重了啊,您两老想我行礼我还惫懒了 呢。”说完轻移身子,对着老夫人和夫人规规矩矩各行了一礼。 老夫人和夫人更是欣慰地笑着点头,老夫人指着一旁的刘景枫骂道:“枫儿, 你也是,怎么由着你媳妇来,快扶她坐下,别让累着。” 刘景枫哈哈一笑道:“娘子,快坐下吧,不然为夫可要被老祖宗骂了。” 老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油皮子,才说了你一句就说道,你呀,以后可得 多疼疼你媳妇,多歇在沁芳园里,别的地方也少呆些,多想着老婆孩子才是正经。” 说着瞟眼人群里的紫苏,眸中厉光一闪道:“紫苏啊。” 突然被点名,紫苏忙出来行礼,应道:“奴婢在。”心中却是一凛,老夫人刚 刚是在警告她吧,“别的地方”是指她房里吧,是啊,夏云芳才是少爷的正经婆, 她不过是“别人”而已。 见紫苏有些心不在焉,老夫人脸色阴了下来,冷声道:“紫苏,你也是枫儿屋 里人,你奶奶现在有了身子了,你也要知些事,多替枫儿照顾你奶奶,这做小的要 懂得贤良淑德,懂得谦让,不可趁机缠着少爷,影响了他们夫妻情谊。” 好一番声色厉荏的话语,紫苏心中不由冷笑,许是做妾的在主子心里都是迷惑 男人狐狸精吧,幸好她没有爱上刘景枫,不然,这份爱要如何收场?心里如此想, 面上却没半分怨忿,反正这正合了她的心意,她巴不得从此离刘景枫远点才好,还 能全了贤惠知事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忙俭身行礼,脆脆地应了声:“是,奴婢遵 命。” 抬起头来,却遇到刘景枫复杂的目光,紫苏也不细究,乖乖地走到夏云芳身边 曲半身行妾礼道:“恭喜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附奴婢。” 夏云芳秀眉一挑,杏眼里闪过一丝厉光,随即起身来扶:“紫苏妹妹这是说哪 里话,快快起来,姐姐身子不便,这以后要仰仗妹妹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妹妹要多 多帮姐姐才是啊。” “不敢,紫苏只是奴婢,少奶奶是主子,有什么事,少奶奶吩附就是。”紫苏 低眉顺眼地答道。 “这一说起,老太太,过几日便是您的生辰,可得大贺才是。”夏云芳手一抬, 让紫苏起来,却转头笑吟吟地对老夫人说道。 “是啊,老太太,您的大寿,媳妇准备已经在作准备了,界时,可要大摆晏席, 请了京中的亲朋好友,咱们吃他个三日,好好热闹热闹。”刘夫人忙笑着对老夫人 说道。 “呵呵,也别太忙呼了,累了你可不好,我久不理事,你管着家也不容易,再 说了,以往是云儿帮着你掌着中馈,现如今云儿又有了身子,可别为了我老婆子累 着我的乖孙乖媳。”老夫人见两个晚辈都关心她的大寿,心里当然高兴,老人家都 是爱热闹的,只是这孙媳妇正好有了身孕,也不好太累了她。 “老太太,不是还有紫苏吗?相公可是一直都夸紫苏妹妹聪明能干,有她帮着 云儿掌理中馈,云儿也累不到哪去,您呀,只等着做您的老寿星就行啦。”夏云芳 娇笑着对老夫人说道。 紫苏听得心一惊,这又是唱的哪出?自己只是个贴身丫头,哪懂得中馈之事, 前世她就不太会做饭菜,这古代的中馈规矩又多,何况是老太太大寿,到时这京里 的王公贵族都不知要来多少,一旦晏席上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她一个小小的通房 丫头所能承担的。 想到这,忙求助地看向刘景枫,刘景枫也有些担心,正要开口,却听夏云芳接 着说道:“相公啊,紫苏妹妹现在年轻,可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学学中馈,理理事, 对她将来也有好处,相公总不想她永远只会做些丫头才懂的事情吧。” 刘景枫心中一动,欣喜地看着夏云芳,听她这意思,竟是有意培养紫苏,以后 他抬紫苏的身份也不会反对?她们两个要是能和睦相处,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想到 这,他也就闭了嘴,不再说话,只对紫苏投以鼓励的目光。 紫苏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要推辞,老夫人呵呵一笑道:“云儿不愧出身 名门,的确有大家风范,紫苏,你少奶奶能容人,又肯教你,那是你的福份啊,还 不快谢谢你家少奶奶的恩典!” 紫苏知道这事已推辞不得,只好低对应“是。”又转身对夏云芳行礼。 三小姐此时才打着呵欠走了进来,先围着圈儿对长辈行了礼,再看厅里这阵仗, 不由笑了起来,问道:“家里可是有什么大事?” 刘夫人嗔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怎地才来?快去恭喜你哥哥和嫂嫂,你要 做姑姑了。” “是吗?太好了,恭喜哥哥,贺喜嫂嫂。”三小姐一听也是高兴,对着夏云芳 一阵挤眉弄眼地说道,完了还碰了碰夏云芳的胳膊小声打趣道:“这下嫂嫂可是抓 住哥哥的心了。” “你这小妮子,看我撕了你的嘴。”夏云芳被她说得尴尬,嗔笑着作势要拧她。 老夫人和夫人看着直笑,紫苏乖乖立在一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三小姐发现 她闷闷不乐,心里也有些同情,走过来也碰了碰她道:“紫苏,你也别急,要哥哥 多多努力,说不得,你不久也会有身子的。” 紫苏被她弄了个大红脸,刘夫人听了就在一旁骂她:“你,你这贫嘴的丫头, 还未出阁呢,这些话说出来也不羞?” 老夫人却是更高兴了,指着三小姐说道:“你呀,将也不知道嫁个什么样的人 家才管得住你这猴子,真真调皮。” 三小姐笑着就往老夫人身上打滚,“我呀,就在家里陪老夫人,兰儿才不要嫁 呢。” 看着三小姐娇憨的笑脸,紫苏心中一动,对老夫人道:“禀老太太,紫苏愚笨, 您大寿又是府里的大事,奴婢辛苦不要紧,就怕做不好中馈之事,到时得罪了客人 可不得了,三小姐聪惠可人,又精明能干,不如由三小姐主持,奴婢为辅,您说这 样可好?” 老夫人止了笑,深深看了紫苏一眼,微一沉思后说道:“这样也好,你们两个 不懂的就问云儿就是,云儿是个能干的,三丫头也多向你嫂嫂多学学。” 三小姐微微一笑,先前在门外她就听到厅里的谈话,也觉得大嫂要紫苏在奶奶 的大寿上主持中馈是有意为难,所以趁此进来,经她这一插浑打科,夏云芳没有防 备,倒也不好再去反对。她对着紫苏眨了眨眼,笑着对老夫人道:“是,我的老祖 宗,嫂嫂是最能干的,兰儿一定向嫂嫂好好学习。” 第二日,紫苏一早便去给夏云芳请安,走出院子,外面下起了小雪,寒风凛冽, 紫苏裹紧了身上的锦披踏着湿滑的石子路来到沁芳园,到了园门口,就见有几个粗 使婆子在扫雪,见她来了也不招呼,自顾自做着事。 紫苏也没理睬她们,抬脚想进园子,其中一胖婆子手上的扫把突然一横,正好 绊在紫苏提起的左脚上,紫苏一惊,脚尖一踮,跳了过去,只是稍稍扭了下脚,转 头去看,那婆子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见紫苏看她,脸上忙挂上歉意地笑说 道:“对不起紫苏姑娘,婆子手滑,没摔着你吧?”说着脏黑地手就来拍紫苏淡紫 色的披风,紫苏快步向后移一大步,笑着道:“不防,是紫苏防着嬷嬷做事了。” 心里却冷笑,怕是巴不得我摔着才好吧。紧走进园子里,就见有小丫头迎了出 来,笑着说道:“紫苏姐姐好早,可是来向大少奶奶请安的?” 紫苏笑探头向夏云芳房门望了望,只见两个婆子守在门外,门上挂着厚厚的棉 帘,看不见里面,笑着边走边说:“是啊,不知大少奶奶可起来了?” 正好知画就从门里端了盆水掀帘出来,一见紫苏,嘴角便勾起一抹阴笑,随手 将盆里的水对着紫苏一泼,紫苏急着跳开两步,可大半盆的水还是泼在她身上,顿 时那水便顺着棉衣往里浸,寒风一吹,紫苏便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知画像是没发现自己才泼了紫苏一身水似的,似笑非笑地说道:“可真是不巧 啊,我家小姐原是起来了的,可刚用早饭时,起了早孕反应,吐了好一阵,睡下了, 紫苏姑娘恐怕要多等一会。” 紫苏左半身湿漉漉的,衣服下摆的水珠还在滴,却不得不笑着说道:“那就请 知画代紫苏问个好,紫苏呆会再来。” “哟,有你这样请安的么?主子在休息多等会都不行吗?可是急赶着去缠姑爷 啊,可惜啊,姑爷一早就上朝去了,这会子还没回府呢,你就是回去也见不着人啊。” 知画冷笑着,又故意将手里的盆子甩了甩,几滴剩水便都甩在了紫苏脸上。 紫苏气得脸色乌青,知道她是在故意整自己,但想着自己心里的计划不便发作, 只好强忍着说道:“那我就先等等吧。” “那你可要耐心点儿,别一会就跑了,我就去给你通传。”知画微微一笑,转 身掀帘进去。 紫苏无奈地走到屋檐下站着,雪下得越发紧了,风裹着雪像刀一样向她卷来, 割得脸上刺痛,外衣上的水已经结了冰,她不禁冻得浑身哆索,守在夏云芳门外的 两个婆子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相视一笑,其中一个说道:“这雪还真大,刚好有个 守门的,咱们也找个地儿去喝口热茶去。” 另一个回道:“可不,这天可是冷死人了,好在大小姐心疼咱们,只让咱们守 会子就回去暖和暖和。”两人谈笑着竟走了。 一时间,诺大个沁芳园外边粗使的婆子们、小丫头们都躲进屋去了,只有紫苏 一人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夏云芳屋里不时传来淡笑声,时大时小,知画进去后就 再也没有出来,紫苏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经开始麻木,嘴唇也发起乌来,左脚更是 冻得像棍子一样,打不得弯,偏意识还很清醒,稍稍靠了靠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 下去。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当紫苏意识开始模糊,两眼打花时,三小姐带着侍书进 了园子。 “咦,嫂嫂这里好清静,怎的一个人也没有?”三小姐进得园来,便发沁芳园 内静得稀奇,虽说平日里也不是特别热闹,可怎么着也有几个下人走动进出吧,今 儿个可奇了,不见一个人。 侍书紧走几步大声说道:“院子里可有人,三小姐来了。” 很快几个房里便都有人出来,有的连忙去禀告夏云芳,有的就拿了弹子帮三小 姐弹身上的雪,知画也从屋里掀帘出来,笑着道:“哟,我的三小姐,这大冷的天, 您怎么来了,快进屋,可别让冷风冻着了您。” 三小姐跺了跺脚上的雪,侍书帮她掀下披风帽,正要进门,眼角就瞟见了墙角 缩成一团的人,看不清楚是谁,心下奇怪,笑着问道:“她是谁,怎么蹲在墙角呢, 不冷吗?” 紫苏此时已经晕了过去,根本听不见三小说什么,当然也不能回答,知画走过 去用手一推,原本斜蹲着的紫苏便倒在了地上,三小姐这才看清,脸色立即大变, 附身去扶,却触手冰滑,那衣上竟是结了厚厚一层冰,脸已冻得乌紫了。 知画也是吓了一跳,忙伸了手去探紫苏的鼻息,还好,没死,立即松了口气, 又有些失望,心下骂道:贱人贱命,还真能挺。嘴里却慌忙大呼,“唉呀,你看我 这记性,竟是忘了紫苏姑娘来请安的事了,一直没通报我家小姐,这可怎么好,只 怕冻着紫苏姑娘了。” “快让人来送她回屋,侍书,去叫大夫到紫苏屋里去,得着人多弄两盆碳火放 在她屋里。”说罢,凤目横了知画一眼冷声道:“知画的记性可真不是一般的不好, 幸好我今日要来请教嫂嫂些中馈之事,不然,紫苏还不知要冻到什么时候。” 知画见三小姐神色严厉,心中一凛,忙讪讪地笑了笑,又顺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道:“奴婢该死,原本是要通传的,一进屋见我家小姐吐得凶,一急就忘了。” 三小姐还代说什么,就见下人正要抬了紫苏走,这时墨书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 了进来,见园子里有些乱,就对知画说:“少爷今天下了朝有事留在部里,他叫我 回来知会大少奶奶一声。” 知画转身进去禀告夏云芳,墨书这才看到三小姐,向三小姐行了一礼,却见三 小姐神色不豫地低着头,墨书顺眼一看,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紫苏,立时一股恼意直 冲上来,紫苏为什么在这里不用问也知道,可只是请个安而已,人怎么就会晕在地 上了呢,见那几个抬人的婆子粗手粗脚,便顾不得许多,扒开众人,将紫苏拦腰一 抱,飞快向院外走去。 夏云芳扶了知画的手正好门里出来,看见墨书抱着紫苏飞奔的身影,眼里闪过 一丝兴味的笑意,笑问道:“咦,墨书那是抱的谁?”转头看见楞在一旁的三小姐, 就没事人般上前亲热地去拉三小姐的手,笑吟吟地说道:“三妹妹,外面冷,快进 屋。” 三小姐却像手上碰到刺一样,突地弹了开来,漂亮的凤眼疑惑地看着夏云芳问 道:“嫂嫂不知道墨书抱着的是谁吗?” 夏云芳秀眉微挑,笑道:“我早上吐累了就歪在床上休息,听知画说你来了才 起来,我怎么知道墨书抱的谁?”说完又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还别说,墨书 年纪也大了,得跟相公说说,给墨书指个人配了才好。” 三小姐,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再看看夏云芳身边 的知画,那丫头眼里竟闪着丝报复后的快意,一阵寒风吹来,三小姐打了个冷战, 直觉得那冷风像是吹进了心窝里,凉透了,她不想再呆下去,楞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嫂嫂有了身子,外面冷,快进屋去吧,我有空再来看你。”说罢,也不等夏云 芳回话,匆匆走了。 看着三小姐逃也似地背影,夏云芳收了笑容,转头幽幽地对知画说道:“紫苏 可是相公的心肝,这会子病了得请个好大夫来,墨书那奴才能请什么好大夫啊,你 让夏叔去请了张太医来,让张太医好好给她治治。” 知画先是有些迷惑,很快眼睛一亮,脆生生答道:“是,奴婢立刻去办”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