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病 晚上,紫苏喝过药后便退了烧,守在她身边的刘景枫和墨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命是保住了。 第二日,紫苏又发起热来,连喝几剂药下去也不抵事,一张秀气的小脸一直红 热不退,直急得玲儿眼泪巴答巴答流,偏刘景枫晚上回府时,她又奇迹般地退了烧, 人也清醒了一会儿,还和刘景枫说了几句话。 但次日早上,又开始发热,如此反复几天,好好的人便瘦得只剩骨头,眼窝也 陷进去好深,玲儿跟墨书说了几回,又请了张太医来看过几次,却仍是时好时坏, 偏老夫人的寿辰就在近日,府里人忙上忙下,哪顾得上一个通房丫头,就连刘景枫 也被老爷叫去招呼客人,三小姐也正主持中馈,没空来看她,紫苏的病便日渐沉重, 有时竟是出气比进气多。 玲儿也不敢去找刘景枫,府里张灯结彩的办喜事,她去说这个,不是找讳气么? 但看着床上躺着没有生气的紫苏,她就急得寝食不安,却又没法子,只能守着紫苏 暗自落泪。 这日,正是老夫人寿辰,外面院子里人声鼎沸,下人们穿梭如线,府里喜气洋 洋,玲儿照例熬了药端到紫苏床前,叹口气,放下药碗去扶紫苏,却凛然发现原本 发着高烧的紫苏身上的高热退了,体温不但不热,竟还有些凉,原本温软的身子也 有些僵硬。 玲儿吓了一跳,哆索着手伸到紫苏鼻间,那鼻息也是若有似无,看样子竟是过 不去了。这紫苏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等少爷他们忙完事后发现,这没有照顾好的罪 过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到时少爷迁怒下来,只怕不只是自己,连老子娘他们都会受 连累,玲儿一时心乱如麻,一急便不管不顾地冲出院外,不能跟少爷说,找墨书拿 主意也行啊。 外面人太多,玲儿问了几个相熟的丫头,她们都忙得很,也不知道墨书在哪, 客人这么多,墨书一定陪着少爷在前院招待客人,照规矩内院里的丫头是不许随便 上前院的,玲儿心一急,便选了条避静地路往前院走。 这条路离园子中心远,别人很难瞧见,她沿着湖边的石子路,顺着假山匆匆急 走着,走到一块大石前时,隐约感觉那石后有人,玲儿心里一慌,顾不得看那人是 谁,加快脚步低头往前冲。 谁知眼前一花,就被人挡住了去路,玲儿抬头一看,那人白衣翩翩如玉树临风, 正一脸凝重看着她,竟是成亲王世子,他怎么会在这后院湖边? “你是玲儿?”冷亦然试探着问,先前在刘景枫的书房里见过这小丫头,紫苏 不在时,就是她在端茶倒水。 玲儿很是惊慌,不知世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只好幅身一礼,低头答道: “奴婢正是玲儿,请世子安。” 这丫头既急又惊,她不是应该与紫苏在一起吗?如此行色匆匆要去做什么?冷 亦然心里无端便升起一股不安来,顾不得自己外人的身份,又怕吓着她,特地放缓 语气问道:“你如此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不问还好,玲儿这几日一人照顾紫苏,既担心又害怕又伤心,压得她都快喘 不过气来,冷亦然语气又如此亲和,她一听,眼泪便涌了上来,连带着声音也哽噎 了:“紫苏姐姐她。。。。” 冷亦然一听心便一紧,上前逼近两步寒声问道:“紫苏怎么了?” 见他神情突然冷冽,玲儿吓得倒退半步,扬起泪脸惊惧地看他。 “快说,紫苏究竟如何了?”冷亦然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声音很是沉哑。 “紫苏姐姐她怕是不行了,她。。。她。。。连身子都快冷了”玲儿被他的气 势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冷亦然乍听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变白,他拎起玲儿的胳膊便跃了起来,沉声道 :“快给我指路。” 玲儿只觉头一晕,人便在一棵大树上了,她强忍着欲吐的感觉,提起酸软的手 对着紫苏所在的院子指了指。 不过片刻,冷亦然便带着玲儿落在了小院中央,玲儿只觉得腿脚发软,根本就 站不稳,冷亦然拖着她边走边问:“她在哪个房间?” “世子爷,这,这是内院,你,这个男女有别。”玲儿这会子才想起世子是外 人,又是男人,自己怎么带了他去紫苏的卧房。 “闭嘴,快带我去。”冷亦然手一紧,玲儿就觉得腕上如上了铁夹一样痛,再 也不敢罗索,往紫苏房门一指。 冷亦然看到病床上的紫苏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便隐隐痛了起来,眼前之 人面色苍白如纸,形同枯蒿,原本灵动清澈的大眼此时紧闭,眼窝深陷,再探那脉 博,竟微弱如无,竟真是将死之状。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伸掌拍向她的檀中穴,怎么着也得让她先吊上这口气,希 望自己所练内力能够让她缓过气来。 玲儿脸色大惊,虽知这很不合礼法,却也知道世子这是在救紫苏,就立在一旁 大气也不敢出,焦急地看着。 直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冷亦然后背汗湿时,就听紫苏微弱地咳了一声,玲儿喜 不自胜,几步就想冲到床边,却见一直站着的冷亦然颓然坐在了床边,他回头犀利 地看了玲儿一眼,玲儿吓得生生止了脚步,站在离床半米的地方。 “她为何会病,又为何病得如此之重?”几个呼吸之间冷亦然已调匀了气息, 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塞入紫苏嘴里,用内力帮她服下,才神色 威严地问玲儿。 对紫苏的病因玲儿原本就有气,再加上这些日子刘府上下对紫苏的生死并不上 心,心里就更是不平,就像紫苏说的,奴婢就怎么样,奴婢的命也是命,奴婢也是 有人的尊严的,以刚才冷亦然的态度看来,这位世子爷对紫苏的感情怕是不同一般, 也许有了他的帮助,紫苏的境遇会好一点也不一定,想到这些,玲儿便一五一十将 紫苏如何去给夏云芳请安,回来后又是如何的症状都告诉了冷亦然。 冷亦然听后面色越发沉峻,却又很是疑虑,以刘景枫对紫苏的重视,就算夏云 芳施计害紫苏染病,也应该会请名医好好医治紫苏才对,不过伤寒而已,并非不治 之症,又如何会病重至如斯?于是又问道:“既是如此病重,为何不请人医治?” “先是三小姐请了个老大夫来,开了方子,但后来,大少奶奶说是她没管教好 下人,连累紫苏染病,为了补救过错,又特地请了宫里的张大医来,也开了方子, 两位大夫说的病症倒是一样,少爷便让按张太医的方子抓的药。”玲儿也是很奇怪, 她娘曾经也得过一次厉害的伤寒,但是也只是吃了十几副药便好了,紫苏是药灌下 去无数,病却反反复复越来越重,到最后竟是命悬一线。 张太医?原来是那个老东西,冷亦然一听,心中更是气愤,嘴角却勾起一丝冷 笑,也不动声色,只问玲儿:“两张方子可都还在?” “一张三小姐拿去了,另一张在墨书那。”玲儿老实答道。 看来,今天不能拿两张方子对比了,冷亦然不由有些懊恼,沉吟片刻后忽又眼 睛一亮,对玲儿道:“药可是你天天熬的?” “是奴婢亲手熬的。” “今天的药渣可还在?” “刚熬了药正要喂她喝的,就发现她已经快不行了,药渣还没来得及倒掉,可 是要我去拿来?” 冷亦然微微点头,这小丫头还算机灵,赞许地看了玲儿一眼又道:“用东西包 好给我。” 玲儿便去拿药渣,屋里只剩下冷亦然和床上昏迷着的紫苏,冷亦然久久凝视着 紫苏,黑如墨玉的星眸里含着丝痛心和怜惜,那天在后山竹林里,紫苏给了他太大 的惊喜,又给了他太大的意外,那一吻的甜密芳馨仍莹绕唇畔,分开时那决然的话 语也更是让他纠心。 分别后的这些日子,他的脑海里便时时浮出她娇俏含嗔的模样,竟是挥之不去, 他并非初哥,虽未正式成亲,但暖床的女人却是不少,却无一人能如她一样拂动他 的心弦,能使他念念不忘,京里有数不胜数的女人想成为他的人,可她偏偏不屑一 顾,叫他又是气恼又是不甘,到后来竟是牵肠挂肚。 今日趁着给刘老夫人祝寿,他便假借不胜酒力离了席,仗着轻功在府里寻了个 遍,哪见她的人影,后来又走到她常去的湖边,就是想要来个偶遇,天可怜见,让 他遇到了玲儿,他不敢想像,如果他今日不来,她和他怕就是天人永隔了,一想到 这,冷亦然便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那隐隐的痛便越发厉害了。 冷亦然正自沉思,昏迷中的紫苏似是嘤咛了声,声音微若得几不可闻,偏他听 到了,心中暗自庆幸,宫里秘制的药丸果真灵验,那是皇上送给他父王的,珍贵得 很,像是有预感,他今日竟是带了几颗在身上,眼看着紫苏苍白的小脸慢慢有了丝 血色,他紧纠着的心也放松了些许。 拂开搭在紫苏脸上的几缕发丝,大手轻抚她瘦削的脸颊,指尖在她干裂的丰唇 上画圈,触感有些粗厉,却仍让他流连忘返。 玲儿拿着药包进来时,看到正是这个场景,世子看紫苏的眼神很温柔,一手正 抚摸着紫苏的脸颊,这情形过于暖昧,玲儿脸一红,便止了脚步,懵懵然进去,怕 会惹得世子尴尬,便轻咳了一声,低头说道:“世子爷,药渣拿来了。” 冷亦然慢慢地收回眼神,神色自然优雅,并无半点被撞破丑事的尴尬,仿佛他 刚才只是在抚摸自己的妻子,行为再自然不过。 伸手接过玲儿用油纸包好的药渣,眼神略带赞许地看了眼玲儿,将药渣收入腰 袋后,他拿出一大锭金子递给玲儿。 玲儿吓了一跳,立马跪了下来,不敢去接,“世子,奴婢不敢收。” “收下吧,这是给紫苏抓药的钱,去找你家三小姐要了那老大夫开的方子来, 你天天照那方子给紫苏煎药,要小心,不要让府里其他人发现。”冷亦然将金子放 在玲儿的手上,神色郑重地叮嘱道。 “是,奴婢一定照办,可,也要不了这许多钱。”玲儿犹豫着,不肯将钱收起。 “收下,剩下的全赏你了,你照顾她也算尽心,以后定要更加仔细些才好。” 冷亦然语气淡淡的,但那双黑玉般的星眼却税利如刀,线条粗旷却更显霸气的脸上 自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玲儿不自觉得就收起金子,不敢再看他。 说完后,冷亦然也不叫玲儿起来,转身走了,压在身上的无形气压一消失,玲 儿便觉得全身抽干了力气般,软坐在地上,缓口气后,她才起来看紫苏。 紫苏气色比先前好多了,呼吸虽然还是弱,却是平稳了许多,也不知道世子刚 给紫苏服了粒什么药,竟是如此灵验,把个快到鬼门关的人生生拉了回来,真是谢 天谢地,紫苏总算是活过来了,只是,世子刚才说要换方子,难道先前的方子有问 题? 玲儿把整个事连起来细想了一遍,越想越害怕,世子爷临走前说的话让她警醒 了不少,得快去找三小姐,把方子拿来好给紫苏重新抓药。 玲儿倒了先前放在桌上的那碗药后,又给紫苏灌了口水,帮好掖好被角,才起 身出门,三小姐应该在厨房那边吧,脚刚跨出门,却见门边不远处呆立着个纤细的 身影,不是三小姐又是谁? 今儿可真是处处遇贵人了,怎么想找谁谁就自动出现啊,玲儿心里不由高兴得 很,喊出的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三小姐!三小姐!” 可三小姐呆立在那也不知想些什么,连喊两声也没听见,只怔怔地站在那,两 眼无神,秀眉紧蹙,一脸的失意落漠,玲儿不由走上前两步再唤了一声。 “哦,玲儿,我来看紫苏,她可好些了?”三小姐被玲儿喊得一楞,回过神来, 免强笑了笑说道。 她这一问,玲儿觉得不好怎么回答,要说好些了把,半个时辰前紫苏差点魂归 天国,要说不好吧,现在又比前两日好了许多,便笑笑说道:“三小姐进来看看就 知道了。” 三小姐进得屋来,在床边坐下,定定地看着紫苏却半天也不说话,玲儿有些莫 名,给她倒了杯茶奉上,正要问药方子的事,三小姐却从袖袋里拿了方子出来递给 她。 呃!玲儿心里更是奇怪了,莫非三小姐有先见之明不成? “以后就照着这方子让墨书去抓药,只是谨慎些,别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了就是。” 三小姐把药方塞到玲儿手里,又拿了一锭银子给她。 呃!怎么又是钱?玲儿忙推辞说:“不用了,三小姐,抓药的钱够了呢。” 谁知三小姐一听,腾地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气鼓鼓地冷哼一声说:“哼!拿 着,紫苏可是我府里的人,不许你用别人的钱。” 玲儿一听,惊得背上大汗淋漓,慌忙扑通一声跪下,倒头就拜。 “哎,你作什么,快快起来,我又没说什么。”三小姐忙去扶玲儿,自己刚才 不过是句气话,也没怪她什么,她这么害怕作什么。 “三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奴婢不是有意要收。。。。”玲儿却 死命不肯起来,只不停地讨饶。 “你什么也没收,快起来,就当我刚才说胡话呢。”三小姐忙打断她不让她往 下说。 玲儿这才松了口气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怪不得三小姐刚才站在门外发呆, 原是听见世子与她的对话了,这事可大可小,世子爷一个外人男子进了少爷小妾的 卧房,又是她带进来的,还拿了那么一大笔钱给她,清楚的知道那是给紫苏看病的 钱,不清楚的,怕是要说她勾结外人合伙行那不轨之事了,好在三小姐明事理,并 没有追究的意思。 见玲儿还是不肯接银子,三小姐就有些不耐,将银子往她怀里一放说:“你且 收下,我已打发人去叫墨书了,两张方子放一起,对比一下看有何出入。” 果然墨书不久就满头大汗地进来,手里提着几包草药。 “你可问过药店的人,那张方子有什么问题?”三小姐也不等他行礼,急急问 道。 “回小姐,方子倒也没多大问题,只是多了一味鱼腥草,这味药原也是有清热 的作用,只是,那是治炎症,并不治伤寒,且凉性过重,怕正是此药才让紫苏病情 反复了。”墨书沉吟半响才对三小姐说道。 三小姐听了点了点头,脸色阴沉起来,她将张太医开的方子拿了过去收好,并 神色郑重道:“此事不可向外宣扬,你们两个可是我刘府的家生子,应该知道如何 办了?” “是,奴婢(奴才)不敢乱说。”玲儿与墨书同时回答。 三小姐说完后便起身要走,墨书迟疑了一会才对着三小姐的背影问道:“三小 姐,要不要告知少爷?” 三小姐也不回头,叹口气道,“算了,还是不要让哥知道了吧,我不想哥哥伤 心,以后,给紫苏抓药、煎药的事就由你们两个亲手打理,可千万要仔细些。” 好不容易忙了几天,热热闹闹地过完了老夫人的寿诞,送走一些远亲后,刘景 枫心急如焚就想往紫苏那赶,刚走到后花园处,便见夏云芳带着知书知画坐在园中 闻香亭内,看着园中湖发呆。 这几天天气一直不好,小雨夹着冰雪裹着风,吹在脸上似刀刮一样,夏云芳竟 只着了件锦棉袄子,连狐裘也没披,朔朔寒风中显得单薄而娇弱,这还怀着身子呢, 怎地就跑这里来吹风,刘景枫不由沉了脸走了过去。 “给姑爷请安!”知画和知书两个连忙行礼,夏云芳似是才发现他过来,楞了 一下,忙起了身给他行礼。 “天寒地冻,娘子坐在此处作甚?”刘景枫忙解了自己的黑裘给她披上,见她 秀眉微蹙,美丽的明眸内隐有忧伤,语气不由缓了下来,柔声问道。 “芳儿在等相公,这几日相公太忙,芳儿有好几日不见想公了。”夏云芳微臻 首,一丝红晕爬上脸颊,却更显娇俏。 刘景枫听了不禁有些疚意,听母亲讲,她这几日初孕反应很大,自己忙不过来 也没去看她,刚才来时还被祖母和母亲训了几句,怪他不心疼妻子,可一想到墨书 说紫苏病情加剧,他又心慌了起来,柔声对夏云芳说道:“娘子,你先回房休息, 外面太冷受了凉可不好,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要多注意身体才 是,我还有些事要办,晚些再去看你。” 刘景枫温言软语,眼中含着丝丝怜爱,夏云芳心中甜如灌蜜,低了头对他福了 福道:“是,相公。”便转身走,园中已盖上一层白雪,台阶上更是结了层薄冰, 她款步轻扭,偏知画知书两个并不去搀她,才走两步便见她身子一歪,人便直直往 前摔去,刘景枫不由胆战心惊,一个跃身将她抱住,没让她摔下去。 夏云芳吓得小脸苍白,手扶腰间,眉头紧蹙,一脸的痛苦之色。 “可是闪到腰了?”刘景枫慌忙问道。 “芳儿觉得腰腹疼痛,怕是闪到腰了,孩子没事吧,相公,我好害怕。”夏云 芳被他一问,便又护住小腹,神色更是惊慌起来,双眼泪水盈盈。 “快去叫大夫。”刘景枫再也顾不得许多,抱了夏云芳就往听松园走,回头对 两个蠢笨的丫头吼道。 到听松园,把夏云芳放在床上躺好,不多时,张太医便来了,请过脉后,又给 开了两剂安胎的药,刘景枫才算安了心,安慰了夏云芳几句后他就起身要走。 “相公,留下陪陪芳儿可好?芳儿这几日总是睡不安寝。”夏云芳忙揪住刘景 枫的衣袍一角,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乞求地看着他,眼里尽是期盼。 刘景枫只好又坐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头,“娘子,紫苏这几日越发厉害了, 我得去看看她,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夏云芳眼神一黯,眸中厉光一闪而逝,却松了手笑道:“紫苏妹妹可真是可怜, 都怪芳儿没有管教好下人,让她受苦了,是芳儿的错,相公,你责罚芳儿吧。” “算了,你也是无心之过,只是,这些下人以后可不能太纵容了,紫苏怎么说 也是半个主子,她们行事再无分寸,可别怪我手狠。”刘景枫细语安慰夏云芳,后 半句却是转头对房里候着的丫头婆子们说的,语气甚是严厉。丫头婆子们都吓得低 下头大气都不敢吐。 “相公,你对我真好,你放心,芳儿以后一定会调教好这些下人,一定不会再 亏待紫苏妹妹半分,对了,相公,你快去吧,快去看看紫苏妹妹。”夏云芳急着要 从床上坐起,推了推坐在床边的刘景枫。 刘景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才起身,刚走到门口,便听“哇”的一声,回头一看, 夏云芳又吐了起来,这下,他再也放心不下,只好又留了下来。 等夏云芳睡熟刘景枫便悄悄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走到屋外,墨书就在一旁的 耳房里,见他出来,忙过来帮他披好黑裘,拿了灯笼两人便向园外走。 刚出听松园不远,便见三小姐所住的园子里有人拿了灯笼正往外走,墨书提了 灯笼走近一看,正是三小姐带着侍书。 “三妹妹,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刘景枫不解地问道。 “我去看看紫苏,她前几日很不好,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 三小姐这几天也是忙得晕头转向,正寿那天,她原是想见冷亦然才抽了空特意 去找他,却不知他从席上下来后就找不到人影了,后来她试着去湖边,果然远远地 看见他站在一块大石后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正要走上前去,忽然玲儿那 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三小姐不好意思地躲到了一边,就听见了玲儿与他的一 番对话。 后来,她悄悄跟着他们两个去了紫苏的小院里,在门外,听到一些让她震惊的 事情,这几天虽忙,心里却总是乱糟糟的,既同情担心、又嫉妒紫苏,更是伤心冷 亦然对紫苏的重视,那天虽是嘱咐好墨书和玲儿两个要照顾好紫苏,但也不知是否 真的换了方子就药到病除了,睡在床上翻来复去的,总是难以入眠,干脆叫了侍书 一起去看紫苏。 “那一起吧,我也一直放心不下,不知她病好些了没,不过,再怎么重也只是 伤寒,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再说,张太医可是有名的御医,芳儿说他的医术甚 是高明,前几天我去看紫苏时,她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像是好了不少。”刘景枫边 走边说道。 “哥哥!”不知为何,三小姐听了刘景枫的话心里就很不舒服,哥哥怎么一点 问题都没有觉察呢?紫苏那天差点就没命了,如果不是那个人施力相救,怕是哥哥 见到的只会是紫苏的尸体了,要是紫苏真去了,哥哥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怎么了,三妹妹?”听出三小姐语气中的嗔意,刘景枫停步问道。 “哥哥,紫苏她,她那天差一点就去了。”三小姐看着刘景枫欲言又止,夏云 芳毕竟是哥哥的结发妻子,又是相府千金,身份尊贵,再说,那人也只是推测,并 无真凭实据,这还真不知要如何跟哥哥说起。 “去了?怎么会?三妹妹,我们快些走。”刘景枫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三小 姐神色异样,提步如飞地向前走了。 三小姐忙紧跟在后面,快到小院时,透过窗,远远看到紫苏房里有两个人影在 晃,一个竟似是个男人身影。 却说那晚,玲儿将熬药的小炉搬到了紫苏卧房边上的耳房,眼不眨地盯着那炉 子就没离过身,一剂药下去,紫苏果然再没发? 热,神色也清爽了许多,看来,老 大夫开的才是正真的良药。 后来几天,玲儿更加小心谨慎地服侍紫苏,紫苏也一天一天好转过来,只是眼 际周围一圈青黑色却总是不退,人也还是时而清? 醒,时而昏迷,换了方子的药也 灌下去十好几副了,却总难以再见成效,玲儿心里又疑惑起来,难道,紫苏身上还 有别的病症,得的不止是伤寒? 是夜,天又下起了小雪,玲儿刚帮紫苏擦完身? 子,又拿了套干净的衣服帮她 换上,就听门外咚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地上,玲儿觉着奇怪,便开了门 去看,却只见白茫茫一遍,什么也没看到,便转身回房,就赫然看到一个黑色身影 正坐在紫苏床边。 玲儿吓得刚要呼叫,那身影嗖的一下就卷了过来,一把唔住玲儿的嘴吧,“是 本世子。”声音醇厚而低沉,莫名地就让玲儿安心起来,她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 再叫,冷亦然这才松了手,回到紫苏床边。 玲儿忙要屈膝行礼,冷亦然摆摆手道:“去拿水来。” 玲儿端了水给他,冷亦然便将紫苏轻柔地扶起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 前,拿出一粒黑色药丸给她服下,用自已的帕子仔细地帮她擦干嘴角的水滴,再小 心地将她放下,又掖好她周? 身的被子,这一切做得既温柔又自然,玲儿静静地站 在一旁看着,心角就有些湿? 润,不是她笨不想帮忙,只是感觉那气氛温馨得让人 感动,仿佛这屋里,她就是个多余的人。 冷亦然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安置好紫苏后又拿了几粒药丸递给玲儿道:“她中 了砒霜之毒,这些药丸有解毒功效,你每日喂她服一粒,七天之后毒性便可尽解。” 玲儿忙收好药丸,心下却是疑惑不已,紫苏的药都是她亲手熬制,又是她亲自 喂的,她是如何中毒的呢? 冷亦然见她一脸的不解,也不解释,却递给她一块金质令牌道:“本世子几日 后便有事要离京一段时日,如果紫苏再发生什么事你可拿这块令牌去成亲王府找冷 总管,他会帮助你的。” 玲儿忙收起令牌,又向他行了一礼,冷亦然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就 往门外走,玲儿不由奇怪,刚才他是从哪儿进来的呢?这会只倒要走正门出去了? 不怕碰到人吗?正暗自担心,却见冷亦然原本要出去的身影又慢慢退了回来。 玲儿仔细一看,就觉得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脸都吓白了,外面竟是少爷带着 三小? 姐和墨书侍正从门外走了进来,她下意识的瞄眼窗外,只见那里人影绰绰, 怪不得世子要走正门了。 “世子深夜到访不知何故?”刘景枫似笑非笑地说道,微微上挑的凤眼里却寒 气逼人。 冷亦然先是一惊,但很快便神色自如起来,他剑眉一挑哂然笑道:“雪色宜人, 刘府不愧是京? 城世家,果然景色与众不同,本世子特来赏雪景的。” “世子可真有雅兴,想你成亲王府贵为皇亲贵胄,比起一个小小的尚书府来, 不知要大上多少倍,难不成,这老天爷只将雪下到了刘府没下到成亲王府不成?” 刘景枫脸上仍挂着笑,语气却是深寒阴沉。 “哈哈,刘兄说笑了。”冷亦然干笑两声,脸色却不见半点异样。 “世子赏的怕不是雪,是人吧。”三小? 姐向前跨一步从刘景枫身后走出来, 漂亮的凤眼幽怨地看着冷亦然,嘟嘴赌气说道。 刘景枫一把抓过吓得瑟瑟发? 抖的玲儿向冷亦然一扔道:“可是为了这丫头? 世子早说嘛,只要你开口,我将她送你又何防?世子再风? 流也犯不着为了个丫头 夜闯我刘府内院,就算你身份尊贵,但如此行? 事也太不合礼法了吧。” 玲儿被刘景枫一甩,身? 子便飞了起来,冷亦然忙拦臂将她扶起拉至一旁,脸 色也阴沉了下来,他长袍一撩,不急不怒,反而老神在在地坐在了屋里的绣凳上, 墨玉般的星眸直射刘景枫:“刘兄所言极是,本世子确实看中了府上的丫头,不过 却不是她,而是床? 上这位。” 刘景枫再也忍不住,一掌向他拍了过去。见过可耻的,没见过如此可耻的,竟 然夜间登堂入室来私会他的小妾,还有没有王? 法,亲王世子又怎么样,就算闹到 金銮殿皇上那去他也不怕,只要成亲王府不? 要? 脸,他刘景枫也豁出去了。 冷亦然单手一架,身? 子向后一跃,便解了他的攻式,刘景枫又一招攻了过去, 冷亦然翻身跃起,人已倒挂在横梁上,大喝道:“刘兄住手,冷某有错,但也情非 得已。” 见他语气不似刚才嚣张,刘景枫便停了手,脸色仍是铁青。 “哼,情非得已!没想到世子对紫苏已用情深至不顾礼仪国? 法了。”三小? 姐见哥哥与那人打了起来,先是很担心,哥哥功? 力深厚,只怕会伤着那人,可如 今见他身手竟似不在哥哥之下,又更是气愤,又听他说情非得已,一颗芳心便如坠 冰窟,便想要那人出丑才解她心中之气。 冷亦然反脚一登,人便翩然下落,他郑? 重地从怀里拿出先前从玲儿这里拿去 的那包药渣递给刘景枫,“刘兄请看。” “这是何物?”刘景枫不解地问道。 “是这小丫头给我的,问她吧。”冷亦然脸色稍显尴尬,对玲儿一指说道。 “是。。。是紫苏姐姐前些日子吃的药留下的药渣。”玲儿声音颤? 抖着回答。 刘景枫脸色一变,狠狠瞪了玲儿一眼问道:“此药可是有何问题?” 冷亦然冷笑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看。 刘景枫看完后脸色又沉了几分,气得嘴角都抽? 搐起来,“你是说,有人在紫 苏的药里下了砒霜?” 冷亦然星眸半眯,斜睨他一眼叽讽道:“刘兄若真在乎又怎么会让她命悬一线, 差点命赴黄? 泉,若真是爱怜,又怎么会让她病至如斯,又身中剧毒而不知晓呢?” 刘景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猛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向地上狠狠一掷道:“那 又如何,不管怎样,她都是我刘府之人,是我刘景枫的丫头,容不得外人置椽。” 冷亦然听后长叹一声道:“刘兄,我知你并非有意让她如此,你我又是相交多 年的好友,你也说她不过是个丫头,与其让她如此受苦,不如送与我可好?冷某所 有,但求你开口,我无不应承。” 刘景枫心里又恨又痛,双手紧? 握成拳,脸色气得发青,倒退几步后才说冷笑 着道:“紫苏是我的通房丫头,我收她入房已有多日,这,你也不介意?” 冷亦然回头看了看床? 上,眼里难掩怜爱之色,又叹了口气道:“冷某只是想 要保护她,让她过得轻? 松一点而已,并无其他想法,她虽是个丫头,但很有主见, 并不是任人支配之人,只要她过得开心,冷某决不会强? 压于她,还请刘兄成全。” 说罢弯身一辑到底。 在大锦王朝,女人原本就没有什么地位,更别说是丫头奴婢了,男人之间为了 好玩风? 流快活,常将自己的丫环、通房、甚至小妾都拿来交换或是互赠,冷亦然 这要求原也并不过份,且他又是以亲王世子身份对刘景枫行大礼,算是给足了刘景 枫面子了。 刘景枫却是一偏,让过他那一礼,咬? 牙? 切? 齿地狠声说道:“她既是刘某 的女人,刘某自会保护于他,决不会假借他人之手,世子还是请回吧。” 冷亦然还待再说,刘景枫抓起桌上的茶碗向地上一摔,大喝道:“墨书,送世 子爷。” 冷亦然无奈,对他拱了拱手便向外走去,墨书将他送至门外便回转了,冷亦然 懊恼地刚走不远,就听身后一声娇? 呼:“你站住!”回头一看,竟是刘三小? 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