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紫苏钻进了一个小巷,在小巷里躲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出来,摸了摸自己贴在 唇上的一撇小胡子,不由笑了起来,她现在身着宽大的男子青褂,头包一块粗布巾, 两个眼角贴了块用糯米熬成的明胶,把一双明媚的大眼生生弄成了三角形,脸颊打 抹了层锅灰,在镜子里见到自己这副乡下小哥的模样时,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这 些都得益于前生学过专业化妆技术,因为所在的公司是家媒体广告公司,有不少模 特会在工作现场化妆,她得空时就跑去看,日子一长了就学会了些门道。 只是没想到,前生没用几次的技术,今生倒是有了大用。 在大街上,紫苏特意放开了步子,心里拿捏着男子走路的姿势,面容改造好说, 一个人走路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在府里时她就暗暗练过好多次。 天色渐暗,今日出城怕是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肚子也饿了,反正现在碰到熟人 也认不出来,不如先在城里住上一天,明日再出城。 想到这里,便走进一家客栈,租了间房子住下,歪在床上休息。晚饭时,紫苏 起来到楼下大堂内,客栈不大,但生意却是很好,大堂此时坐了不少吃饭的客人, 紫苏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两碟小菜和一碗米饭,一个人吃了起来。 就听见旁边桌上的几位客人在谈起今日成亲王府娶亲之事,一位瘦瘦的中年男 子边喝了口刀烧,又连丢两粒花生米进口里,边吃边说道:“成亲王府收媳妇那排 场可真大,迎亲的队伍都从西长街头排到西长街尾了。” 他对面的身材敦实的壮汉夹了块牛肉接道:“可不,听说这还是王府的二公子 娶亲,若是世子娶世子妃,怕是排场更大呢。” “你说这也奇怪,世子不是长子吗?听说都二十了,怎么还不见成亲呢,以前 不是流传说刘府三小姐嫁的是世子爷么,怎么后来又改二公子了?” 不是冷亦然成亲?成亲王府二公子是谁?冷亦然的弟弟?难道自己弄错了?可 早上王妈妈来给自己梳头时明明说是世子爷送来的衣服,那时也没说三小姐嫁的是 二公子啊?紫苏越听越迷惑,前几天听三小姐的意思不也是嫁给冷亦然么?这样说 来,冷亦然骗了三小姐,他为什么要骗她?难道只是为了自己?想到这紫苏不由自 嘲地苦笑一声,就算是为了自己又怎么样,他今天明明是要自己嫁过去做妾的,正 妻只是暂时不娶,以后还是会有的。 想想三小姐也是可怜,那么喜欢冷亦然竟然被骗了,这个时代还真是不自由, 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不说,偏偏成亲前还不许见面。 紫苏在心里唏嘘了一阵,仍然吃着饭,小心地听着别人的议论,那些人的谈话 便说到了北境大捷之事上去了,几个男人便大声夸赞着刘景枫的机智勇猛,夸刘家 忠君爱国,说到活捉北戎二皇子时,个个眉飞色舞,摩拳擦掌,手舞足蹈,似乎亲 临战争第一现场一样,紫苏便摇摇头,男人啊,不管是什么时代的都一样,说到战 争便兴奋异常,还个个都是一脸的愤青模样。 吃完饭,紫苏正要起身上楼,就听一阵胡琴声响起,曲调悠扬,紫苏循声看去, 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坐在对面一桌穿着不俗的客人桌 前卖唱。 老人起了调后,那小姑娘便张嘴唱了起来,小姑娘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紫色 小袄,外配一件白色粗棉布的背子,虽然寒碜却干干净净,就如她的长相一样,眉 目清楚。 口一开,唱的如凤阳花鼓一般的小调,小姑娘嗓子清脆悦耳,如山谷黄莺般甜 美好听,调子欢快明朗,令人心情舒畅,一曲唱完,桌上穿着藏青色锦衣的年轻男 子就拿了一块碎银赏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对着那客人福了福,道了声谢,行事进退有度,神情不卑不亢,隐隐有 大家小姐风范,这不免引得紫苏多看了小姑娘几眼,再看那老者,虽然也是身着粗 布衣裳,但神态沉稳,琴技娴熟,尤其那双拉琴的手,指甲修剪整齐干净,骨节均 匀,一点也不像做过粗活的,怕也是曾经在大户人家呆过的吧。 紫苏来这个时代三年多,平日里老呆在刘府深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是 第一次近距离与这里的坊间市民接触,一时看得兴起,便又坐下来,饶有兴趣地看 着。 那老者带着小姑娘换了个桌,又拉起了一首曲子,仍是凤阳小调,小姑娘又开 始唱了起来,只是词不一样。 这桌的客人穿着也还体面,只是不如前一桌儒雅,看着都像生意人,小姑娘才 唱一小段,桌上就有客人不耐烦了,“走开,总是这些老调调,听都听烦了。” 小姑娘脸一红,小声问道:“不知大爷要听些什么曲子,只要奴家会的奴家一 定唱出来。” “唱个十八摸吧,或是唱个二姐姐夜里想郎君。”邻桌就有人开始起哄。 小姑娘听了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回头看了老者一眼,老者起身陪着笑道:“大 爷们想听新曲,我们换首就是,小老儿带着孙女流落异乡,请大爷们多多关照,觉 着好听,就赏几个小钱,不好听,便权当好玩儿。”说着就轮圈儿作揖。 “有什么新曲子,来来回回不过就那几首,还是些老调调,到哪里听的都一样, 真没劲,快别唱了,别扰了爷我的酒兴。”桌上那人挥挥手让小姑娘走开。 小姑娘回头再看老者一眼,眼中有询问之意,老者对她点点头,小姑娘退开一 些道:“大爷,奴家这里有首新曲子,肯定是大爷们没有听过的。” 那客人见那小姑娘说得肯定,脸上带了丝戏笑,吊儿郎当道:“那就唱吧,爷 听着呢。不过,先说好,你这曲子若真是爷没听过的,爷赏你纹银五两,若是爷听 过的,你可得赔爷银子。嗯,看你们过得也不好,就二两吧。” 这不是成心为难吗?若他没听过也说听过,这老者和小姑娘不是也得赔他二两 银子,这一老一小就算卖十天唱怕也难挣到二两银子吧。 紫苏听了不免气闷,可自己还是个逃奴呢,不能冲动,只能坐着。 小姑娘似乎胸有成竹,她福了福后,对老者点点头,老者便开始拉胡琴,曲调 一起,紫苏便觉得熟悉无比,竟是自己曾经在观湖楼唱过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 有》。 只是这歌有些沧桑,不太适合小姑娘甜美的嗓音,更唱不出词中缅怀亲人、感 伤自身处境的意境。 但到底是新曲,自己那天也只是当着群文人逸士唱过一次,应该还没流传到市 井中间来,一曲终了,满堂喝彩,紫苏对这祖孙二人的身份更加怀疑了。 那客人倒也爽快,真的拿了五两银子丢给小姑娘,还意犹未尽地问道:“如这 样的曲子还有吗?” 小姑娘脸上便露出为难之色来。当然没有了,除非这里还有穿越者,紫苏在心 里嘀咕道。 那些看客便有些遗憾了,各自又开始喝酒吃饭,老者便拉着小姑娘离开了。 紫苏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身影若有所思。 就听得刚刚进来的几位客人在抱怨,其中一个说道:“今天又是哪里犯了案, 搞得老子没出得城去。” 另一个接口说:“九门都在查,说是找个十五岁的女孩子,也没说犯了什么事 啊,怎么就查那么严?” “可不,带点货物出城也不方便了。听军爷说,找人的是成亲王世子,成亲王 府不是今天在办喜事么?难道是新娘子跟人跑啦,哈哈哈。” “快别胡说,小心隔墙有耳。” 紫苏只听得背后冷汗涔涔,幸亏自己没去城门,想起冷亦然看到知画后的心情, 心里就一阵后怕,赶紧上了楼。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