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周文轩还穿着朝服,看来刚下了朝回来,见妻子面色正悦,他不由也勾起了嘴 角,眼里带了淡淡的笑意,回头对冷亦然道:“大哥,我跟兰儿回娘家去了。” 冷亦然也还穿着朝服,他拍了拍周文轩的肩膀道:“去吧,记得我昨晚跟你说 的话。” 刘景兰走近了,嘴角带着讥笑看了冷亦然一眼,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冷亦然 也回礼道:“弟妹多礼。” 周文轩便拉了妻子的手道:“马车准备好了吗?”刘景兰娇笑道:“好了,相 公先去换了衣服,咱们再去吧,可要多带几身?明儿上朝吗?”小两口便说说笑笑 地走了。 紫苏昨天生气走后,冷亦然就一直没见到她,心里正惦记着,正要抬步往紫园 走,就见王妃屋里的夏荷急匆匆赶了过来。 “给世子爷请安,王妃说了,让爷一下朝就去见她。”夏荷行了一礼道。 冷亦然不由看了紫园一眼,不得已跟着夏荷往梅园走。 春梅走后,紫苏便一个人坐在窗棂下,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园里种了几株 高大的杏花,如今正是四月,杏花开得满枝满丫都是,粉白粉白,阳光下艳丽异常, 一群群蜜蜂蝴蝶在花枝中飞舞穿梭着,忙忙碌碌的,好不惬意,见或有几只美丽的 小雀儿在树间飞来飞去,自在活泼,紫苏不由看痴了,隔着窗棂,她好羡慕那群自 由自在的小动物,哪儿有花,它们便飞向哪里,自在的采着花,吸着蜜,吃着虫子, 享受着自由,自己却被圈在这屋子里,想也走不出去,就算出去,又能去哪里?哪 里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陈妈妈出去了一趟,一个时辰后才回来,见紫苏呆坐在窗下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去厨房弄了些吃的,玉楼玉串出来摆中午饭,陈妈妈便去请紫 苏用饭,紫苏轻摇头道:“还不饿呢,妈妈自己吃吧。” 陈妈妈便冷了脸道:“小姐还是安生点吃了吧,一会世子爷回来,还得想着怎 么回话呢?” 玉楼是个精明人,见陈妈妈脸色不对,立即联想起上午的事情,对紫苏的态度 就冷了许多,见紫苏仍是不动,也不多劝,自己带了玉串玉串几个下去用饭了。 陈妈妈见说不动紫苏,更加生气,“随便你吧,饭就放在桌上,一会子你饿了 就去用些,我去找李妈妈商量此事情了。”说完,也不等紫苏点头,径直去了。 紫苏心知陈妈妈在生她的气,她也不好怎么解释,便由了她,一个人无聊,便 拿了根长丝带来打络子,打着打着就想起前世的卡通形象来,不由便打了只卡通小 兔的络子,兴冲冲地,又拿笔在络子上部画好了小兔的脸,点了两只红红的兔眼, 自己个儿拿在手里端详,细细地抚摸着兔子的眉眼,眼睛就开始酸涩了起来,使劲 吸了吸鼻子,可眼泪就是止不住要往下掉,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 地穿到这个地方来,她好想回家,回到那个有爸爸妈妈关爱的家里去,回到那一夫 一妻制的现代去。 冷亦然从王妃屋里出来,脸如黑锅,长入鬓间的剑眉紧蹙着,心里像堵了团棉 花似的,吐又吐不出,吞又吞不进,烦闷得很,越发惦记起那个惹事的丫头来,出 了梅园,便加快了脚程,直直地往紫园赶,路上一众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原想打招 呼行礼的,见了他这架势,全都躲到了一边,谁也不敢触这霉头。 不过片刻时间,冷亦然便赶到了紫园,守在院里的婆子见了刚要行礼,他手一 挥,抬脚就往里走,走到杏花树下,便看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窗棂下, 手里拿着个什么在细细观摩者,那样子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心里突然就变得宁 静起来,先前的烦闷也消散了些,守在门外的玉串刚要出声,他一抬手,止住了她, 自己一撩帘子,跨了进来,抬眼再看窗前那个小人儿,人便似定住了一般,怔怔地 看着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上如珍珠般粒粒落下的泪珠,他的心便是一阵慌张,几步便 走了过去。 高大的阴影笼罩在紫苏的上方,紫苏完全没有发现。 “为什么要哭?”似质问又似心痛,还有丝怜惜,声音醇厚如大提琴。 紫苏便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俊脸,他黑如墨玉的星眸里竟是满满 的怜惜和心痛,还有一丝丝的慌乱和担忧,紫苏孤寂游荡的心似是找到可以依靠的 大树,当那只白皙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抚去她脸上的泪珠,将她拥进怀里时,她忍不 住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长时间的恐惧、担忧、无助、孤寂压抑在心里,此时 就像溃了堤的洪水,汹涌的奔泻出来。 冷亦然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紫苏,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也不劝她,任她静静地 哭,任她的眼泪将他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朝服浸湿,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终于肯伏在他的胸前哭泣了,一直以来,她就像根压不垮,踩不断的小草,坚强 却柔弱,偏又韧劲十足,不肯依靠任何人,从不在他面前掉半滴眼泪。 紫苏哭了个天昏地暗,等她哭累了,人也昏昏的,冷亦然温柔地将她抱起往内 室里走。 陈妈妈和玉楼玉串早在他进来时便躲在一边看着,心里暗暗着慌,看世子爷的 样子,竟是半点也不为上午的事生气呢,小姐今天中午没用午饭,她们几个也没怎 么劝她,任她一个人坐在窗棂下哭,饭摆在几上早已冷了,世子爷一会子肯定会发 火,骂她们没照顾好小姐,这会子看世子爷进了内室,玉环忙进去收拾铺床,玉楼 和玉串就开始收拾碗筷,陈妈妈便去厨房热菜,玉钗便忙打水,小姐哭了那么久, 肯定得洗把脸的,几个人一下子忙得团团转了起来,却是再也不敢存了半点怠慢的 心了。 冷亦然将紫苏放在床上,玉环便要上来帮紫苏脱鞋,冷亦然摆了摆手,示意她 出去,自己帮紫苏脱了鞋,盖好被子,又在她身后放了个大迎枕让她靠着,刚哭了 就立即仰躺,他怕她会岔了气,还是半坐半躺着的好。 玉钗端了热水进来,洗了帕子,冷亦然接过,先将紫苏额前凌乱的头发挽到耳 后,再细细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泪痕。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柔软而舒适,因哭引起的晕眩感也好了很多,被如此细心 呵护着,只在前世,还是孩子时,父亲也是这样帮她擦着满脸的泪水,用温热的毛 巾去敷她的额头,正是这样,用双手的大拇指在她额上按摩,让她的头上的痛感减 轻了好多,紫苏闭上眼,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舒适和安宁,心也跟着踏实起来。 慢慢的,竟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身子躺在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里,鼻间闻到淡淡的青草香,先前哭 得太久,这会子眼睛又肿又胀,紫苏努力想睁开眼,却只看得见一线亮光,窗外已 是霞光满天,落日的余晖照进了屋子,洒在身边人身上,给他健硕的侧影镀上一层 金光,带着淡淡金晖的脸部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其实很帅,嗯,与周文轩的美 艳和刘景枫的刚柔相济不同,他是很健康的类型,用现代化说,就是很man,放 现代就是一型男。 “头还痛吗?”紫苏正暗自欣赏着美色,眼前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爱怜地伸 手抚摸着她的额头,紫苏一怔,忙将头偏了过去,有点不自在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为自己在他怀里放声哭泣而脸红,先前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无助,又触 景伤情,人在最脆弱的情形下是最容易放松戒备的,这会子睡了一觉醒来,她就觉 得很不好意思。 她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疏离,小丫头又在往后退,冷亦然不由在心里叹气,又问 道:“中午没吃饭吗?” 紫苏摇摇头,他的呼吸就在身边,让她有点不适应,便想坐起来,冷亦然便自 己先坐了起来,跳下了床,屋外的玉环听到了动静忙打帘进来,冷亦然在她的服侍 下洗了把脸,紫苏的头还有些沉,便仍是躺着,冷亦然再次回到床边,却只是撩袍 坐在榻上,高大的身子顿时矮了一截去,紫苏转过头来,正好与他平视。这却让玉 环看得眼睛瞪得老大,那榻可是她们这些丫头值夜时睡觉或服侍用的,世子爷他, 他竟然肯屈尊坐在那里! 等玉环退出去后,屋里只剩两人,冷亦然静静的看着紫苏,沉吟了半晌才道: “那个,不想验就不验吧,其实,也只是走个形式,对皇上和宗亲那有个交待而已。” 紫苏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一丝感动,果然是有这规矩的,他竟肯顾及自 己的感受,不再强逼她去验身,这,光说服王妃怕就得费好些力气吧。 看她仍闭着眼并不答话,冷亦然有些无奈,又道:“起来用些饭吧。” 紫苏便睁开眼定定地看他,“真的只是规矩使然吗?” 冷亦然便看着她沉默了,规矩也是有的,但这也是母妃的要求,毕竟紫苏曾经 的身份摆在那,但看她对验身如此反感,他也不愿再强迫她了。 看他沉默着,紫苏的眼神便有了一丝失望,冷亦然一凛,怕是又要误解自己了 吧,忙道:“规矩是有,但母妃她心里要个验证才心安。” “你不在乎吗?若查证后,我,我并非清白之身,你不在乎吗?”王妃怎么看 她,她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的看法。 冷亦然便微微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不肯验身,伸手又抚了下她的头道 :“我信你。” 紫苏一怔,他,他说他信我?一股喜悦涌上了心头,她不由睁大了双眼,目光 也变得热切起来,有什么比得到心仪之人的信任更让人开心呢?可是…… “可紫苏只是个弱女子,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已的。”紫苏忍不住又喃喃说道, 语气里带着深沉的无奈。 冷亦然听了身子便是一僵,原先笃信的东西有些动摇了,以前紫苏在刘府,玲 儿便是他的内线,紫苏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她与刘景枫虽有夫妻之名, 却无夫妻之实,这是他知道的,但紫苏离开刘府有近两个月,这期间,她一直与上 官雄那些人在一起,上官雄与二皇子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莫非……刚这样一想, 冷亦然便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怎么能怀疑她,她若是随便之人,刘景枫就不会 受眼下之苦了。 看着冷亦然脸上阴晴不定,紫苏心里不由冷笑,果然这个世界的男人还是很在 乎女人身子是否清白的,他,也不能免俗啊。 紫苏闭了闭眼后,再张开时便说道:“世子爷还是放了紫苏出府吧,紫苏不过 一介奴婢,不配住在这王府里。” 冷亦然听了霍的一下便从榻上站了起来,墨黑的星眼里带着灼热的怒火,脸也 冷了下来,她竟然又要走,“你,你就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吗?” 紫苏不由又冷笑起来,喃喃道:“感情算什么?”比得过身份,比得过地位, 比得过权势,还有名声吗?如今连一张小小的处女膜都比不过。 冷亦然一听,感觉头都要炸了,她竟然如此鄙视他的感情,她把他当什么了? 竟对他的感情弃之如草芥!那些日子以来的心心念念的牵挂,她失踪后的忧心焦虑, 这些日子为了能给她一个正式的光明正大的名份,他四处奔走,苦苦哀求父母双亲, 这些,她都视而不见吗?越想,心里的邪火就越往上蹭,可一看她那哭得红红肿种 的眼睛,一副可怜娇弱的模样,心里的火就只能往心里憋,直烧得他心肝焦躁,不 由一脚踢向了榻边的绣凳,好好的一把楠木凳子顿时被踢散了架。 他眼里的怒火和伤痛也灼伤了紫苏,也触动了她心里的那根严防死守的感情弦, 但她很快便又将那根弦武装了起来,这样的环境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趁着自己的心 还没有迷失,尽快离开才好,于是狠狠心道:“你要不用发这么大的火,终归我只 是个丫头,又曾经做过别人的小老婆,怎么配的起你这堂堂世子爷,世子爷身份尊 贵,要女人还不是大把大把的来,何必非要强求我这个失了身的女子呢?”她就用 前世用惯了的调调跟他说话,连斯文都懒得装了,就让他死了心也好吧。 冷亦然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怒极反笑,身子向下俯,慢慢趋近紫苏,嘴角勾起 一抹邪魅的笑来,一把按住她的身子,嘴便在她的唇上狠咬了一下,只是一下,嘴 角带上了丝腥甜,紫苏吃痛,不由一巴掌向他甩了过去,冷亦然迅速地捉住了她的 手,对她吼道:“我冷亦然看上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过,就算你破了身子又怎么 样,只要爷喜欢,就是你自己,也休想夺走。” 紫苏的眼泪喷涌而出,她反握了冷亦然的手,氲雾的泪眼凝视着冷亦然,小心 亦亦地问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冷亦然被紫苏先前的话气得快要炸锅,满腔的郁火正无处发泄,见她突然就软 了下来,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还一付做低做小的模样,不由怔住了,声音也小 了下来,呐呐道:“你休想再逃走。” 紫苏爬起来,头靠近他一些,目光里充满急切:“不是,不是这一句,前面的。” 冷亦然不解地望着她,自己都忘了刚吼了什么了,想了想又道:“爷看上的就 没有得不到过。”语气早没了刚才的霸道,说完他竟有些不自在了,有些话生气时 说是不经大脑的,那股子气一消,再说自己都觉得有些幼稚。 “不是,不是这话,中间的,中间那句,快说,你刚说什么了?”紫苏将他双 手握住,双眼水亮亮地盯着他问。 “就算破了身子又怎样,只要爷喜欢。。。” 紫苏就笑了,笑得灿烂明媚,满脸的泪珠还挂在脸上,窗外的霞光洒在她的脸 上,一颗一颗闪闪发亮,明明欣喜若狂的笑容里裹进一丝凄婉,冷亦然的心就咚的 一下,像是没什么东西击中似的,猛跳了一下,身子也随之一颤,电光火石中,他 突然明白为什么要闹,为什么不肯验身,她是不自信,不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以 为自己爱的只是她的容貌,她的身子,她看轻他,更看轻了自己。这个笨蛋,其实 就是一个胆小鬼,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出来小乌龟,不敢面对别人对她的感情, 也不敢正视她自己的心。 在刘府后花园时,他就能感觉出她对他是有情的,可不过一句话,她就退缩了, 后来在上官雄手上营救她时,生死之间,她选择信任他,没有情,她又怎么肯把自 己的生命托付于他,不过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的眼里有如此 历尽苍桑的伤痛。。。 满腔的怒火化作丝丝缠绕的柔情,望着她带泪含笑的小脸,心里便一阵酸痛, 双手颤抖着伸出,小心捧住紫苏的脸,就像捧着一颗易碎的稀世珍宝,吻便细细密 密地落在那满是泪痕的脸上,将她的泪珠一颗颗吸吮,咸涩的泪水融化了他的挣挣 铁骨,边亲边喃喃地骂道,你这个笨蛋,胆小鬼。。。。 紫苏还沉浸在他刚才的话语中,他的吻轻柔细致,酥酥麻麻的感觉直达心底, 舒服得让她一阵晕眩,她能感觉到他的怜惜,他的痛爱,可还是不放心,趁他含住 她的耳垂又问道:“你。。。你真的不在乎?不在乎我是否清白?” 冷亦然便停止了亲吻,将她的脸捧过来,正色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在 乎你的心,你这只没心没肺的小乌龟。”又用手指戳了戳紫苏的胸口语气霸道: “是你自己说过,人是要向前看的,不要总生活在过去里,以前你这里有谁我不管, 以后,就只能有我,再也不许你装了任何人进去。” 曾经的彷徨无助,曾经的陈规孤苦无依似乎都消失了,余下的,中仍满心满怀 的喜悦和柔情,可他。。。好霸道,府里还有他一大堆的莺莺燕燕呢,任什么自己 心里就只能装着他,不由嗔了他一眼,气鼓鼓道:“你不还有一大堆小老婆吗?任 什么管我?” 又吃醋了,冷亦然不由哈哈大笑,忍不住用手刮了下她嘟起的红唇,笑道: “那些也是我的过去,你也别在意了好吗?” 怎么能不管,那些可是活生生的人,而且他有名有份的小老婆,紫苏气他打太 极,不肯正面回答,松了他的手坐回床上。 她越是在意他的那些女人,冷亦然就越觉得开心,会吃醋说明她心里有他,就 像自己现在,嘴里虽然说不在乎,可心里还是将那个夺了她身子的男人恨得牙齿发 痒,恨不能将之剥皮抽筋拆骨才好。怎能不在乎啊,是男都会介意吧,只是,他更 在乎她的人,在乎她的心,就像她所说,她只是个弱女子,很多事情是不由她来掌 控的,是他没保护好她,他甚至庆幸她没有做那些个贞节烈女,不然因失了身而从 一而终或以死相徇,他这个后来者还怎么来夺她的心,得到她的人? 见她又要生气,他敛了笑,郑重地看着她道:“那些人我会想办法的,你要相 信我,有了你,那些人就只会是些摆设。” 男人都是花心的,一时的热情又能持续多久?日子一长热情消磨以后,难免又 会另觅新欢,到时对着新人,也会说自己只是个摆设吧。紫苏越想心越凉,在这个 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他找再多的小老婆也是天经地义的,到时候,自己又如何自处? 知道她还是不肯信他,冷亦然有些无奈,很想开诚布公地说明那些女人的来历, 可她是如此美丽善良,他不愿政治的龌龊污染她的思想,那些个权限诡计是男人们 的事情,他不想她掺合进来,劳神伤气,他只想将她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好好的呵 护,让她不再孤苦无助,让她从此幸福快乐。 可是不说,这只刚伸出头来的倔强小乌龟怕是又会缩回壳里去吧,才刚有一点 起色,他不想他们之间又回到原点去,看着她眼里的眼神渐渐游离,了的心便一阵 阵发紧,沉吟半晌,他坐上了床,与她面对面,冷静地看着她说道:“紫苏,嫁给 我?” 紫苏一楞,他这思想跳跃得也太大了吧,明知自己在乎他那群小老婆,问题还 没解决呢,这会子倒求起婚来了,别说门,窗都没有,不由怒瞪他一眼,转头看向 别处。 冷亦然将她的头转过来,正色道:“我知道你容不得那些人,但你我只问你, 如果没有那些女从,你可愿嫁给我?” 紫苏气得冲口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冷亦然被她的如果绕得笑了起来,虽然接下来说得事情实在严肃得很,可看她 气鼓鼓的样子,他就是心情出奇的好,忍不住就想笑,他轻咳了一声:“好,不说 如果,那若是我将她们都赶出府去了,只娶你一个,你愿不愿嫁?” 是啊,愿不愿嫁?嫁给他吗?没有那些女人,还会有另一些女人吗?她歪了头 看他,小声嘀咕。 “不会,以前的清走,以后不会再有,只有你一个,你嫁还是不嫁?” 哼,清走,怕是王爷王妃也不会同意吧,自己真若应下了,一进门就会得了个 妒妇的恶名,不嫁吗?到底心里还是喜欢他的,虽然那个喜欢没有达到爱的程度, 可他是她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最不一样的男子,世子之身竟肯娶自己这个丫头出身 之人已是很不容易了,最难得的,他竟然不在乎她是否是清白之身?这点,莫说是 这个封建王朝里,就是前世的那些男人也很难做到的吧。 为了迁就自己,竟然肯赶走已有名份的小老婆,能做到这个地步,自己还有什 么不满的?何况,这个世界里女子想要独立生存太难了,只有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 才能存活,他,也算是最佳人选了吧。 紫苏目光闪烁不定,冷亦然越看越心慌,他定定地盯着紫苏的脸,静静地等着 她的答案,就像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时手心汗水如浆,他活这么大,从没有一种等 待让他如此难熬,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怦怦如擂鼓的心跳声。 良久,紫苏才说道: “你将她们清走,我就嫁。” 冷亦然如闻仙乐,喜悦顿时盈满心间,人却由高度的紧张中松懈了下来,只觉 得手脚都有些发软,他很将紫苏拥在怀里好好抱紧她,手偏提了几次都没提起来, 不由憋红了脸,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糗过。 见他神色怪异,并不是想像中欣喜若狂,也并没有失望落漠,看着就像是要如 侧偏找不到解决的地方,憋坏了的感觉,紫苏不由怔住,忍不住就去摸他的头,就 算不娶,想反悔,说出来就是嘛。 谁知手刚一碰到,冷亦然突然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胀红没有了,转而是一脸的 窘色,竟起身就走,一句话也不说,像逃难似的,几步就跨出了内室。 紫苏莫名其妙地呆坐在床上,这个男人他。。怎么了?不由起身去追,自己才 刚答应要嫁给他呢,这是求婚人的态度吗?太恶劣了。 刚一追到门外,便看到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正面朝外面站在穿堂的窗棱前,一 屋子丫环婆子们全都失去了踪影。 “喂,你什么意思?”紫苏气恼地走过去拉他天青色的朝服,想扳过他的身子 看他的脸。 冷亦然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就是不肯给她看,他抱得太紧, 紫苏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吃力地转头,就看见他粉红的耳根,再看这人死都不肯抬 头,不由失笑道:“呃,你害羞?” 冷亦然一听,张口就在紫苏的耳朵上咬了一下,闷闷道:“哪有。” 紫苏吃吃地笑了起来,哄他道:“好,没有,我想也不可能,都是娶过一大堆 小老婆的人了,怎么可能害羞?” 当然不是害羞,是窘,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刚才那一阵他竟紧 张得失了力,自小便勤练武功,一身功夫臻如化境,放眼天下少有对手,竟然在她 的面前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叫他如何不懊恼,以前只知自己是喜欢她的,从没想 到陷得如此之深,可她。。。她的心却还在游离,这让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像她这样让他失了掌控,男女上,从来都是他占上风,从来 都是女子爱慕追求于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求亲,竟然就出了大糗。 见他埋头在自己肩窝不肯抬头,紫苏不由笑了,男人有时会你个孩子一样,也 是要哄的,不由故意逗他:“不是害羞那便是后悔了,看我说要嫁,你就后悔了。” 听她胡说,伸手就去戳她腰眼,紫苏受不了,笑着就要推开他,冷亦然终于缓 过劲了,一本正经地拉回她道:“既是应了,就不许后悔,明儿个我就去找父王母 妃商量。” 紫苏抬头看他,他已经面色如常了,只是眼里却有着难以掩饰的欢喜,她不由 也跟着欢喜起来,前世曾经嫁过人,民嫁非人,这一世。。。她应该不会再看走眼 了吧,经了这么多,总算能正正经经地将自己嫁出去了,还是这么个出色的人儿, 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不由相视一笑,冷亦然捏了捏紫苏的 鼻子问她:“饿了吗?用饭去吧。” 还真是饿了,中午就没吃呢,只是这会子屋里生是没一个人,吃什么? 她正疑惑,陈妈妈撩了帘子进来了,手里拿着根络子线,看二人肩并肩地站着, 眼底眉稍都带了笑,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饭早做好了,是摆在正屋还是摆这来?” “摆正屋吧。”冷亦然道。陈妈妈便笑着住屋里去了,紫苏被冷亦然牵着手进 了正屋,玉环、玉串、玉楼、玉钗几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会子通通都在屋里, 刚才她与冷亦然闹得声响在,怕是故意躲起一了吧,或者,是这家伙脸黑,把人都 轰了,不由向冷亦然看去,冷亦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一付理所当然的样子,接 过玉环正在盛汤的碗,自己动起手来,紫苏便觉得惊奇,在刘府时,刘景枫从不自 己动手盛汤,一般都是自己或是墨书帮他盛汤布菜。。。 冷亦然盛好汤,很自然地就递了过来,紫苏不由一愣,抬眸看他,“用饭前先 喝点热汤,养胃。”见她迟迟不接,以为他怕烫,长臂一伸便将碗放在紫苏面前, 一边玉环已经帮他盛好了一碗,他便喝了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 紫苏就想起前世时,妈妈常跟她说的话来:“小紫苏,嫁男人,就要看他是不 是会疼人,会疼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女人啊,一辈子最重要就是要嫁个知冷知 热为你添衣掖被,肯为你做饭洗衣的男人。” 冷亦然是养尊处优的世子爷,自小便被人服侍惯了的,衣食住行自己全不用动 手,他却肯为她脱鞋,为好她盛汤,为她准备新衣,虽然只是很小的事,淡淡的幸 福感却莹在了心间,紫苏慢慢地喝着碗里的汤,刚才答应要嫁的不安就淡了下来。 吃过饭,茶上来了,冷亦然又将一干人都谴走,思考着该跟紫苏开口,他的小 妾不算知画就有四个,个个身后都代表着朝中不同的势力,他原想让陈妈妈告诉紫 苏的,可转念一想,还是亲口说明白的好,既然以后要成为夫妻,就应该坦诚相待, 她身上也有他看不清,琢磨不透的地方,像迷一样,他会慢慢地发掘,慢慢等她放 开心防,而想要对方不设防,自己首先就必须先用行动表示诚意。 紫苏看他脸色有些凝重,心知他定是有话要说,便在一旁喝着茶,静静地等着。 冷亦然想了想道:“紫苏,我的那些小妾都有些来历,你来府里才一两天,情 况肯定都不了解,我原想让陈妈妈告诉你的。” 紫苏听一怔,没想到他竟要亲口介绍他的小妾的情况,让陈妈妈说不是很好吗? 呃。。。他的样子还有些不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吧,他这样,是想让自己了解他 的难处从而软化自己的坚持,还是。。。当自己是同盟军,两人同意协力解决难题? 这样一想,紫苏便不开口,只抬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一付认真聆听的样子。 冷亦然轻咳了声,稍稍调整了下心情,便开始慢慢道来:他的妾氏里,最大的 那一位是刘氏,名唤贞娘,原是他成人时太后送来暖床的,了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年纪比他大了两岁,虽然谈不上喜欢,但感情还是有的,男人同样也有第一次情结 的,紫苏从他言谈里都能看出来,这个人在冷亦然心里还是占有一定地位的,而且 在府里一住就是六年,脾气也很温顺,又知书达礼,很得王妃的心。 第二位孙氏,名唤莲衣,是右相大人孙成礼的孙女,虽是庶出,但她爷爷在朝 中的地位却不可小觊,大锦左右二相,左相管刑部、礼部、吏部,右相管兵部、户 部、工部,左相管着律法和官员的升降,右相却是管着军队钱粮,两相共掌国事, 辅助皇上管理国家,成亲王与左相向来不和,与右相却是多年的莫逆之交,孙氏进 府后原是要作侧妃的,但她个性尖锐冲动易怒,头脑又简单,常被其他妾氏哄着当 枪使,冷亦然对她很是不喜,这一位也不是轻易就送得走的。 第三位郑区,名唤可卿,是西方大月国送来的美女,前年大月国与大锦交好, 送美女十名,皇上收了两位进了后宫,其他的便赏他们这些王孙贵族做小妾,这位 郑区长得甚是妖饶美艳,很是异国风味,有段日子很得冷亦然的欢心,初始时图个 新鲜,日子一长,便觉得腻了,又语言不是很通,便扔了园子里养着,任其自生自 灭,这一位,倒是好打发一些。 第四位,张氏,名唤霜儿,是冷亦然随皇上南巡时,南方官员敬献的一名歌伶, 原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只是家逢厄运,父亲被一桩大案牵连,满门抄斩,女 子妇人免死,充为官妓,这位张氏,性情温柔多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礼守 矩,个性谦各,善解人意,冷亦然每每回府,都会去她的园子里小坐片刻,听她弹 琴,看她煮酒烹茶,甚是享受。 第五位刘氏,名唤素云,进府一年不到,却是冷亦然西席老师之女,老师前些 年过世后,只剩师母与这个女儿,老师过世时便托了冷亦然照顾女儿,谁知这位小 师妹对他情根深种,非要委身于他,他原也是不愿的,自己对她并无意思,且怕落 人口食,说他监守自盗,趁人之危,欺负孤女,可一次醉酒后,有不该发生的事, 就发生了。这一位,要送走怕也是不易的。 最后一位就是知画了,冷亦然说到知画时,眼里一点感情也没有,他给知画一 个名份完全正确是看紫苏的面上照顾她而已,当然,也有些私心,就是想留着她堵 刘景枫的嘴,果然刘景枫从北境一回来,就上门要人了,知画就再作了一回替身。 冷亦然娓娓道来,紫苏一直呆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 注视着他的表情,冷亦然便小心翼翼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趋于平静,不带半点感 情,他将这些小妾的身份、个性、来历全都告诉她,自己有诚心给她一个想要的环 境,也有诚心达到她的心愿,但若想要处理那些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得从 长计议,他需要她的理解、支持和帮助。 紫苏越听心越冷,这些个女人除了知画,个个与他有夫妻之实,每个人都与他 有着不同程度的感情纠葛,以前只是听说他有小妾,如如今亲耳听他讲述那些女人, 心里就很是怪异,这个自己即将要嫁的男人比起刘景枫似乎更让人不放心,少爷生 活还是检点的,除了大少奶奶,他从没招惹过其他人,这样一想,心里越发堵得慌, 再看眼前之人,便越发觉得不顺眼了,眼神也变得幽怨起来。 冷亦然心中一滞,脸色有些讪讪的,那些年少轻狂时做下的事情,现在怕是要 招报应了。 果然,紫苏听后半句话也没说,冷着脸就起身往内室走,把他一个人扔在正屋 里,他想跟进去,又怕更惹她生气,不跟吧,心里着实不踏实,也不知道她心里究 竟怎么想的,虽然是答应嫁了,可这丫头脾气也怪得很,说不定哪天又想个奇招跑 了路,这样一想,他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紫苏一进内室,随手帘子一甩,就想关门,冷亦然大步一跨,一脚及时踩在了 门槛上,瞧着紫苏的黑脸,不由轻唤了声:“紫苏!” “我累了,要歇息,世子爷请回吧。”紫苏头都没回,径直就往里走。 冷亦然哪敢真往回走,好不容易让她肯嫁,这回子因了他那些女人让她心生了 芥蒂,说不定她就会反悔,心中一急,紧走几步就拉住了紫苏的手。 “紫苏,我以前。。。。以前是有些张狂胡来,可那都过去了,自遇见了你后, 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紫苏,你。。。你不要生气好么?”他语气轻柔, 哀哀的乞求着,墨黑的星眸里闪着一丝恐慌和担忧,紫苏心里一滞,态度就有些软 了。 他是堂堂的亲王世子,娶几个小妾是正大光明的事情,这是这个时代赋予他的 特权,他完全不必为这事跟自己道歉的,看着曾经桀骜不驯,肆意猜傲的他竟一副 做错事的乞求大人原谅的孩子模样,哽在心里的股子火气便软了不少,又想,自己 身份低微,他想要明媒正娶自己,还不知要费多大的力气呢,刘景枫给自己一个平 妻的身份都要用功勋来接,他的身份比起刘景枫来更为尊贵,王室宗亲的婚娶原就 难以自主,他要抗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娶了自己,这可想而知,这样一想,心里的气 便全消了,不过,他的桃花也太多了,小小的惩罚还是要的,不然,太对不住自己 了。 紫苏故意袖子一甩,挣脱了他的手,“我有什么资格生气,世子爷娶几个小妾 也是正常的事情,我能生气吗?” “那是以前娶的,以前不是没有遇见你吗?”冷亦然延着脸说道。 “以前啊,那以后呢?”紫苏板着脸问。 “以后不会了,今生就你一个,不会再娶了。”冷亦然立即见机地保证道。 好吧,算你表现好,这次就原谅你了,紫苏终于缓了脸,抬眼看他急得汗都出 来了,便用手去擦,冷亦然受宠若惊地低下头,伸了头给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拉了她的手道:“那些人,我会想办法的,不过,紫苏,这还得你的帮助配合才行。” 紫苏诧异看着他,冷亦然脸上恢复了惯有的自信,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语气 郑重恳切:“紫苏,你要成为我的妻子,就要有斗争的心里准备,府里的这些女人, 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方势力,他们的利益与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个不好,便 会便整个王府陷入危机,你明白吗?” 紫苏目光一闪,肯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是很信任了哪,他是男人,又身处权 力斗争当中,在外必定枪林弹雨地防着,机关权谋地算计着,这内院,硬来肯定是 不行的,他不好明着插手,要清理那些女人,就得自己这个女人有权谋,想办法, 他再配合,两人合力,事情做下来时,才能将震动、损失减到最低,这样一想,紫 苏就感觉有些无奈,最怕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左躲右闪的,想尽千方百计还是难 以逃脱,这便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也是她的悲哀,如今她已陷入了这个漩涡还 能投身吗?不掺与就得放弃眼前这个男人,要退缩吗? 冷亦然便看见了紫苏眼里的犹豫,紫苏的聪慧他一直知道,他从不担心她会听 不懂自己的话,只是,她是那样清冷干净的一个人,会为了自己来趟这浑水吗?但 要作王府的女主人,她必需要有能力,有智慧,还有有权谋,更要有争强的欲望, 不然,别说赶走那些,只怕自保都难,他静静地等着,等到她认真思考后的答案。 紫苏心里如波涛翻滚,思想在斗与退中激烈斗争着,冷亦然眼神灼灼地注视着, 眼里含着殷殷的期待,轻轻蹙起剑眉泄露出了内心的紧张。 紫苏微叹一口气,想起前世很有名的一句话来,若爱他,就要优点缺点一起爱, 包括他的家庭,他的亲人都要接受,既然答应了嫁给他,那就要有做他妻子的认知 和自觉,斗就斗吧,她只是不喜欢,但并不代表她害怕。 紫苏回握了冷亦然的手,清澈的大眼里闪烁着温情,“我明白,你放心吧。” 冷亦然便将紫苏一揽入怀,她会是自己的贤内助的,王府看着风光无限,其实 步步危机,处处陷井,他想要成功,必需要有一个聪明机智的女人在背后支持他, 紫苏没有强有力的娘家为他做支撑,但她肯定能打理好他的后院,让他在前方战斗 时,不致于还要回头照顾她。她一句放心,让他觉得心窝都暖的,他就知道,自己 一定没看错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