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星期六,泸妮去了离学校不远的超市。 泸妮只来过这里一次,里面最吸引她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各种卫生巾。她 这个月的例假刚刚过去,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来了。 泸妮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卫生棉的包装、说明。她那次来就来看过,她想象着 它们会怎样妥帖地给自己最贴身的关怀,但只是想象而已。今天,泸妮要给自己 买一包。她没有再考虑今天晚上还要不要再去工作,她也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犹豫着,泸妮给自己挑了一包最便宜的。 经过包装精美的零食,泸妮还是像以前那样没有停留。她不象别的女生那样 爱吃零食,她也不打算培养自己这方面的兴趣。她坚信一旦吃到了自己喜欢的东 西,就像小时侯秋平家的炒花生。那样就会欲罢不能,她不去尝试,就是为了让 自己在这方面没有需求,没有需求,自己也就不会因为得不到而难受。 经过服装区,泸妮的脚步放慢了,她看到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极简单的样式。 泸妮想起了班主任送她的那条连衣裙。泸妮走上前去,摸了摸,很柔软。拿起标 签看了一下,没有抱希望地看了一下,上面用红标签注明了特价,三十元,换季 的衣服,便宜。三十,在以前对泸妮来说肯定是高不可攀的一个数目,可现在泸 妮身上还揣着两百多块钱呢。泸妮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她把裙子摘下来,在身 上比试着,然后狠狠心,没有再把它挂上去。这对泸妮来说,如果只吃馒头的话, 她可以支撑将近一个月。 晚上,泸妮又坐在了门厅旁边那个半敞开的小房间里,钱赚的太轻松了,事 实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在诱惑着沪妮,就这样就可以轻松地拥有,又何乐而不 为呢,一个没有父母的女子,是不会有太多顾虑的。 穿着那条洁白的简洁的连衣裙,脚上实在没有合适的鞋配,泸妮干脆穿了上 体育课穿的白球鞋。泸妮把平时束成马尾的头发放了下来,脸上没有一点化妆的 痕迹,她没有买化妆品,也不想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因为这点她却显得非常地 干净。此刻的泸妮没有了昨天的惊人的艳丽,但却像朵洁白的玉兰花一样的美丽 和纯净,在这样一个污浊的地方盛开着,发出奇异的光芒。 泸妮依旧被昨天的那个王总点走了,王总没有一点为难泸妮,反而显得有点 彬彬有礼的样子。于是他的同伴们就笑着说他动真心了。丽珠她们一干人委屈地 撅了嘴说自己的男朋友:“难道你对我就没有动真心啊!” 男人们就搂了女人露出猥琐的笑脸说:“动!动了真心!” 结束的时候依旧两百块的小费。 就这样,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泸妮的枕头下面已经压了一千多块钱,就这一个星期挣来的。 泸妮把钱全取了出来,小心地放进衣服兜里。趁着星期六,她要办两件事情。 一个是要给自己租一间房。每天回来都要叫门,管理室的潘姐已经对她说的在咖 啡店打工的借口表示了怀疑,泸妮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辛辛苦苦考上的大学, 泸妮以后的美好生活就建立在大学毕业的基础上,泸妮不想中间都什么差错。再 一件事就是泸妮要把这些钱存进银行里,放在外面容易丢。 其实学校的学生已经在传泸妮“坐台”的事了,新的最轰动消息。冷漠骄傲 的“荆棘鸟”去坐台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和幸灾乐祸的嘲笑潮水般的泛滥,泸妮 都知道,但她不在乎,他们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他们。只是,学校不要知道就 行了。 从建行出来,泸妮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龙卡。 在学校后面地形复杂的老居民区里,泸妮租到一间小屋。那是一个很老的老 木楼,二楼的一间两房的居室里,里面一间住着房子的主人,一个六十多岁的孤 老太婆,外面这间摆着一些陈旧家具,散发着霉味的小间就是泸妮想租的。其实 老太婆是有儿女的,她儿孙满堂,只是他们很少回来而已。她的思维很迟缓,一 直安静地坐在外间的一张大木板床上,像个旁观的人一样安静地看着居委会的两 个老太婆给泸妮讨价还价,还给泸妮动容地讲房东不孝的儿女,说一直想给张婆 婆找个住客,好让她每月有点收入。 最后泸妮决定了租下这间房,月租八十。其实八十可以租到更好的房,但看 看床边安静坐着的张婆婆,和破旧不堪的家,泸妮就决定租下这里,实际上她都 没有给那几个热心的“居委会”还价。只是她向“居委会”强调了自己晚上在一 家咖啡馆“打工”,会比较晚一点回来。“居委会”很理解地做报告样地说:大 学生,靠“打工”来丰富自己的社会经历和自食其力是很好的,现在也很提倡, 你只要回来轻一点就行了,没有问题的。 当下泸妮就交了八十块的押金和八十块的房租给张婆婆,张婆婆依旧安静地 看着泸妮,却没有伸手出来接。“居委会”就凑过去,把张婆婆的手拉出来,很 贴己地说:“张婆婆!以后这间房就这个妹儿租了,一个月八十块的租金,你要 收好,哈!你那几个娃儿回来,你就说没有,没有钱,不要又让他们给虏走了。 哈!” 张婆婆就伸了手出来,接过钱,起身,走进了里面的那间屋,泸妮发现她走 路很正常的样子,没有一点老人的颤巍巍。泸妮有点放心了。 沪妮当天就把自己简单的行李搬了过来,随便地安排一下,就在这间阴暗的 充满霉味的破旧房间里安顿了下来。泸妮觉得自己这间房不会租太久,在积累了 足可以抵挡一阵的资金以后,她就不做了,再找别的健康的,可以暴露在阳光下 的职业。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泸妮怀里依旧揣了二百块的小费回来,走过重庆老居民 区狭窄的,爬玻上坎的迂回小胡同,在一个稍微显得宽阔的地带,看到了她的新 住处,一董斑驳的古老小木楼。踩在已经夜深的楼板上,泸妮感到自己累得就像 脚下的已经腐朽的木板,从身体,到心灵,都在发出那样压抑地呻吟。 张婆婆已经睡了,泸妮从过道上的蜂窝煤火炉上倒了一些热水,简单地清洗 了一下,就倒在了铺上。却久久地不能睡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 潮湿腐烂气味…… 泸妮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漆黑的,潮湿的,充满绝望的气味。泸妮缓缓地 向前走着,缓缓地四处张望。她的缓缓动作是为了安抚已经惊惧万分的心。她看 到了妈妈,衣杉褴褛,披头散发,目光一如既往地绝望和张皇,她冷冷地看着泸 妮,就像个陌生人般。泸妮叫起来,妈妈!妈妈依旧冷漠地带着怨恨地看着她。 妈妈!泸妮哭起来。妈妈冷漠地走了,一下就不见了。泸妮惶恐地站在漆黑潮湿 的,充满绝望气味的街头,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脏,她孤独地惊慌地四处跑寻:妈 妈!妈妈!街的尽头,有黑色的大鸟安静地飞过,然后又是死亡般的安静。 泸妮被自己嘴里的叫声惊醒,孤独和恐惧的绝望依旧毫不迟疑地把她带到了 夜的深渊,妈妈,泸妮已经变得珍贵的眼泪又泛滥起来。悉悉索索地摸索着,泸 妮拿出妈妈的几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美丽安详,妈妈温柔地看着泸妮。泸 妮把照片小心地放在枕头边,用手轻轻地抚摩着,想象和体会着妈妈的体温,妈 妈的气息,妈妈的皮肤,妈妈温润的拥抱。妈妈!妈妈!泸妮心里无数次地呼喊, 绝望地呼喊,回应她的,永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寂寥。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