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不管灵魂是怎样地想要逃脱,身体却很是无可奈何地羁留在那里,日复一日。 泸妮怀着极大的耐心等待大学生活的结束。活着,本身或许就是为了活着。泸妮 平静了许多。 春节来临,泸妮没有一点被周围欢喜雀跃的即将回家的同学感染,她依旧躲 在自己另租的小屋里,写她的小说。到处可见春节将至的繁荣和快乐。这些,都 让泸妮更加地失落。她没有地方可以回。小舅舅打过电话问她春节回去不,泸妮 说她有工作要做,就不回去了。她知道小舅舅的电话也只是个形式和心意。回去, 泸妮连容身的地方恐怕都没有了。而且,回去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呢?泸妮想念 的人,那里没有。她感激小舅舅一家养大了她,但她不想念他们。 春节是落寞的。周围租住的学生都已经回家,空荡荡的,像劫后的空城。而 小小的空城之外,却是繁华的盛世。泸妮买了足够的食物,龟缩在龟壳里,准备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把她这部中篇完结。 外面依旧绵绵地下着小雨,重庆的冬天有下不完的绵绵的小雨,空气阴冷而 潮湿。到处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泸妮坐在自己只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一个很破旧的衣柜的屋 里,埋头写作。寒冷让她不时地跺跺脚,她的脚已经冻沐了。好几天没有出门的 泸妮已经感到有些虚弱。但她依旧不想出去。 箱子里的方便面和饼干慢慢地少下去,泸妮用一个电热水壶来解决热水问题, 她还有一个小小的收音机,来派遣有时的寂寞。如果可以,她觉得自己可以一直 这样躲着,过下去。 写作、睡觉,睡觉、写作,泸妮就生活在这样的周而复始里,就这样和现实 做无谓的对抗。 除夕的晚上,却什么也做不下去了,户外已经有了零星的焰火和爆竹声。感 觉冷,很冷。泸妮爬到了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外面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泸妮把收音机打开,声音逼近了。泸妮拿出 妈妈的照片,说:妈妈,过年了。 这一夜,令泸妮很遗憾地没有梦。 春假很快过去,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返校。泸妮的中篇也脱稿,寄了出去, 怀着踌躇满志的情绪,但愿能够赚到稿费,就像以前投出去的几篇小文章一样, 也许这是一条出路也未为可知。 从邮局回来,泸妮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前面坐了下来,要了一瓶酸奶慢慢地 喝着。她得感激王总那一干人,有了他们的“小费”,她才能心安理得地喝酸奶, 穿暖衣服,吃饱饭。从这一点来看,她不应该恨他们,所以,沪妮更加地觉得痛 苦。 沪妮依旧是牛仔裤,浅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安静 地,像朵冷冷的雪莲一样安静地开放着 一辆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里面钻出拎了许多行李的美术赏析老师肖 文。他径直向小卖部走来,匆匆地。买了一包555 ,然后又拎了行李准备离开。 他的眼睛掠过泸妮,随意的。然后微微惊讶地把目光定在了泸妮的脸上,短短片 刻。泸妮有些难为情地叫了一声:“肖老师。” 肖文微微地点了点头套话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就匆匆地走了。 泸妮依旧低了头喝酸奶,心里淡淡涟漪。 再见肖文是在一个星期以后,美术赏析课上。 点名的时候肖文意味深长地看了泸妮一眼,泸妮觉得那一眼是意味深长的。 少年的爱情一般都来自目光的注视,眼神的交流。泸妮的爱情在压抑中还是慢慢 地苏醒了。泸妮感觉到自己的一些异样的情绪,只那么一点点。 只一点点就已经够了,泸妮还奢望什么呢。所有的悲伤记忆,都阻止着泸妮 像别的女孩一样大胆地去接受,去要求。谁会接受你的过去,那样说不清道不明 的过去。谁又会理解一颗年轻却沧桑的心灵,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容一尘不染 的面容,谁会走进你,理解你,带你走出阴暗的过往?没有,没有谁。泸妮淡淡 地,逃避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那个年代,隐忍是一种美好的品行,沪妮就具备 这样的品行,不能不具备。 但那双眼睛是特别的,他恰倒好处地拨动了泸妮的心弦。那双眼睛是可以洞 察一切的,中年人的眼睛。目光厚厚的,很温暖,像来自亲人的目光,泸妮的心 悸动了一下。 沪妮开始盼望着上肖文的课,她没有进一步的期待,年少时有的感情是不需 要付诸行动的,只在心里自顾自地澎湃,自顾自地灿烂就够了。 每一堂课,都让泸妮心跳不已。泸妮觉得肖文也和她一样知道的,他们用心 来交流,用心来体会,这已经很足够。 正如泸妮所想,肖文也在每一堂课里捕捉那个“带着愁怨的,丁香般的姑娘。” 肖文已经四十几岁,华年已经就这样蹉跎过去,心境已经平静如一湾死水,多年 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他不论思想还是年龄都已经很正常地步入不惑。他有机会接 触许多对他倾心的女学生,他也常常地接受一下,因为身理和心理的需要。但沪 妮明显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看上去更加易碎。他是呵护不了谁的,因为他对家庭 的重视。每一个经过他的女子,都必须和他是同一类人。沪妮显然不是。 他们不能有什么纠葛。有的东西是不能碰的。 但是,有的东西越压抑越是显出它的可贵和难得,两个人也就越发地不能自 拔。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