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沪妮手里的个人简介已经只剩了一半了,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她已经知道 了海南成为经济特区以来,已经有十万大军下海南,还不包括队伍庞大的从事 “特殊职业”者。那十万人,怀里大都揣着响当当的文凭,而海南的就业机会其 实也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乐观的。沪妮只好一再地降低自己的标准。 第五天,沪妮怀揣着重新复印的十份简历,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她被告知 只能做业务员。每个月都没有保底工资,拉到单才有钱提,沪妮说考虑一下,就 出来了,她不想做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工作,如果一个月都没有做到一单,那不是 一个月都喝西北风去。 经过一家餐厅,门前用红纸贴着招聘启示,沪妮犹豫了一下,就进去了。 第二天,餐厅门前,沪妮穿了一身大红的旗袍,和另外三个小姐一起,站在 了餐厅门前,就像四个鲜红的布偶。 做迎宾小姐,是沪妮的下选,原本沪妮是想要找份带点技术或技能的工作, 比如搞策划,做设计,做秘书,做文员,但她没有经验,也没有文凭。迎宾小姐 是吃青春饭的,不能为以后找好工作积累经验和业绩。但没办法,生计是头等大 事,先找一份工作以后慢慢再说吧。 这间餐厅从早上就开始营业,这里的上午茶是很有名的,所以沪妮每天从早 上一直工作到下午六点,然后另外的小姐来换班。 于是,沪妮就每天穿了那身红色的旗袍,像个带着职业微笑的布偶,一次次 地开门,关门。然后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大家围在一起,马马虎虎地吃饭。 没两天,沪妮就发现了其实这工作也不错,因为它的收入。 如果一份工作不是自己喜欢干的,那它带来的钱的多少是说服人继续的最好 理由。 突然暴富的“大款”们还不知道“大款”是怎样花钱的,他们在极力地模仿 大款的消费方式,在他们的圈子里流传着上厕所应该给守厕所的多少小费,到宾 馆应该给门童多少小费,到饭店应该给服务员多少小费,不给,或者给少了,那 他自然就丢份了。所以,他们给小费是很大方的,有时候沪妮一天的小费就抵了 半个月的工资。 下了班,那三个女子匆匆地向另一个地方赶着,她们都还有一份工作要做, 都是在娱乐城做迎宾或服务生。上晚班的小姐白天也都没有闲着,大多都会去跑 业务或做别的。她们都有自己很明确的目的,抓紧时间多赚一点钱,然后回老家, 要吗嫁人,要吗自己开一个什么小店。她们有自己的原则,就是不做“小姐”, 但是在那个金钱让人神志不清的地方,在那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地方,那样的原则 谁肯定能坚持到多久。事实上在沪妮去那里工作不过几天以后,就有一个女子辞 职了,说是被一个新加坡人包了起来。女孩们带着艳羡的目光送她离开,沪妮感 到有些不适应和伤感,这里是物质的,纯粹物质的的世界,这一点让人不得不感 到一些沮丧。 沪妮把自己在重庆完成的中篇寄了出去,带着一些不自信和茫然。第一篇中 篇发表带给她的踌躇满志已经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花光了。但沪妮还是希望写作是 一条出路,可以把自己从喧闹无聊的底层解救出来,可以把自己从死寂的水底解 救出来。有点功利色彩,但真实而且迫切。 沪妮在女伴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份夜间的工作,实际上是顶了阿芳的班,在XX 娱乐城做了迎宾小姐。 在餐厅下了班,沪妮就跟了那个叫阿梅的女子匆匆地向娱乐城赶去。中巴车 上,沪妮坐在阿梅的旁边,空气里依旧流动着那样浮躁的空气,沪妮知道自己也 和这空气一样的浮躁,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感到自己就像一粒波涛中的沙砾,随 波逐流,不能自制。 换上一条大红的露肩裙子,裙子是仿造早年间欧洲贵族女式晚礼服的样式, 穿上人显得高贵美丽,这样的效果让沪妮觉得啼笑皆非。裙子其实已经很脏了,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沪妮和阿梅就在大厅的门口站了,带着职业的笑容,迎接络绎不绝的客人。 晚间的娱乐城热闹非凡,台上不精彩的表演,二、三流歌手的演唱,和不怎 么会跳舞的女子穿着三点跳的艳舞。大厅里,走廊里,包房里,满是各地来的小 姐,大多青春靓丽。她们已经开始避免一看就像个妓女样的造型,大多淑女般的 装扮。她们躲在浓妆的后面,向兜里揣着钞票的客人频频出击。空气里满是漂浮 的妖冶的水妖,迷惑着夜里迷路的男人。男人们自然沉溺在脂粉香中不能自拔, 像个为所欲为的皇帝般,用钱买来他们最骄傲的享受。这里是个钱操纵一切的世 界。沪妮不断地微笑着,点头,重复着两句话:欢迎光临!您慢走,欢迎下次再 来!然后心里透着无尽的迷茫和失望。 偶尔的,会有诱惑来临,但沪妮厌恶一个平庸的男子经过自己,也害怕可贵 的自由突然地没有了,而自己停驻的地方,是一块臭水沟。到这里来的男人,有 一个是好样的吗,沪妮不能认同。换工作,是一件常常考虑的事情,在这样的地 方呆久了,担心会变得很迟钝麻木。 深夜两点,下班了,站了一天的沪妮已经腰酸背疼。阿梅在车站和沪妮分手, 很可爱的样子向沪妮挥手:“再见!”然后看沪妮上了车。 人是需要朋友的,特别是出门在外的人,特别是出门在外又从来没有缺过朋 友但朋友又不多的人,就像阿梅,阿芳走了,她得赶紧地有个朋友,能够让她在 异乡不会感到太孤单。沪妮了解小梅的感受,她自己也有强烈的倾诉的欲望,非 常地想跟小言说点什么,哪怕是一些没有用的废话,只是想和自己熟悉的朋友说 点什么。 回到家,隔壁的几个女子还没有回来,沪妮冲完凉,一头倒在床上,睡得不 醒人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