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拎了大包小包的菜下车,沪妮还是第一次到秋平租住的房间来。秋平提议今 天自己做饭吃,沪妮那边都没有什么材料,就来了秋平这边。 上了二楼,走过光线昏暗的走廊,秋平打开了他的房门。一进门就是一个小 得不能容纳两个人的厨房,但用品还是很齐全的,“我经常下班回来就自己煮面 吃。”秋平放下手里的菜说。厨房的旁边是一间小得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的卫生 间。从厨房进去,就是客厅了,不小,也不算大,里面的家具却是很齐的,家电 也齐。秋平说是一个同事离开深圳的时候贱卖给他的,整个一套,他全接了。客 厅进去,是一间小小的卧室,一台电脑,一张床,一个衣柜,再放不下别的东西。 但房间是很整洁干净的。而且,没有女人的一点痕迹。哪怕一点气息。 秋平打开音响,里面传来齐豫飘渺的,不沾人间烟火的歌声:“飘落着淡淡 愁,一丝丝地怀恋,如梦如幻如真,弦轻拨,声低吟,那是歌,啦,啦,啦…… 只要你轻轻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要你的欢言笑语,伴我在漫漫长途有所依… …” “这是谁的歌?”沪妮痴痴地问。 “齐豫,齐秦的姐姐,这首歌是电影《欢颜》的主题曲。”秋平说着就把沪 妮揽进了怀里。沪妮躲闪着他的目光,在他这样近的注视下,沪妮感到有些无处 循形,眼角的疲惫,时间在脸上爬过的痕迹……她对自己已经不是很自信了。 音响里飘渺的歌声:“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 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一面湖水……” 秋平固执地托起沪妮的脸,在他眼里,是看不到那些疲惫和不年轻的。他眼 里的沪妮美丽优雅,透着书香的味道,眼角的一些细小皱纹,根本没有被他放进 眼里。他看着怀里的女子,他心里圣洁美丽的女子,从少年时代就开始向往的沪 妮,就在他的怀里,而且,他们将步入婚姻,一生一世地长相厮守。他是个传统 的男人,是所谓中产阶级的中间力量,他用自己的能力一点点的构筑自己的世界, 珍惜已经得到的一切。他的未来,已经和沪妮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坚固而充实, 他相信自己能给沪妮带来幸福,他们的未来光明一片,他的生活真正开始了。 沪妮看着他,她的爱人,心里忧伤而甜蜜。她躲避不了他,因为她想得到他。 他低了头吻她,她被笼罩在熟悉的气息里,令人迷醉的男人的气息,是秋平 的,在心里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是秋平啊。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搂住秋平 的脖子,由了自己像一块糖一样地软化开来,像羽毛一样地漂浮起来,像个弱智 儿童一样的神智不清起来。世界不存在了,他们只有彼此。如果世界就这么简单, 该有多好。 他们向床边移去,不知道是谁带了谁。她轻抚秋平T 恤下面很男性的肌体, 欲望像巫婆一样地把她抛进了深渊,不能自救。秋平反而是克制的,她是他圣洁 的爱人,圣洁到他不敢草率地走出这一步。沪妮鼓励了他,她热烈地回应他的吻, 手指轻轻地在他身体上抚摩,她的眼睛迷醉地半掩着,长长的睫毛神经质地抖动, 精巧的鼻翼急促地一张一合。而她的身体,已经为他完全地打开了。 他慢慢地除去她的外衣和长裤,素白细腻的肌肤,匀称美丽的身体,只是, 在平坦的小腹上,横卧了一道疤痕。沪妮把目光从疤痕上抬起来,用她深潭样的 眼睛看着秋平,如果他嫌弃这条疤痕,嫌弃她不堪的过往,嫌弃她的不完整,她 是不会怪他的,她只是害怕他会嫌弃。秋平愣了愣,用手轻轻地抚摸那道已经完 全痊愈的伤痕,把沪妮紧紧地拥进了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地低语。沪妮紧紧地 闭上了眼睛,心里如释重负的幸福和忧伤冲破身体涌了出来,顺着眼角流得满脸 都是。房间里飘荡着齐豫飘渺绝尘的声音:“当星星在做最后一次眺望后,我打 开深夜的窗,在地球另一边的某个地方,有人默默地把窗打开了,说不出是冷漠 或热情的那人的脸,全然地朝向我,我暗中给他祝福……” 尖利的手机声仿佛在梦中响起,沪妮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甚至分不清这是早晨还是下午。 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涟青焦虑的声音:“表姐,你赶快过来,我这里遇到麻 烦了!” 沪妮完全地清醒过来:“怎么了?你在哪里?” “我在蛇口的XX咖啡屋,你快点过来,叫上秋平哥,快点啊!我不跟你说了, 我在洗手间打的电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怎么了?” “不知道,”沪妮赶紧地穿衣服:“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找到涟青说的那家咖啡店,车还没有停好,沪妮就跳下了车。她急匆匆的架 势让刚刚出门的两个女子吓了一跳。 在靠里的一个座位上,涟青的脸上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涟青今天一副盛装 打扮,短短的头发吹得向上俏皮地翘着,还用摩丝把头发弄的根是根缕是缕,脸 上精致地化了不淡的亮妆,一条玫瑰红的吊带裙让她看起来妩媚妖娆。她的这身 装束和打扮起到了预期的效果,旁边的男子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说她去他家里“看 看”,甚至搂了涟青的肩膀往外拖。这让涟青十分的恼怒,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 原本兴致勃勃地约了网上的一个“老公”见面,还十分刻意地打扮了自己,没想 到在网上机智幽默的“老公”居然是这样一副尊容,瘦瘦小小,尖嘴喉腮,居然 还没有到涟青的耳朵。长得丑也就罢了,还十分的猥琐邋遢,一件灰色的皱巴巴 的廉价短袖衬衣,居然配了一条小方格的短裤,脚上穿了一双仿皮的凉鞋,头发 是脏的,脏的有些油腻。那个每天在网上要叫许多遍“老公”的人,那个在网上 做爱、生小孩的人,居然是这幅模样,涟青头都懵了,这简直就太令人恶心了, 不知道他在网上“做”的时候,有没有想着自己在手淫,想到这点涟青就想把几 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确定涟青就是自己的“妻子”以后,男子的小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在 确定了“关系”的同时,他就开始不遗余力地邀涟青去他家“坐坐”,那种急迫 的表情让人痛恨而且恶心,涟青敢打赌他开始没有一刻不在想着要和她真正地 “做”,她浑身像爬满了蛆虫一样难受恶心,而他,已经像鼻涕一样地拈住了她, 让她走不了,跑不掉。他很有耐心地跟她磨着,势必要达到目的,一次,就够了。 这样一块肥肉放走了,他会后悔一辈子的。试想在生活中,这样的上等美女,他 是想也不敢想的,感谢网络,让他居然已经和她“做”了许多次,但那些都不算,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真正的做一次,不然就太遗憾太可惜了。 涟青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恼怒地把搭在她肩上的黑瘦的手臂打下来,他 并不十分坚持,很容易地就离开了。但不到一秒,又很顽强地附在了她的腰上。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涟青怒目而斥。 “至于吗?不就是到我那里去坐坐嘛,何况我们还是男、女朋友关系呢。” 他放开她,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 “谁和你是男、女朋友了!?”涟青气得叫起来。 “涟青!怎么回事?”沪妮有如神兵天降,稳稳地站在了还在拉扯的两个人 的面前。 涟青看见表姐来了,更加地有持无恐了:“表姐,他是个流氓!”她指着旁 边诧异的男子说。 男子心虚地说:“谁是流氓啊。” “让开!”涟青站起来踢了男子一脚。男子很不情愿地把腿挪了一挪,涟青 像逃避瘟疫一样地抓了包挤出来。 “出什么事了?”秋平大步地赶了过来。 涟青更加地神气起来,又不敢在表姐和秋平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动向,忙 说:“没什么,就是碰到一个臭流氓。”说完又恨恨地盯了男子一眼,男子已经 心虚到不敢再有一点什么动静,只低了头喝他面前已经凉透了的咖啡。 “没出什么事吧?”沪妮拉了涟青的手问,涟青突然地在心里感叹,还是亲 戚不一样啊。她坚定地点点头,说:“没事!” “要报警吗?”秋平问涟青,其实是问给那个男子听的。 “不用不用,反正也没有出什么事!”涟青一迭连声地说。 三个人就往外走去,涟青紧紧地挽了沪妮,突然感到彼此间的相互需要,温 暖而妥帖。 坐上车,涟青很夸张地拍了自己的胸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你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就是见的他吗?”沪妮冷冷地问。 “客户还没有来,就遇见了这个流氓。”涟青顺口就编了瞎话,这对她来说 太简单了,在家里,说瞎话就像呼吸空气一样的简单。 “你不认识他?” “谁会认识他啊?”涟青讪讪地笑了说。 “以后在外面小心一点,遇到这种事给我们打了电话还不够,还要叫人,看 见谁叫谁,没看见谁也要叫,像今天你是完全可以叫服务员的。”沪妮确定了涟 青没有撒谎以后,开始教导她还太年轻的表妹。 “知道了!”涟青夸张地答应,她知道她已经过关了,不用再有过多的解释 了。只是,以后上网可要小心一点了,不能再随便地和人见面。表姐看见她上网 的时候说过,不要和你都不认识的人在那里聊天,一见面,不定是多糟糕的人呢。 优秀的人哪里一天有那么多的时间上网来聊天啊,上网聊天的人都是一些无聊的 人。看来表姐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说不定她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涟青 看了沪妮的背影,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地偷笑起来。 不过,方红雨的运气就有够好,见了一个网友,绝对的帅气,不过很快地就 没有了下文。 沪妮感到了肚子的饥饿,非常地饿,她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吃中午饭呢。中午 的一幕在脑海中回味起来。她把手绞在一起,放在腿上,眼睛就看在了那里,其 实什么也没有看。转回头,秋平开车的样子已经十分地娴熟了,他沉稳地端着方 向盘,眼睛沉稳地看着前方。就这样看着他,他的脸,十分地迷人。秋平是感觉 到她了的,他回头对她笑笑,笑容平淡却惊心动魄,“吃饭去?”他笑着问,语 气里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好!”沪妮点头:“要不我们还去你那里,把买的 菜做了。” “好,不然让明天也不能用了。” “这么早?”涟青问,她当然地认为五点来钟吃晚饭是有些早了。 沪妮看着路的前方,太重的幸福是需要适应的,以后,她会习惯这样的幸福, 不会再感到局促不安,不会再让自卑压得喘不过气来,以后她会在秋平的注视下 泰然地感受快乐,会这样的。沪妮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安然地看着前方。 秋平家里的客厅里,影碟机里正放着周星驰的《大话西游》。涟青和沪妮边 看边摘着菜,厨房里秋平正在煮饺子。 “你们两个,摘好了没有?一心不可以二用的,快一点!”秋平开始催她们 了。 沪妮端了摘好的菜去厨房,挤在那里洗菜。秋平把煮好的水饺盛在了盘子里, 客厅里涟青的笑声惊天动地。 “好了没有啊,你们两个好慢!”涟青开始不满地抗议。 三个人都是不会炒菜的,秋平就主动承担了这项重任,三下五除二地炒了几 样菜,番茄炒鸡蛋,凉黄瓜,韭菜炒肉丝,炒青菜。因为怕没有炒熟,所以每一 样都炒过了,显着很不新鲜的颜色。 端上来,还是很欢欣的,有点像小孩过家家的味道。涟青尤其热烈,挥舞着 她涂着银白色指甲油的手,拿了筷子就开吃,不过几口,就把吃的兴致全都打消 了。菜没有看相还不是最失败的,最失败的是味道很差。秋平做的几样菜味道是 很差的,差得有些离谱,不知道放了什么样的调料,才能做出这样离奇的味道。 “不好吃吗?”秋平问两个筷子动得很不勤的女子问。 “还好。”沪妮夹了一些青菜放进嘴里。 “好难吃啊!秋平哥,太难吃了!”涟青夸张地皱着眉说。 “有那么难吃吗?沪妮都说还好呢。”秋平放了一筷子肉丝进嘴里,不免皱 了眉头说:“是有些不好吃,但还是可以入口的嘛。” “你们两个,要是以后都不会做菜,那吃饭是多难受的事啊。”涟青做出幸 灾乐祸的表情摇晃着身子说。 从来对做饭不感兴趣的沪妮开始想要学做饭了。一种想要做贤妻的愿望,很 土,但很真实的愿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