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汽车在雨幕里奔驰,溅起的水花突然地倾泄在路旁等车的两个女子身上。两 个还十分年轻的女子破口大骂,只两句,其中一个就惊喜地追赶着汽车奔跑起来 :“秋平哥,等等我,是涟青!” 汽车没有停下来,以很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雨幕里。 涟青失望地摇摇晃晃跑回方红雨的伞底下,嘟哝这埋怨:“今天太倒霉了!” “认了吧,就像被蛇咬了一口。” “他是蛇吗,别抬举他了,他充其量是条狗。不对,是只猪,是老鼠……” 涟青口齿不清地说。 “你这样回去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你表姐不会怪你喝酒喝多了吧。” “没事的,就说今天应酬,客户酒量大。再说,她这两天整个人都是怵的, 我把家里闹翻天她大概都不知道。……她的一个朋友出事了,死了!” “真的!怎么回事!”方红雨尖叫起来,语气里有许多因为刺激的惊喜。 “报纸上都登了,说夏小言,就是我表姐的朋友,把顾鹏搞得妻离子散,然 后顾鹏因为做的生意不是很合法,被人算计,然后破产了,夏小言就把他给一脚 蹬了,顾鹏气不过,把她给杀了。” “真的,这么精彩!”方红雨京戏地睁圆了眼睛。 “小言姐很漂亮的!也很有钱,还很聪明。” “真的?” “那当然!不然怎么把顾鹏迷糊得家都不要了!” “唉!红颜祸水哦!”方红雨做出很世故的样子感叹着。 涟青想起了小言的样子,眼睛幽幽地看着前方想,做一个像小言姐一样的女 人是很酷的,漂亮,有钱,然后把男人搞得神魂颠倒…… 一辆公车过来,方红雨犹豫了问:“你一个人等车可以吗?” 涟青轻松地笑笑:“你别逗了,才多少一点酒啊,我才没有醉呢!” “那你拿着伞,我先走了,啊!” “不要伞,”涟青把伞塞回方红雨手里,说:“我不要伞,反正这里有雨棚, 不喜欢拿伞。” “你小心点!”方红雨在车门里了还不忘回头说一句。 涟青向她挥挥手,靠在车站很大的灯箱广告上,画面上是一个清秀得溢水的 年轻男人,脸上带着妩媚的笑,他做的是一个手机广告。涟青很厌恶这样干净清 秀得有些娘娘腔的男人,如果有别的地方可以靠,她绝对不会靠在看一眼都觉得 恶心的广告里的男人身上。 从宽大的牛仔裤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用手掩着打火机,不让风把火给吹灭, 突然间觉得很寂寞,只有用寂寞这个极其可耻的词,才能准确地说明现在的心情。 寂寞是可耻的,是萎靡的,是矫情的,是不可以在生活中存在的。生活中可以容 忍孤单,但绝不容忍寂寞。涟青不能自己地想起了她的流浪歌手情人,那个冷冷 的,酷酷的,其实很可爱的小嬉皮士。她是受不了他的懒散,他的贫穷,他的没 有计划性和没有目的性,但现在涟青却非常地想念他,他们在一起非常地快乐, 非常地合拍。唯一不快乐的,是他没有很明确的将来。而且,他的包里常常只有 几个硬币,很恐怖的一件事情。涟青非常非常地想要给他去个电话,但没有他的 号码,他现在还在新疆吗,还是去了别的地方。他的飘泊,给不了人一点安全感, 但他对涟青的爱是真的。但那种爱也是飘渺的,没有一点安全感。涟青感到了一 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失落和疼痛。失落是她的流浪歌手带来的,疼痛是高啸海和 他的白面美人带来的。 昨天,涟青拉了方红雨在上班时间(为此方红雨因为请了两个小时的假,而 扣了三十块钱的工资),把那个叫李小月约了出来。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李小月是很惊讶的。涟青把排练了许久的话慢慢地说了 出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吗?我还知道啸海的床单是什么颜 色的,用的避孕套是多大号的,我还知道他身上有几颗痣……” “你是谁?”声音有涟青期望的颤抖。 “你出来就知道了,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帮助你了解你男朋友的为人,相 信对你们的将来是有好处的。” 挂断电话,涟青问坐在旁边的方红雨问:“怎么样?你看她会来吗?” “肯定会的,来的还很快呢!”方红雨得意地叼着嘴里的棒棒糖说。 “我刚才说的还可以吧?” “棒!” “你说,她会告诉高啸海吗?” “告诉了又怎样,反正你也不会再和他好了。”方红雨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 来,十分怀疑地看了涟青:“难不成,你还真看上那个呆小子了。” “他才不呆呢,狡猾得很!”涟青拉了坐在台阶上的方红雨起来,两个人开 始往和李小月约好的地方走。 “我这样可以吗?”涟青拿着粉盒问旁边坐着的方红雨。 “你紧张什么啊,你们两个,不要看她现在拥有高啸海,但主动的一方是你, 她是患得患失的,你什么也没有,啥也不用怕,高啸海回头,是白捡的,不回头, 也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天塌下来还是那么一回事。” 服务生把她们要的两个圣代送了上来,草莓圣代是涟青的,香草圣代是方红 雨的。两个女孩就认真地对付起面前的甜点来。 “来了来了!”涟青的手在桌子下面激烈地拉扯着方红雨的裙子。 “来了就来了,你镇定一点嘛。”方红雨抬头偷看站在门边张望的皮肤白皙 的清秀女子,然后很权威地说:“没你漂亮!太普通了。” “真的?” “真的,像她这样的长相,满大街都是。” 涟青就很释然地坐直了身子,冲张望的女子挥了挥手。 李小月满眼戒备地走过来,然后满身戒备地慢慢坐在了涟青的对面。 “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一杯咖啡吧。”李小月说着,慢慢地把包放在了椅子上,“你们找我?” 很寒冷的目光,她应该比涟青她们要大个两、三岁。听说是把内地的工作办了停 薪留职,来深圳找工作的,还听说是个本科生。沥青分析这是她打败自己的唯一 优势。 方红雨很不捧场地跟服务生交代着什么,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桌面上,涟青 有些恼恨地用脚踢了踢她。 “有什么事吗?”冷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口气。 涟青有些紧张起来,李小月没有她想象的方寸大乱的感觉,涟青反而有些乱 了手脚,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了,约她来干嘛?定定神,还是把架势拿了出来, 只要想想高啸海,就可以把战斗的状态拿出来:“今天约你,,是想告诉你,关 于我和高啸海的事。” “你们的事,和我有关吗?关我什么事?现在,高啸海和我很好,他以前的 事,都和我没有关系。” 服务生把东西送了上来,一杯咖啡,还有一只香蕉船,一个菠萝船。涟青目 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东西,说:“你送错了,我们没有点这些东西。” 方红雨说:“我点的。”然后把香蕉船放在了涟青的面前。 涟青心里疼得一塌糊涂,今天说好了是涟青买单,这两样东西是有够贵的, 可以买一件象样的衣服了。涟青狠狠地盯了方红雨一眼,看见她很过瘾地把一颗 红樱桃放进了嘴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抬起头说:“要是没有关系,你来干什么? 是想我们陪你喝咖啡啊?” 听了方红雨的话,涟青突然间腰就直了。 李小月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有什么事你们就直说吧,我还有事呢。” “回家给高啸海做饭?可不值得。” 方红雨的嘴就是厉害,涟青很高兴她的即兴表演,她们排练的时候,都没有 这些对白的。涟青等不急地要表现自己了,她按照她们排演了很久的话说:“我 和高啸海交往了很久,直到你出现,当然了,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但他对人也太 不负责任了……”涟青忘了下面该说什么,“……他的内裤都是我买的,他家茶 几上的干花你看见了吧,也是我买的。” “我们会还给你。”女孩在压抑着自己的眼泪。 “他今天这样对我,不敢担保明天就不会这样对你,你还是好自为知吧。我 今天来,只是想提醒一下你。我曾经,还为他做掉过一个孩子……” 在那个女孩终于没有忍住掉下眼泪的时候,两个女孩惋惜地叹息着走了。出 来就笑作了一团。涟青笑得有些想流泪。方红雨弯着腰说:“我们俩今天吃的东 西有两百多块呢,让她买单去。” “就是,气死她!你看她,眼泪就出来了……” “你真的做过小孩吗?” “骗她的了。” “吃中午饭?你饿吗?” “我好饱。” “我也是。” 两个女孩高兴地嬉笑着离开。 咖啡店里的女子独自在里面坐了许久,泪流满面。正如涟青她们期望的一样, 她受到了重大的打击。高啸海是她心里绝对独一无二的好男人,她为了他可以什 么都抛弃的好男人,大多数人来深圳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事业,她的原因很简 单,就是为了青梅竹马的高啸海。现在她的天空突然地倒塌了。 但她是为了他来的,抛家舍业地奔了他来的,她是不容易认输,不容易被打 倒的,她现在除了他,还有什么呢?不可能再背了行李回内地吧,那里,连工作 都没有了。 李小月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怎么也适应不了突然的打击,真的是天地 的塌陷。 窗外,车水马龙,如火如荼,这是个热烈的城市,但李小月还是飘浮的,除 了高啸海,她没有别的攀附物,至少她自己没有别的发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