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包围圈(4)
不到零点,咖啡店竟关了门,我打开门,楼上楼下看了遍,连闵子也不在。我
打一刚的手机,说不在服务区。我进房打开电脑,到邮箱查看邮件,有两封是菲里
斯的,她说下个月会随一个舞蹈团来中国演出,她是为我才争取来的。我回复说欢
迎你来中国,也谢谢你,到时我们再联系。我听到楼下有声响,下楼见是闵子和一
刚无精打采地回来。问他们干什么去了?闵子望眼一刚,没吱声,一刚倒靠在沙发
上,眼睛盯着地面发呆。
我上楼问闵子出了什么事,闵子说小蕙姐从下午出去就一直没回,我和哥找了
好多地方都没见她。我说:是不是她回自己老家了。闵子说不会吧,她的衣服什么
的都还在房里,没有拿走呀。我只好说,别着急,她会没事的。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接听,听到的竟然是语语的哭腔。
“叔叔,妈妈、她不见……了!”
我赶到颜茹青家,开门的是她母亲。颜母说,就是方民送茹青回来后,她就不
大开心,没跟我说就出去了,手机也丢在家里。我打电话给方民打不通,语语说要
找你,我就只好这么半夜把你叫来。我隐约想到可能是因为我,颜茹青与袁老师闹
了不快,心里又甜又急,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找到颜茹青。我要颜母带着语语先睡,
我一定找到颜茹青,然后匆匆出门。
我先去了刺绣研究所,传达室的人告诉我没有看到颜茹青,站在研究所大门前,
我打电话给白小姐,来不及解释,要她把电话给她母亲,但结果让我失望。我甚至
怀着一种兴奋的心情回到咖啡店,希望颜茹青这时能想到我,闵子打开门,我问有
人找我没有,她摇摇头,我转身便走。然后我来到大木桥路的女子健身俱乐部,这
时正是健身时间,我在门口就被拦住了。保安不管我说什么,就是笑着挡在我面前。
我有点急了,朝里面高声叫颜茹青名字。保安不让叫,他动起手来,使很大劲儿把
我推了出来。我在外面焦急地等,直等到健身的人都走光了,我才死心。同时心里
更加担心了,我不知她还能去哪儿?我打回电话到颜家,颜母说刚给袁老师去过电
话,但没人接。
最后我只能回到德馨园小区,在大门前等候颜茹青。
时间过了零点,小区大门已关上,有几个下晚班回来的从侧门经过,他们没有
注意我,我在围墙边徘徊,抬头看眼马路两头,再低头踱步,我想即使颜茹青一夜
不归,我也会在这等她。
一束车灯照射过来,车子停下,但下来的人不是颜茹青,我再次失望地转过身,
眼睛顺着车灯望着远处,突然我看到那个公园有个人影在走动,我一惊,然后一拍
脑袋,撒腿就往公园跑。
确实是颜茹青。
她在公园的小湖边慢慢走着,她双臂环抱胸前,头微微仰着,看着寂静的夜空,
那份孤独让我一阵颤栗。
“我一直在找你。”
“哦。”对于我的出现颜茹青好像没觉得意外。
我有些心疼地望着她,真想将她抱进怀里,给她安慰,让她将心里的不快倾倒
出来。
“陪我走走吧。”
颜茹青轻声说,然后慢慢朝前走去。我跟上两步,和她并排走着,脚下是铺着
卵石的小道,边上是闪着月光的湖水,是剪裁得非常整齐的树丛,没有人声车鸣,
非常的安静。
我们都很孤独。
我们像两棵移动的树,沉默着。
我们走了很久,走累了就在石板上歇歇,然后再走,围着小湖走,将公园差不
多都走遍了。最后我们走到小区门前,颜茹青停下,对我说:“你回去吧,谢谢你。”
“你真的没事了吗?”
“是的。”
我犹豫着问道:“是因为我吧。”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不管怎样,我都愿意和你分担。”
“有些事,你分担不了的。”
“但我会支持你,我不会退缩的。”
“你太顾及自己了。”
“我所做的都是为了你。”
“你知道吗,感情有时也会带来伤害。”
“我伤害到你了吗?”
颜茹青用忧伤的眼神望着我,什么也没再说,眼睛慢慢低下。
“我们会互相伤害的。”
“你太悲观了,你不敢面对自己,你考虑得太多,就是没为自己的感情想想,
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因为,太多了。”
颜茹青突然很累地摇下头,她的肩上像有无数压力,她有点扛不住了,她非常
的疲倦,也是非常的无奈。
回到咖啡店已是深夜两点,甘小蕙的房间亮着灯,我听到她的笑声,非常痛快
爽朗的笑声,在夜深人静时听来非常清晰,也有些不真实。中间夹着一刚的声音,
他也是快乐的轻松的。看来甘小蕙平安回来了,这样一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们
的爱情可以继续,他们没有什么约束,这点让我无比羡慕。
其实在那天晚上,在袁老师看到我再次和颜茹青站在一起时,他就已经无法平
静下来,也就是说,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不当回事,甚至回避事实的存在。在他压
制着自己的情绪,将颜茹青送回家时,他在颜茹青房间坐了一刻钟。在这一刻钟里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那种沉默使他们都有点受不了。后来,袁老师就走了,默
默无声地走了。
大概是袁老师下楼,刚走到小车前时,颜茹青的电话就追来了。他犹豫了下,
看着手机显示出的号码。他还是接了。再过了两分钟,颜茹青从楼里出来。她这时
其实是矛盾的,特别是看到袁老师那默默离开的背影,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到她
心里。她来追袁老师,是想说点什么,想为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表示点什么。
她说:“小方他是想帮我的忙。”
他说:“我理解他,真的。”
她不知再怎么说了,静静站那儿。这时袁老师突然抓住她的手:“茹青,我们
结婚吧。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这事不再拖了,好吗?”
颜茹青身子一颤,她的情绪一下还无法转到结婚的事情上来。她不由退了一步,
说结婚的事现在不说。袁老师说那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呢?你还要拖吗?颜茹青被他
语气镇住了,一时不知怎么说。袁老师这时表现得很急,情绪甚至是激烈的。他说
不要多想了,结婚的事我来操办。茹青,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的心吗?颜茹青不
想听他这么说,也不想谈这个事,她说你别这样,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袁老师说,
冷静?还怎么冷静?我已经很冷静了。难道你要我给你们时间吗?这话一说,颜茹
青抬脚就走,她没有上楼回家,而是匆匆走出小区大门。袁老师追了几步,他叫她。
他这时脑子也已乱了,心情坏到极点。他不再追了,看着颜茹青走远,他长长叹了
口气,打开车门,狠狠地踩下油门。
这是为了我,他们之间发生的一次明显的矛盾。袁老师第二天打电话来道歉,
颜茹青也没说什么,她说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袁老师说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让
我们都安静点过日子好吗?颜茹青当然是想把日子过得安宁的,她理解袁老师,懂
他的心思。而同时,我在她心里的影子并没消失,她无法忽视我的存在。那几天,
他们没再见面,只是在电话里聊一聊,双方都回避了我,回避了那些敏感的话题。
当我把周先生领到颜茹青面前,她的防线再次受到了冲击。我让她的时装梦真正的
点燃起来,在这点上,我比袁老师更能触到她的内心。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和颜茹青都没再提服装公司的事。我每天打电话给她,她
都接,话不多,主要是我说,我不管她爱不爱听,我说了自己童年的事,说了在美
国的情况,我甚至还提到了菲里斯。颜茹青问我什么原因分开,我说没原因,我和
菲里斯本来就不合,她不是我想找的那种女孩。我们在交谈中互相了解对方,我们
的一些经历是相通的,这就像一个无形的通道,让我能触摸到她的心灵。除了每天
的电话,我还常去到幼儿园看语语,颜茹青下班来时,我就在外面等着。她接了语
语出来,我们就牵着语语走一会儿,然后我送她们到车站,亲下语语的脸,看着公
车渐渐开远。
她们像我的亲人。
她们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亲人,我想。
有几个黄昏,我在德馨园小区外散步,心里想着颜茹青能够出现就好了。我在
那个小公园溜达,身边都是老人和带着孩子散步的年轻父母们。他们悠闲的样子让
我感到温暖,我从未有过想拥有这样的安宁。
这一天,我碰到了颜紫,她看到我在小区外脸就冷下来。她说:你在这干什么?
我说,你没看到我在散步吗?她说: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说:这并不重要。她说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我说: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颜紫盯着我,然后坚定地摇摇头。她拦了辆出租车,很轻巧地跨上去,身影在
车门一闪就不见了。好在她还把车窗摇下来,看我一眼。
我觉得她是在可怜我。
在另外一个傍晚,德馨园小区如往日安宁,居民在晚饭后纷纷走出家门来散步。
这样的场景总是让我感到温馨,并且联想到未来的岁月。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在
温饱之后,牵着颜茹青的手出门来散步,在夕阳下享受着生活的最平凡也是最感人
的幸福。在华灯初上时,我终于等到颜茹青带着语语下楼来。我们像熟人般点下头,
然后我抱起语语,和她朝小公园走。就在我们越过马路时,一辆出租突然停了下来。
刹车声尖厉地响起,引得路人纷纷回头观望。我们也自然停下来,回头看着那辆出
租停靠在路边,车门咣地一声打开,然后就看到颜紫从车里出来,一步一步朝我们
走来。她看上去像个铁面无私的女神。
“紫紫,饭菜还热着,快上去吃。”颜茹青尽量自然地说道。
我朝颜紫笑笑。
颜紫没笑,盯着我们,眼珠没眨一下,然后突然手捂着嘴,很快地又钻进车里,
将车门狠狠摔上。
“紫紫,你又去哪儿?”颜茹青追着车子喊道。
出租车逃也似的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轻声对颜茹青说:“别叫了,她不会听的。”
颜茹青追出几步,站在那儿,我走过去,她默默望着我,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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