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阴谋(3)
在每天都去颜家陪颜茹青之外,我开始打电话给周先生,请他加紧筹备工作,
这边需要打理的我会办。周日我去了经贸大厦,房间空无一人,打字小姐也不见了。
我把桌椅打扫一遍,把窗户抹了,桌上一些资料整理好,我看到一份策划书,上面
有几个服装厂的电话,我试着打过去,谈了几家,我记下其中一家的情况,再打印
出来。
我把打印的服装厂简况拿给颜茹青,她默默看了几眼,就放在一边。我说:
“这是家乡镇小厂,目前正面临资金短缺,我们可以去看看他们的设备场地。”她
没反应,我正要再解释,颜母在客厅向我招手,我只好带上门出来。
颜母说:“小方,茹青现在这样,还是不要和她谈工作吧。”
我说:“她不能老是这样,她需要做点事来分散。”
颜母说:“我真怕她挺不住啊。”
我说:“我们要相信她,一定要相信!”
这天我特意请假,将颜茹青带上车,然后开往嘉定区。联系上的这家服装厂在
嘉定朱家桥镇,紧靠嘉浏调整公路,离江苏太仓隔着条浏河。我们一到,厂长很热
情地接待了我们,陪我们在车间转了转。听说我们是来收购工厂的,好多员工围着
我们问这问那。颜茹青沉默地跟在后面,只好我来解释或者提问。
离开服装厂,在回来的路上,我问颜茹青:“你觉得怎么样?”她摇头。我说
:“你觉得不好吗?”她不摇头了,也不说话。我向她解释:“我跟周先生说了,
如果选定服装厂,他马上打款过来收购,这样,公司就可以开始运转了。这不是你
一直盼望的局面吗?这离你的目标不远了,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她就那么坐着,真的无动于衷。
我捧住她的脸,让她眼睛与我对视:“你看着我,请你拿出热情来好吗?不管
多么痛苦,都已经过去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应该朝前看,你应该把公司做
好,把你的设计推向市场,这是忘掉过去,或者说是给语语最好的纪念。你听到了
吗?你回答我。”
泪水终于滑了出来,在她脸上慢慢淌着。我帮她轻轻擦掉,紧紧抱住她,在她
耳边轻声说:“你不能这样,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如果能让你开心起来,什么我
都愿意做,我爱你,非常非常爱你!”
然后我扮鬼脸,学鸟叫,想逗她开心。我故意把车开得左扭右拐,等到了市区,
我带她去吃比萨饼。在大街上我牵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她不躲,任我这样。我说
:“你别这样好不好,求你了,我都急得要尿裤子了。”我指着橱窗里的电视说:
“要不我去马戏团借套服装来穿吧,你收门票我表演,再拉只猴子来打锣,给我们
吆喝吧。”我又说:“你总不至于让我扮成大猩猩去抓耳挠腮吧,你看,就成这样
了。”
她在我做样子的同时,哧的笑了。我大松口气,就像看到明媚的阳光,全身一
下暖和起来。接着,我们就一直开到酒店去,我们有好久没有在一起了。此时的颜
茹青刚刚从沉重的痛苦中过来,我变得十分小心翼翼。当我淋浴出来,她把房间窗
帘拉上了,光线显得很昏暗,她躺在薄薄的被单下,让我更加怜爱。我拿掉浴巾,
赤裸着爬上床,挨着她躺下。有一刻,我们都没有碰对方,好像在慢慢适应对方,
要把这段时间的创痛消化掉。然后还是她侧过脸来,把手放到我胸口,慢慢抚着。
我也回应了,将手伸进床单,去感受着她皮肤的温暖柔软和光滑。跟以前不同,颜
茹青一直就那么躺着,她没再有什么动作,除了双手紧紧搂着我。我有点不敢看她
眼睛,我怕她会受不了。我们俩就是这样相拥着,许久,许久……
我好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一片温暖的梦朝我飘过来,里面有无数斑斓的色
彩,似云似雾,近得能够伸手触到。当我睁开眼,看到那柔和的阳光里,颜茹青已
穿戴齐整,脸上竟然还化了点淡妆。她终于有了复苏的信心,像从一个黑暗的深谷
中爬了上来。
过了几天,我们又去了服装厂。这次是颜茹青和厂长谈,她在车间看机器看样
品,我跟在她后面,我很乐意做她的随从。厂长说颜小姐是个行家,我愿意和你合
作。颜茹青报以微笑。我也微笑。
从这一天开始,我就陷落在一种保护的忧患中。对我来说,幸福在这时更像是
负担,我需要动用全部的力量来努力编织,我不想看到颜茹青有一丝的失望。她失
去了语语,她不能再没有钟情的爱好和事业了。现在和她相处,我总摆脱不了担忧,
怕自己在她面前表现不好,怕因为某个原因勾起她伤心的记忆。真的,我觉得命运
对我已够慷慨,将世间这番美好的爱情赐给我,我惟有万般爱惜和珍视。所以,我
现在把她当做特别易碎的玻璃了,小心呵护着。不管怎样,我已然拥有了她,这便
是永恒的印记,只可能存活于我的心底,泛起永不磨灭的激情!
这天我回到咖啡店,想拖一刚去喝一杯,我敲他的门,听到里面有动静,我说
是我啊,开门吧,搞什么鬼。好一会儿,出来的竟是甘小蕙!
“哦,是你啊。”我觉得自己太冒失。
“他不在。”
甘小蕙有些不自然地笑下,匆匆走了。
晚上一刚回来,听到他在问闵子看到他放在床头柜里的钱没有,我意识到什么,
但不敢肯定,也无法相信。我把一刚叫进房,问他丢了多少钱。”他说是刚发的工
资,四千来块。我要他想想是不是放在别的地方,自己忘了。他肯定地说:不会,
我记得是放在柜里面了。
这个谜团在有天我回咖啡店拿资料时解开了。上午闵子去买菜,店里没人,我
到房间拿好资料,经过甘小蕙房间时,从门缝看到甘小蕙正在床上抽烟,而且,她
手里还拿着一张锡薄纸,用烟头在熏,表情很是沉迷。
吸毒!
甘小蕙吸毒!
我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眨眨眼,但确实看到的是甘小蕙在吸着,她完全没
有发现我,好像正在进入一个仙境似的。我镇定下来,轻手轻脚下楼。可能是我脸
色不对劲儿,闵子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可能是天太热了。闵子要给我泡杯茶,
我说不用,然后逃也似的跑出咖啡店。
我到街上才喘口气,摇了摇头,确定不是幻影。我马上拨一刚手机,通了。但
这一瞬间我觉得不妥,又马上挂掉。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脑子里闪现那天夜
晚救甘小蕙的情形,那两个男的逼她要钱,看来她欠他们的是毒资,而不是别的。
唉,一刚真可怜,他该怎么办呢?
傍晚,我到电视台等一刚出来,在路边找家清静的餐馆。一刚不解地望着我,
我笑了一下,他来气了,拍我脑袋,说你小子搞什么鬼,这么神神秘秘的。点好菜,
吃了一半儿,我才问他:你和甘小蕙最近怎么样了?他不解:什么怎么样呀。我说
:你们的关系还那样?他看出不对劲儿,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弄得跟特务似
的。我想了想:以我们的交情,你能听我一句吗?他笑:只要你别把我卖了。我也
笑:你以为你多值啊,也就占点体积。他说:呵,当然比不了你嘛,你这么帅,怎
么也够宠物一级啊。
我没心思再开玩笑,把脸拉下来:“好啦,说正经的。我们交情这么多年,你
应该相信我吧。”
“是啊。”
“那你听我一句:跟甘小蕙断掉!”
“嗯?为什么?”一刚瞪起眼睛。
“你别问,我这是为你好。”
“这还是为我好?”一刚笑起来。
“是的,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到底怎么了?她做了什么惹你这么反感?”
“这与我无关,我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的。”
“我的角度?我爱她你是知道的,却要我和她分开?”
“对,越快越好。”
“子豪,你今天好像没喝多吧?”
“我不开玩笑。”
“但你凭什么要我这么做呢?”
“凭我们的友情,凭我的人格。”
“行了吧,弄得这么严肃,我可受不了。”
“我就是怕你以后更会受不了。”
“那你说清楚,小蕙到底怎么了?”
“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更难受,更残忍。”
“是不是,小蕙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你在夜总会看到什么了?”
“不是你想象的那些事,我没看到。你听我的没错,我不会害你的。”
“不行,我做不到!”
从一刚眼里,我依稀看到点犹豫。但他坚定的表情打消了我任何的猜测,他用
有力的语气衬托了我的虚弱。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人人趋之若鹜奔向金
钱和权力之际,能够如一刚这般排斥杂念,崇拜纯洁的爱情,倒是稀少了。以我们
多年的交情,他当然知道我不会说假话,我也一定是发现和看到了什么。但他及时
堵住我的提醒,闭上探寻的眼睛。我不知他这么做是否聪明和明智。
隔了两天,甘小蕙找我,她说一刚问她最近干了什么,所以她来问我为什么要
跟一刚那么说。我说你应该清楚,她说我清楚什么呀,我天天呆在房里,哪里也没
去,我能干什么呀?我说不出去不一定不做什么,你说是吧。她可能根本没想到我
无意间看到那一幕,所以肯定地说,我什么都没做,我对得起任何人。然后她说,
如果你觉得我呆在这吃干饭,你看不惯一刚哥这么养我,你可以跟他说,只要他说
一句,我马上就离开。
我在美国看到过吸毒者,菲里斯的不少朋友都吸,他们也曾要我吸。现在中国
吸毒者也不少,上海也是如此。只是我不想看着一刚被拖进一个无底深渊,他要的
是一个爱人,而不是一个堕落的吸毒者。
我好几天都心神不定,想着甘小蕙这事该怎么办。我在办公室往咖啡店打电话,
闵子接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买菜?闵子问怎么了,我说中午我回来吃饭,想知道
你弄的什么菜。然后我特意请假赶回去,站在店外,看到闵子走出,我才进去。
甘小蕙此时坐在酒吧拐角上,两腿交叉着,斜开的裙子显出她浑圆的大腿。这
时客人不多,我就近在一张桌前坐下,远远地,我看着她,她正端杯自饮,头上那
束淡黄的灯光使她在略显昏暗的酒吧里成了最亮丽的中心。她喝得很自在,浑身散
发着一种诱惑的美。我默默看着,竟然也被她所吸引,为她这般洒脱而惊讶。但只
是瞬间的闪念,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一层浓雾,我现在必须拨开她的面纱。
过了会儿,当甘小蕙上楼去,我跟随而至。我站在她房间门口,她见是我,眼
光透出冷冷的光芒。
“一刚的那四千块钱是你拿的吧?”
“你有证据吗?”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劝你赶快找个地方去戒掉。”
她眼睛大大地盯着我,惊讶之后,脸上浮现出一层不解。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明白,你不用再装了,那样欺骗的只是你自己。”
“我到底做什么了,你怎么老是抓住我不放呢?”
甘小蕙带着哭腔,双手抚着长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此时的无辜,她那清
纯可怜的样子,实在无法与吸毒者联系起来。但我还是严肃地说:“你可能不想面
对事实,你也许有难言的苦衷吧,像你这么一个女孩,应该不会自甘堕落的,你说
是吧。”
她眼泪一下流出来,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显得楚楚动人。
“我可以不告诉一刚,但你一定要戒掉。如果你有难处,我帮你找地方,可以
吗?”
她抬起脸,轻轻抹掉泪水,头发甩了甩,刚才的清纯和可怜不见了,她笑道:
“你别以为你什么都懂,发号施令也轮不到你呀,你不也是寄宿在这吗?人家主人
没意见,你一个客人管什么闲事啊?”
望着她娇嫩的脸,竟然一下翻脸,我心里跳了下,不为别的,而是更加担心一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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