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告白(3)
表面上我是因为一刚和甘小蕙的事出来,背上运动包,换上旅游鞋,像个远行
者走出咖啡店。闵子跟出来望着我,我朝她笑笑,让她放心。我来到长途汽车站,
坐上开往周庄的班车,心里的伤感更加浓了。几分钟后,车子渐渐开出市区,我惟
一想到的是,我离颜茹青远了,离记忆中的她近了。
傍晚时分我到了周庄,主要的入口处停着不少旅游大巴,背着包的行人正在等
车,有的在边上的小餐馆吃饭,在旅游品商店购买一些纪念品。我一个人穿过这些
人群,我没有跟团,我是一个人,走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我显得更加孤独。
我走进上次住过的那家小旅馆,要的还是上次的房间,放下行包,到旅馆边上
的小摊吃晚饭,这里的风味小吃颜茹青特别爱吃。我要了瓶啤酒,点的也是颜茹青
爱吃的那几样,客人不多,有几个游人匆匆吃完就走了,外边的巷子安静下来,卵
石被刚升起的月光映得亮亮的。
人在遇到不顺时都爱往回看,希望找到某种依靠或者感觉,我也不例外。小镇
还是那么安宁,虽然游人如织,虽然地面不时能看到扔弃的可乐罐口香糖,但走在
有着一两百年历史的街巷里、石桥上,一种古旧的气息可以吹掉许多的烦躁,让人
沉静下来。
白天我把上次和颜茹青游玩过的景点又一一看了一遍。在这过程中,那种甜蜜
的记忆始终伴着我。我坐在租来的小船上,想象着当时颜茹青就这样坐在船头,将
腿放进清澈的小河里。中午我坐在窄小的石桥上,感受着那份难得的宁静。这一刻
的空气似乎凝固着,边上的苍天大树也不见一点风,有一缕炊烟从一户人家的烟囱
升起来,久久不散。
我在周庄呆了两天,手机没有开,我把自己消失了两天。我让自己静下来,除
了想起和颜茹青的点点滴滴,还想到我和她可能有的未来。越想,我越伤感。我把
自己浸到回忆中,有意地把那些不快和困难排斥掉,剩下的全是我和颜茹青在一起
的甜蜜恩情了。我觉得既然爱了,这爱便是单纯惟一的,我已经得到了爱,还需要
别的来证明吗?如果确实有灵魂,她就活在我的灵魂中,这也足够了!想到后来,
我好像有了勇气,或者说是得到分平静的心态,来面对颜茹青和以后的日子。我希
望能够把我和她,和其他人的关系处理得平和些。我想,爱不仅仅是狂热吧。
回来后,我让房屋中介找了套单身公寓,在浦东梅园新村,推开窗就可看到明
珠塔和金茂大厦。这里的物业管理实行24小时摄像监控,有送餐家政等服务。我回
咖啡店收拾东西,一刚不在。在饭桌上我跟闵子说了情况,她很惊讶,问我,子豪
哥,为什么要搬走呢?我笑道,我不可能总住在这吧。闵子急得饭也吃不下了,她
要打电话给一刚,我说,你别打了,一会儿我去找他,直接跟他说。
电视台我第一次来,一刚所在的栏目组没几个人,一刚刚采访回来,他听我说
租了公寓,脸马上拉下来。他说,你这是干什么啊,我不就说了两句吗,你还真往
心里去了。我说,这套公寓我比较满意,地段也好,先住住再说吧。他说,事情都
过去了,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干吗弄得这么严肃吗。我看他一眼,想了想,说,
有些事你还是多留点心,没有谁是十全十美的。他想说什么,嘴张了张,说,反正
你别把我当重色轻友那类人就成了。我笑道,你重色也重友,两头不拉。我们走到
电梯前,一刚告诉我,颜茹青来咖啡店找过我,她因为打不通我手机。我问是什么
时候来的,一刚说前天,我想那正是我在周庄的时间。一刚又说,她要我转告你,
她只是跟你道别一下,没别的事。我哦了声,一刚问我,你们俩到底怎么样了?我
说没怎么样,能怎么样呢?
离开电视台,我掏出手机,号码输入后,又犹豫起来,我能说什么呢?我现在
不是只能等待吗。她只是来道别的,这是她的礼貌,还能有什么呢?
通往浦东机场的迎宾大道宽敞平整,两旁有成片的绿树,我把车内空调关了,
打开车窗,让自然而带点草香的风吹进来。我这几天到哪儿都觉得气闷,就想站在
海边或是山梁上去,城市太喧闹太闷热了,随着颜茹青将要离开,我的心渐渐烦乱
起来。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来送她,离别的场面在脑中盘旋,让我伤感,让我没法
再平静,连装都装不出来。
我把车开到大楼前的停车场,然后从电梯上到二楼登机大厅。不出我所料,在
国际航班检票口,颜紫和她母亲来了,袁老师也在,颜茹青和两位同事在说话。我
没过去,远远看着他们,心里一片凄凉的感觉。颜茹青穿件黑色风衣,头发挽起来,
她跟同事说完话,回头跟袁老师说着什么,袁老师把包递给她,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颜茹青微微笑着,眼睛往门口扫了下。她和母亲和颜紫先后拥抱下,听她母亲叮咛
着,又把颜紫拉到一边,好像在嘱咐什么。颜紫有点不耐烦,不断地点头。好像该
说的都说了,颜茹青拿着包,准备去验票,她回头朝大家扬起手,眼睛再次在大厅
扫视,就这一刻,她发现了我,扬着的手停在那儿。她的脸在瞬间苍白了,她的眼
神里有种忧伤,让我心里猛地一颤。
我的眼睛一下热了,我为我的爱人祝福,为我的心而伤感。当我擦着眼睛,再
抬头,颜茹青不见了。她很快地进了候机室,她的背影那么一闪就消失了。我只能
在心里默默念着:爱人,请走好。爱人,我等着你回来!
我进入一场等待中,从颜茹青离开的那一刻,倒计时就开始了,当她从美国归
来,她将带回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我能否得到幸福真爱的答案。我变得非常揪心,
一分一秒都嫌漫长,我恨不得她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希望她快乐地向我说出那个
答案,然后,我们一起去面对需要解决的事,去向袁老师解释,向她母亲和颜紫解
释。我相信能够说服他们,他们会被我们的爱感动,会把最美的祝福送给我们。
爱从来没有理由,只要是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为一份爱奋斗,甚至献
出自己的一切,那是多美的事啊!
父母从美国来电话问我情况,我说过得很好,工作很顺利。妈问我,你找对象
了吗?我说找了。她很高兴,问人怎么样?我说,妈,你就放心吧,你儿子找的肯
定是最优秀的。妈在电话那边乐,爸接过电话,说跟袁老师通过电话,得知我在公
司受器重,干得不错,就是个人问题没有落实。我说,你们放心,要不了多久我就
会给你们报喜讯的。二老听了直乐,我脱口说,其实她现在就在美国。爸说好啊,
正好我们可以见个面。我又犹豫了,说还是算了吧,她出差可能没多少时间。妈很
遗憾,说见个面的时间也没有啊。爸对我说,年轻人还是以事业为重吧,以后是一
家人还怕见不了面。我谢谢爸爸,心里一片暖意。
半夜醒来,我看看表,忍不住给颜茹青打电话,她那里正是中午,但无人接听,
也许手机放包里她没听到。到早上起来,我又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听,按时间推算
她应该到了旧金山,这时是和同事吃晚饭时间。我找不到她不接电话的原因,便有
些担心起来,希望她看到号码后能回电话过来。
整整一天她没有打来,我打过去已关机,而且一连两天都关着机。我打电话问
颜母,她说颜茹青到了后回过一个电话,只说了几句话,说挺忙的。可她为什么不
给我打个电话呢?哪怕只说一句话,也让我心安啊。
下班后,我去颜家,想从颜母那听到什么消息。颜母不在,颜紫打开了门,一
见是我,就抿着嘴笑。你笑什么?我觉得她怎么看怎么不像颜茹青的妹妹。她说:
笑你那落魄的灵魂啊。我说:你怎么这么酸啊。她说:再酸也没你酸。想玩酷这下
玩蛋了吧,到时你连一颗喜糖也没份。我说:我看你不光酸,还刻薄。她露出胜利
者的笑容:看你现在这么倒霉,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时她手机响了,她一边接听电话还一边朝我得意洋洋地吐下舌头。听了会儿,
她眉头就皱起来,没好气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不去!要去可以,你和她断
了,把我们的事挑明。
她接完电话愣在那儿,我脑子里跳出颜茹青,如果她在,如果她知道颜紫现在
和刘念暗地交往,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没法恨颜紫,哪怕她再尖酸刻薄,我
也只能当她是不懂事的孩子,是她性格造成的。我说:“你真的爱他吗?”
颜紫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眼睛瞪着我:“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我劝你有些话别太信,看人要看本质。”
“你凭什么教训我。”
“不是教训,是让你想清楚看清楚,人家到底值不值得你爱。”
“噫,你真有意思啊,倒管起我来了。”
“就算是管吧,我也是好意。你想想,他对你投入了吗?他真的适合你吗?还
有,你对他了解多少呢?”
“那又怎么样,还不知谁玩谁呢。”
“既然如此你何必夹在中间呢?”
“这话得问你自己。”她不怀好意地嘻嘻笑着。
“我是我,你是你,最后吃亏的会是你。”
“吃什么亏?”
“你说呢?”
“哼,反正我不会像你这样下场!”
她把包一甩,准备走,我叫住她,问她去哪儿?她说,你管我去哪儿。我朝她
背影说,你其实知道他并不爱你,至少不是很爱,对吧。她停下,没回头,轻声吐
出两个字:放屁!
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颜紫从家里直接去了刘念住所,她推开门,刘念正在客厅
喝酒,桌上摆着几样凉菜。他望眼进来的颜紫,说,你不是说不来了吗?颜紫说,
我想来就来。刘念马上接口说,但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然后一把搂住她就亲起来。
颜紫把他的嘴挡开,说,我可不是你的下酒菜。刘念说,怎么不是,你是最好的最
可口的一道菜呢。颜紫马上认真起来:那你说,我和她比,谁好。刘念一副好人相,
都好都好。颜紫当然不干了,拉下脸说,你想得真美啊,你信不信哪天我和她讲明,
然后我们合起来对付你。刘念作个投降样子:大小姐呀,你饶了我吧,我怕你不行
吗?颜紫被他这一说又软下来,靠在他怀里说,老这样下去我可不干啊,她明我暗,
凭什么吗?
这时电话响了,是许若欣父亲打来的,问刘念贷的那笔款还期要到了,他有什
么打算。等刘念接完电话,颜紫问他,你好像很怕他吗。刘念说这不是怕,是尊敬。
颜紫鼻子一哼:你别牛了,我还不知道他是银行老总嘛,他大笔一划,你的伟博就
可以神气起来了。说到这颜紫可能想到我的话了,她看着刘念,好像想从他脸上看
到他的内心,她隐隐感觉自己和许若欣比,并不是多么强大。
然后他们还是缠绵在一起,对颜紫来说,刘念有实力有长相,性情也风趣,很
体贴人。她觉得刘念在自己生活里越来越重要了,他不是填补宋志坚或者我,他有
自己的影响力。虽然在他身后还有个许若欣,但对颜紫却更有刺激和挑战性。而且,
她喜欢和刘念温存,他懂得怎样让她敏感起来,他总是给她带来新的快乐和惊奇。
他对她说,示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会表达爱意的人才是会生活的人。这话她信,
在她眼里,他确实是个知道生活、精力旺盛的成功男人,他给她带来性的快乐,同
时也在逐渐俘获她的心。
他们从床上下来,开车到舞厅蹦迪,然后到酒吧去坐坐,还去乍浦路吃夜宵。
对于这样的生活,颜紫有时也会烦,会觉得乏味。她觉得自己像一阵风,总是飘来
飘去,而她想的是,像一棵树,有能够深深扎根的土壤。她问过自己,刘念能够依
靠吗?其实她也回答不上,心里是没底的。不过当和他在一块,喝酒聊天看节目时,
她又不去想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特别是颜紫的一些朋友看到刘念,都说他不错,
是个几乎完美的男人,颜紫也就安于现状了。有时刘念说她:你是个能让人轻松的
女孩。颜紫也认同,说何必找些事来烦自己呢?刘念就喜欢她这样,她越是把他们
的关系不当回事,刘念反而越会被她吸引。到了后来,颜紫已将一些换洗衣物放到
刘念住所,还买了不少洗发水沐浴液和化妆品,有点把他这当成另外一个家的味道。
不过刘念不叫她,她是不来的。刘念说过,我们就这样吧,像一对和谐的性伙伴。
颜紫在心里也承认是这回事,她想着,刘念各方面都还不错,合得来就合吧。
时间长了,他们这么成双入对,当然是会被人看到的。而当许若欣的一个同学
把在酒吧看到的一幕告诉她时,她哭笑不得地对那同学说,谢谢你,但这种事我不
感兴趣,真的没什么意思。后来在公司边上小饭店吃快餐时,许若欣也这么对我说
:不是我故作姿态,我真的不想知道他的事,他爱和谁和谁,我没一点意见。我说,
是吗?但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关系。她说:那是人家的事,我现在不这么看了。我问
:那刘念他知道吗?许若欣想了想,说:我看他也无所谓,他要的是实在的东西。
有个体面的女朋友,可以看到美满的未来,同时找寻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女孩,
作为点缀也好,作为一种排解也可以,组成以自己为中心的三角。我想这应该是刘
念最愿意得到的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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