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崩溃(2)
甘小蕙这么乐意做事,能够一连好多天呆在咖啡店里不出去,一刚真是异常高
兴。除了有特殊采访任务,每天他都早早地下班,看到房间变得窗明几净,阳光充
沛,那桌上新添的鲜花和沙发上那可爱的布娃娃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让他感受到特
别的新鲜和浪漫。除了房间,就连走道上和楼下的咖啡店也有改观。一些小的细节
一变,就显得年轻、温情、有着无比的情趣和女人味道。
在享受着甘小蕙的早餐和体贴之外,一刚恍然间认为甘小蕙是彻底好了,她已
经远离毒品了。至少,在他看来,甘小蕙每天过得充实愉快,戒掉毒瘾是没有问题
的。他跟闵子商量过,因为甘小蕙对化妆品有兴趣,想着在适当时候给她开个店子,
让她去当老板。
这天一刚把意思告诉我,他不是征求我的意见,只是随口说出这个想法。当时
边上还有许若欣,我们都不知怎么说,只是嗯啊了两声。坐了不到十分钟,我们就
离开了。除了我怕看到闵子那扫向许若欣的眼光,那令我总有种胆怯和不适,另外
就是感到现在和一刚已聊不到一块了。我经历了对颜茹青那刻骨的爱,他亦在对甘
小蕙的浓浓爱情中,我们却找不到共同的语言,好像这两种爱并不相同,对爱的追
求及方式让我们走上两条不同的道路了。
眼下,我得到了许若欣,她跟甘小蕙是完全不同的。因为还有个刘念,这就像
当初的袁老师,使我们在一起时偶尔会感到别扭。拘束更多的是我,只要和许若欣
在一起,我多少会有压力,这压力不光来自刘念,也来自记忆中的颜茹青。我从没
主动找过许若欣,一般都是她说要来,或者下班后一起在外面吃饭然后自然就来了
我这里。
我喜欢许若欣的眼睛,喜欢她的性格,我们的共同爱好很多,比如看书,下国
际象棋,自助式旅游,还有玩电脑游戏。许若欣实在是个对感情执着又真诚的女孩,
既有谦恭礼让的传统美德,又不失一个现代职业女性的精干聪明。除了在新加坡工
作过两年,她还去过美国和欧洲等一些国家,这些经历使我们能谈得更广泛更投机。
我越来越感到她知识丰富,言谈不俗,心地善良,而且内心世界充满想象。我们常
常在我的房间一谈就是几个小时,谈累了就各自看书或是上网。在临睡前有时会去
社区里通宵营业的台北豆浆店吃点东西。她非常善解人意,最近工作量大,她就很
少来了,她要我养精蓄锐。只在晚上会给我发短消息,说些想我之类的话。也许正
是许若欣这般自然坦荡的态度,使我暂时不去考虑别的,甚至,也像一刚那样变得
有点麻木了吧。
这天是个特殊日子,我睁开眼时看到外面阳光充足。我连忙下床洗漱,完毕后
吃下微波炉热的牛奶和两片面包。当我将车开上世纪大道时,车流已很拥挤了。大
概花了二十分钟,我进入张江高科技园区。刚步入康特公司,就看到一块横幅悬挂
在大门正上方:欢迎领导光临!此时的会客室暂时被改成发布厅,董事长等公司高
层领导都来了,袁总也从新加坡飞来。最显眼的是墙上的大型显示屏,靠右边墙下
摆着一遛计算机,开发部的人员正在计算机前操作,我在来回走动检查,神情有些
紧张。
许若欣过来轻声问:没问题吧。我说没有。她望我:你好像信心不足。我觉得
哪里总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这不对来自哪里。我不想让她担心,便笑道:非要我
喊口号吗?看到我的笑容,她放心了,偷偷在我手上拍了下,然后走到袁老师身边。
我看到袁老师的目光,与许若欣不同,他一直是相信我的,所以那是种充满信心和
信任的目光。
其实整个过程只有一个多小时,当全部数据都准确无误输入主程序,电脑屏幕
上跳出完结的长串符号时,先是董事长缓缓站起来,大家跟着站起来,然后他大声
宣布:“电信公共平台软件测试成功!”于是响起一片雷鸣般掌声。
软件终于成功了!我长长松口气,仿佛肩上卸下一副重重的担子。许若欣跑过
来,目光中含着无比的喜悦和热情。董事长朝我们走来,袁老师也过来,我和他们
握手,紧紧地握着。接着是新闻发布会,我不想出席,躲在一边看许若欣和另一位
副总回答记者的提问,我抱臂观看,心里十分的舒坦。
在接着举行的庆功酒会我没有参加,我独自走出公司大门,在宽敞的园区大道
上走着。我这时想一个人呆呆,想把心中那种巨大的喜悦好好品尝一下。这是我回
国以来第一次完成的系列软件,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面含着多少心血和极大的努
力。时间已到了午后,阳光特别充足,一块竖立在厂房上的巨幅广告牌炫烂夺目,
那些同样巨大的厂房玻璃窗被照得很亮很亮。我感觉视觉也是明亮的,周围的大片
绿地和喷水池显得无比生机,它们就像我现在的心情,怀着对世界非常强烈的憧憬。
我现在特别轻松,这种轻松舒畅让我想到了一直搁置的事情——要把颜茹青那家时
装公司开下去,最终完成她的夙愿!现在我有时间精力了,我也有信心来完成这个
心愿,同时也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当许若欣来找我时,我已基本想好,而且我希望她能加入进来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并排走着,两人的手不时有意碰触一下,两眼对视,交流着我们才能懂的甜蜜。
我告诉她:现在我可以抽身出来了,下一步就准备去办一件大事。她先是抿嘴笑着,
想了想,问我:什么大事呀?我故意逗她:现在先不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她嘴张
了下,到底没再问什么,显出一点羞涩的样子。
我没想到,就因为我这句玩笑话,让我们后来产生了一个绝大的误会。当时我
们正说着,许若欣接到她妈打来的电话,说她爸犯病住院了。这不用说什么,我义
不容辞陪她赶往医科大附属第一一医院。
我们找到病房,这是一间高级病房,带空调电视和卫生间。一名护士正给许父
打针,许妈坐在边上,满脸焦急。等护士离开,我们站到病床前,把路上买的一些
水果和鲜花放到床柜上。许若欣握着她爸的手,不住地问要不要紧。许父倒是笑了
下,他说:不要紧的,我这血压高老毛病。然后他看到我了,用目光询问着许若欣。
她便介绍我道:爸,这是我同事,叫方子豪。
“哦,你就是那个留美博士吧。”显然许父听说过我,他盯视我,眼睛在上下
打量,然后脸色黯淡下来,对许若欣说:“欣欣,别怪爸多嘴,爸这身体一天不如
一天了,我是真的老了啊!”
“爸,说这些干什么。”许若欣眼睛一热。
“我不说你就装糊涂。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和刘念结婚啊?”许父是要马上得
到答案的样子,他见许若欣不开口,口气就加重了:“你呀,太不懂事了。我告诉
你,趁我还有口气,你就赶紧办了吧,也让我了却这桩心事!”
我站在那显然是多余的,而且许父的句句话都正对我说的,像子弹一般射过来。
当我正准备说两句礼貌话道别,这时刘念从外面进来。他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意外,
非常严肃地看着我。这样一来,刘念的到来正好让许父能就那桩婚事有更具体的倾
诉。他朝刘念招下手,让他和许若欣一个一边围在床边。这情形显得很正式和隆重,
也明明白白表示了他们的恋人关系。
许父对刘念说:“小刘,我今天这病一发作,才感到岁月无情啊。你和欣欣今
天得给我句实在话,你们俩的婚事到底什么时候办?”
“爸!”许若欣叫道。
许父望着刘念:“你说。”
刘念望眼许若欣,在许父注视下说:“许伯伯,我看只要若欣没意见,我都愿
意的。”
许若欣很快地答道:“我不愿意!”
“什么?!”许父瞪圆双眼,他完全被许若欣的话惊呆了。许妈赶紧扯许若欣
的手,意思让她住嘴。而许父此时被气得开始大口喘气了,他抬起手颤微微指着说
:“你为什么不愿意?你……要干什么?”
许若欣低着头,她不敢正视父亲的眼睛,她本来不想在这时说这种话出来,但
她怕不说就成了既定事实。而且当着我的面,她怎么可能去承认与刘念的婚事呢?
哪怕是默认她也不愿意。
只有一会儿,许父就再说不出话,他直直望着许若欣,好像只有她才能让他真
正获得安宁。大家顿时惊慌起来,等把护士叫进来,许父被戴上吸氧罩,打上一针
镇定剂后,病房才安静下来。接着我就走了出来,许若欣跟出来。我要她进去,这
时重要的是留在她父亲身边。许若欣还是送我到外面的小花园,她其实很想我留下
来陪她,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我的安慰。我却有种要逃的感觉,我在她手上拍了下,
给她一个宽慰的笑脸。这时后面传来刘念的声音,他在大声叫着许若欣。
我听到了,马上朝许若欣做个轻松的鬼脸:“多陪陪你父亲吧。我走了。”
许若欣手抬了抬,她是想拉我的。最终她只是轻轻点下头。
夜空中开始刮风,风把医院这个小花园栽种的名贵树木吹得沙沙作响,一些叶
子被吹落下来,有的就飘到了许若欣的脸上,她竟毫无察觉。她呆呆抱臂站在花园
的长廊上,望着我穿过树丛和池塘,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这时有了雷声,沉
闷的雷声慢慢从天际过来,再从头顶滚过,她却一点也没听见,耳边回响的是她父
亲的那几句话,是我那声无奈的道别……
刘念走过来,就站在许若欣身后。他朝我离开的方向张望,再慢慢移到许若欣
身上。然后,他掏出烟来长长吸了一口,一些烟气吐到许若欣头发上了。吸了几口,
刘念才歪着头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爱上他了?”
许若欣无语。
这更加激怒刘念,他一下把许若欣肩膀扳过来,让她面向自己:“你背叛了我,
知道吗?”
许若欣眼睛慢慢抬起,很陌生地望着刘念,露出一丝冷笑:“你有资格说这种
话吗?”
“我当然有!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你错了,我不是。”
“你怎么这么无情啊!”刘念突然抓住许若欣的手臂,抓得很紧:“你为什么
要骗我?你是我的人,你知道吗?”
“请你松手。”许若欣目光如剑。
“你想和他怎么样,他比我更好吗?你说啊!”
刘念一下失去理智了,疯了似的抱住许若欣,把她顶到树干上,喘着粗气强吻。
许若欣拚力反抗,把他推开。他马上又扑过来,反而动作更大更有力。许若欣被他
双手卡着脖子,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使出全部力量,总算挣脱开。但她脚下打滑,
一下朝后面仰着倒下,头部碰在一块石子上,幸亏石子不大,只是让她阵痛了下。
刘念没再扑上来,而是插着腰冷冷看着,他哼了声道:“我告诉你,你别想离
开我,做梦都别想!”
许若欣捂着头,坐在地上抬眼凝视着刘念,想看看这张眉目俊秀的脸上到底还
有什么样的丑恶。但她失望了,那张脸上只有端正的五官,和眉宇间散发的愤怒。
他的鼻梁依然坚挺,嘴唇依然是棱角分明而具有性感的,那用摩丝打理得光滑的头
发在风中一丝不乱。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仇恨和伤感让那目光显得更加明亮。最终
刘念也没来拉坐在地上的许若欣,他走了,头也没回地匆匆而去。一会儿,那辆白
色的丰田车打出一道雪白的车灯,就在这片光亮中,许若欣全身一颤,感觉那车灯
像一把利剑刺到身上,在心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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