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忘了我(2)
确实,能够办理保释并且拿出大笔钱的当然只有许若欣。此时,她和唐律师正
在前往法院的途中。她不知道这是多少次来法院了,接待他们的高法官已经非常熟
悉。中午他们两人就在法院的小食堂随便吃了点,直到下午才正式拿到批件。许若
欣看到这薄薄一张纸,心里才大松了口气。从法院出来,她情绪不错,特意请唐律
师吃饭。饭桌上许若欣给唐律师要了瓶精装的小糊涂仙酒,她自己喝的是蓝带啤。
在她眼里,唐律师跟父亲是一辈的,以前总觉得他严肃得要命,这次相处下来,感
觉他是个挺随和的人。有了大事办妥的畅快,她就有点无话不谈的味道,自然就说
起和我相识到相好的整个过程。唐律师听到后面,问了她一句:以你的感觉,你真
的认为方子豪是替那个叫颜紫的女孩背黑锅吗?她顿了下,也知道光说感觉没用,
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才行。她说,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总也找不到证据。唐律师想
了下,说,那我们可以请求检察院对她进行调查的。她马上道:不,方子豪肯定不
会同意的。唐律师没再问下去,他最后只是说,没想到这个方子豪还是个情种。许
若欣能说什么呢,只有笑了笑。
和唐律师分手后,许若欣来到经贸大厦。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茹青时装
公司还是灯火通明,几个年轻员工还在忙着。他们见许若欣出现在门口,都惊喜不
已。黄经理笑道:许总是担心我们吧。她接口道,是呀,我担心你们的身体,可别
累坏了。黄经理接着把近些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他说厂房那边进展顺利,员工培训
也差不多了,设备也到位了,基本可以定下日子开工。许若欣当然很高兴,说谢谢
你们大家,真是辛苦了。黄经理又说,开工那天要不要请什么嘉宾来剪彩呢?许若
欣一想,认为我可能不喜欢这套,而且我也快出来了,到时亲自给自己的公司剪彩
多好。
后来大家收拾了一下一起下班,走到电梯前,有个员工突然开许若欣玩笑。他
说许总你是我们的老板娘,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他一说,大家全都笑了,一
边望着许若欣。她还不好意思,说,你别瞎说。小黄这时帮着说,许总你就承认了
吧,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和方总好,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她笑,你知道什么啊,到时
方总来了非扣你奖金。小黄笑道:好啊,这样就当我送你们的喜钱了。
她默然笑了,心里其实也这么想着,那喜日总会不远吧。
这天,一连几日的冬雨终于停了,太阳从云层露出来,片刻后,云没了,天空
成了一片湛蓝色。“三看”门前,许若欣从车里下来,手中抱着一束花,微笑地站
在车前,在等待着她努力了一个多月后的一刻。她看着那扇高大的铁门,觉得它不
再那么森严,她甚至朝站在那值勤的战士笑着,笑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一会儿,门开了,先是唐律师出来,他朝她打个胜利者的手势。她心里一跳,
眼睛望向他身后。终于,我穿着一件蓝色西服走了出来。她看到我眼睛马上一热,
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她跑过来,深情地凝视着我,伸手摸我有些削瘦的脸,摸
我嘴边新长出的一圈黑色的胡须。她没管边上唐律师的尴尬,把头深深埋进我的怀
里。
在车上,她要我拿着鲜花,我说还搞这套啊。她说这是喜事嘛,当然是图个吉
利呀。我望着眼前的鲜花,真诚地对她说:我无法说谢谢,但我再找不出可以表达
我心情的话了。她点下我的嘴:那就不说了。坐前面的唐律师这时笑道:你们就少
肉麻吧,回家有的是时间亲热。我们相视一笑,小车无声地离开了“三看”。
而我不知道的是,刚才的一幕全被闵子看到了,她就站在离大门不远的一株树
下,轻咬着嘴唇,看着我和许若欣相拥的场面,看着我们乘车离去。好半天,她才
倚着树干无声地哭了。在这一刻,她心里被堵得满满的,但又像一下空了,什么都
没有了。她告诉自己,走吧,一切都过去了。她现在没有什么牵挂了,她只有尽快
收拾东西,回江西老家去,让自己在乡下那无拘无束的日子里,忘却眼前的一切痛
苦。
当晚,我回到了梅园新村,回到了这个自由的空间里。我好好洗了个澡,穿着
睡衣和许若欣坐在窗前喝一点酒,听着许久没听的音乐。我很满足,刚刚经历的那
些阴冷潮湿的日子,一下都远去了,仿佛那只是个短暂的不值一提的梦。我有许多
话要说,有许多感慨要表达,就因为太多了,我反而不知怎么开头。基本是许若欣
在说,帮我跑保释的难,时装公司的进展,以及康特公司对我的看法,等等。她接
着把我的手放到她肚子上,让我感觉一下。我说没什么呀。她轻轻说,里面有你儿
子你难道摸不出吗?我一惊,好像放在那的手突然变得特别烫。我惊讶半天才回过
神来,然后仔细摸了,仿佛真像她说的,这儿是手,这儿是头……我渐渐地感到了
喜悦,是种陌生又怀有憧憬的喜悦。我们不由说起孩子将来的长相,她在我脸上比
划着,哪儿会像我,哪儿不应该像我。说累了,就趴到我腿上,让我给她梳着头发,
一遍遍抚着她的肚子。然后,我们就上了床。我们像久别的夫妻一样渴望着对方,
这种渴望带了点陌生,更多则是急于释放的激情。在她眼里,我们不止是此时的结
合,我们跨越了长长的磨难,我们怀有爱情的结晶,是应该直达婚姻的开始了。所
以她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低吟:子豪,我们再别离开了,……我爱你,我们结婚
吧。而我呢?被那结婚二字弹得心神一颤,我没说我也爱她,我躲在沉默里,因为,
我这时不由想到一刚,想到了他临死前重托于我的闵子。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我还不知道闵子已把咖啡店转让出去,所以当我来到这里,
看到咖啡店装饰一新,我还以为是她招客的新手法呢。整个店子布置得喜庆十足,
一棵两人高的圣诞竖立在门口,闪烁着星星般的灯光,另一边是个戴着红帽的白胡
子圣诞老人。临街的雕花玻璃上,满是七彩的小树小屋,而在那些陈旧的美人月历
和火花图之间,还横七竖八涂着Marry Christmas 和Good Luck 的英文字样。
最后是那个大块头男人告诉我,闵子走了,这里他是老板了。我问他闵子去哪
儿了,他说不知道。我坐了会儿,喝了一杯他请我的咖啡,感觉味道也不一样了。
这里让我陌生,我所钟情的那种旧上海典雅精致的氛围没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与
闵子有关。我离开前,把我的联系号码留给老板,要他一有闵子消息就马上告诉我。
我后来又从许若欣那知道闵子一些事,她说闵子之所以把店子转让,是想用那
笔钱来给我交保释金。我在心里痛了下,连许若欣的目光也没敢看。她继续说,闵
子为你的事一直担心着,经常跑去“三看”给你送东西。我不由说道,她怎么这么
傻啊。许若欣马上道:她这是傻吗?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在她目光中,
我慢慢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接着几天我没去康特公司,而是一门心思扑在了茹青公司。许若欣把所签的报
告与账单交给我,说你清点下,看我办差办得怎么样。我说你这是干吗,还分彼此
呀。她说当然,你是老板嘛。当说到开工的事,她说日期由我定,嘉宾要请吗?我
想了想,说想请几个。她哦了声,问都是谁呀?我笑道,先保密,到时你就知道了。
我又开始忙起来,想尽快让公司正常运作起来。有时忙晚了我就睡在办公室,
为了联系好销售渠道,我还和小黄去杭州苏州等地跑了几趟。虽然很忙,我还是有
时会打电话到咖啡店,向那老板打听闵子的情况。我还试着打到江西,但闵子老家
情况我不知道,具体地方我也不知道。越是这样找不着闵子,我就越担心,我怕她
会出什么事,怕她受到别人的伤害。她实在太单纯无瑕了,她应该得到天底下最大
的幸福和快乐的。
这天中午,许若欣到父亲公司办点事,中午父亲要她一起吃饭,同时宴请证券
交易所的王所长。当时刘念也在,他作为执行总经理,跟证券交易所当然少不了往
来。席间大家谈到商业机密话题,许若欣有意说,其实最可恨的就是这种商业间谍
了,心比蛇还毒。刘念不吭声,许父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利益决定一切嘛。
王所长这时想起一件事,说前段时间他们交易大厅有人进行敲诈,还故意散播些小
道消息,搞得影响很不好,股民都人心惶惶的。后来幸亏有监视器,让公安来抓人,
事情才平息下来。
当时许若欣听了突然想到什么,一点胃口也没了。散席后,她和父亲他们分手,
匆匆赶往康特公司,经过保安室时,透过窗口看到屋内的电视监视墙,心里突然一
动,意识到什么。她敲门进去,问值班的保安:请问,这儿是不是重要部门都有录
像带留存?保安说,一般是这样的。她问:那么,开发小组的录像带是不是也有?保
安答:那当然有了。她兴奋起来,几乎叫道:那能不能请你把上个月的带子调出来,
具体是……
走出保安室,许若欣非常兴奋,马上拨我的电话,但我关机了。她有些失望,
但马上又被巨大的惊喜替代。她仿佛看到一段时间以来的努力终于结出硕果,一个
惊天的秘密就这么被她突然地揭开。她脑中不断闪现刚才录像带中颜紫的身影,是
那么慌张,又是那么令人可憎!回想几次颜紫那趾高气扬的神态,现在轻而易举就
被这盘小小的录像带击得粉碎。她就这么一边兴奋不已地想着,一边匆匆走出大门。
在下台阶时,从旁边的花坛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直冲过来。她吓一跳,叫道:“谁?”
人影近来,是刘念。
许若欣问他:“你在这干吗?”
刘念说:“你说干吗?”
许若欣不理他,往前走,走得很急。
刘念追上来,一把拖住她。他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她甩开他:“你没权利管我!”
刘念指着保安室,问她:“你看到了什么,说!”
她也把眼睛瞪起来:“你们做了亏心事还好意思来问我!”
刘念声音低下来,说,“若欣,别这样好吗?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的。”
见他这样,她也缓了下情绪。说,“刘念,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为
什么要这么对待颜紫呢?她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你这样对她不是太残酷了吗?”
看来她已经看到监视带了,那里面一定是出现了颜紫的身影,这样的证据是无
法抹去的。刘念心里一痛,说:“如果像你这样认为的,那你知道又是谁让我这么
做的吗?……对,就是你呀!你不能否定吧,当你不顾一切地和人家在一起,当你
尽力在为他做着什么时,你想到过我吗?你知道当时我的感受是什么吗?!”
许若欣回答不了,她看他痛苦的表情,又有点恻隐之情。她轻声问他:“真的
是你叫她这么干的吗?”
刘念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看着她,突然一笑:“随你怎么想吧,只是我现
在会不顾一切保护她。因为,她马上是我妻子了!”
也许是刘念眼里对颜紫的那丝柔情,也许是过去的记忆还未风干,许若欣暂时保
持了沉默。她将看到的埋在心里,那是个惊天的秘密,将可能要断掉一个年轻人的
前程,和两个人的幸福。她虽然恨刘念,恨他们带来的一切后果,但她还是谨慎起
来。
刘念望着许若欣离去,他没再跟上,默默站在那儿,用愤愤不平的眼光看着她
的背影。也许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有这样的结果,也许他也清楚现在和许
若欣的关系已经降到最低点,所以他没再做任何努力。然后,他上了车,紧紧把着
汽车的方向盘,沉闷地注视着前方,脚下的油门在慢慢加大,好像这样一来,就可
以逃离刚才那惊恐的一幕,连同他那颗失落异常的心,统统抛在脑后,永远地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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