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对她,几乎是不了解呀。” “不了解反而好,”他说,“没有包袱,没有顾虑。由你执笔,别人再也不 会把它跟江东、跟她联系起来。写起来也不费事,你把我说的,把她日记中记的, 如实摊开来,阙如之处,稍作敷衍陈设,就是一篇不错的东西。应该能火的。” 我注意到他用了“执笔”这个词,一时不太明白,问道:“你说由我执笔, 此话怎讲?” 他说:“本来就是执笔嘛。人物现成的,故事现成的,连里面的一些不错的 细节,以及诗词歌谣都是现成的,根本就用不着你去做所谓的创作,不是执笔是 什么?” 我回味了一下,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既然这样,我吃你的现成的果子 多不好意思嘛。不如这样吧,署名是我,著作权归你;我得个名气,你得个实惠。 我们私下里签个协议,立据为凭。” 他当即说道:“我不要著作权——真的不要!如果图钱,我干嘛要让你操刀 呢?我又不是不会写,何况几个大件都是现成的。说句内心话,我就图个把人物、 故事端出来,让大家看后能够想点什么、悟点什么。这就够了。郑欣欣是个悲剧, 可悲剧的背后是什么?她的故事能折射出许多社会深层次的东西,将这些表现出 来,就是我的最大愿望!” 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我说:“看来我要让你失望了— —又是‘悲剧的背后’,又是‘深层次的东西’,我可没有那份功力!我至多也 就是讲故事,能把故事有章有序地讲下来,对我来说已是勉为其难了,至于什么 ‘新状态’、‘先锋派’、‘现代派’、‘超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以 及故事以外的什么人生、人本、人文、人性,等等的东西,我可闹不明白。” 他说:“正是由于你闹不明白,我才让你写的。能把这个故事有秩序、有分 寸地讲出来,这个要求很不低啊。小说是什么?小说就是说人物,说故事,是供 人们茶余饭后消谴解闷的;至于掩卷之后,读者能从中悟出点什么,思考点什么, 那是读者的事,作者不能硬往人家嘴里塞东西,那样反而会倒人胃口。那些所谓 的‘圈子中人’,把自己的眼泪、鼻涕、口水,甚至是大小便硬塞给读者,读者 怎能不恶心呕吐?我之所以把素材交给你,就是看你还没有学会做作,还没有学 会‘玩笔’。” 我解嘲似地笑了笑,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不过有一条,我得看了日记, 才能决定接不接活儿。” “那是当然了。”他说。 躺在床上,我就翻开了日记。本想翻会儿就睡觉的,可翻着翻着就进去了, 看了这段还想看下段,看了这本还想看那本。脑筋越来越亢奋,睡意早已全无了。 有时泪流满面,有时又破涕为笑;有时拍大腿,有时擂床板。害得朱仁时不时地 跃身坐起,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待明白事由后,嘟哝道:“神经病!” 通宵达旦,把日记看完了。早晨,朱仁起床后,我对他说:“我接!” 说完,一阵困意袭来,倒头便睡。一觉睡到中午,起来吃饭。饭后,朱仁说 :“我倒忘了,前天是古历‘七月半’,我们这一带的乡风,这前后几天是人们 祭奠亡灵、追思故人的日子。郑欣欣就葬在湖的北畔,离这大概有十多里路,我 们不如去她坟上烧几张纸,聊寄一点哀思吧。”他的提议正合我意,我说:“好 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