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外婆,我好想回家(1) 九、外婆,我好想回家 我常常想,我是应该属于古柳藤小镇的,我习惯在外婆面前撒点娇,在兰逸 面前撒点野。她们都很纵容我,仿佛我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可在这里不行, 我不知道是谁剥夺了我的权力,但很显然,这种权力一去不复返了。 吴老师又来给雨林上小提琴课,他们打架似地摆好架子,又吵架似地争论着 曲子。我觉得自己坐在屋里,总显得有点多余,就独自出门。他俩吵得不可开交, 根本没人注意我的离去。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门的隔音效果真好,就在最后一 缕灯光被切断的时候,什么都听不到了。 站在电梯口,一时不知该往哪里去,看着闪闪烁烁的楼层指示灯,我突发奇 想,决定到楼顶去看看。于是,我按了那个从没按过的上行键。电梯门开的时候, 里面站着几个人,有点面熟,但都不说话,有的低头看脚尖,有的仰头望天花板, 都是一脸的心事,一脸的深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跨进电梯。我环视了一圈,万一有谁看我,我就冲他笑, 或者说点什么。不幸的是,没有人正眼看我,他们明明都认识我,为什么非要装 作素昧平生呢?没劲!我们小镇上的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会像老朋友似地点头, 或者聊对方的家事。那种感觉是透明的,不像这里,总像近视眼没戴眼镜。 电梯在一次次地停站,每次都会下去一个或几个人,每个人在走出电梯的时 候,都会用余光斜我一下。他们都知道我不住上面,心里一定充满了疑问,可是, 这些胆小鬼假正经,为什么不敢问我呢?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他西装革履,戴一副黑框眼镜,很 有学问的样子。他始终都没注意我,我是说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落到过我身上, 这一点我观察得很仔细。一上电梯,我就很注意他,说实在的,他很有风度,我 很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是,他的双眼一直盯着电梯门,直直的,目空一切。直 到电梯门为他打开,他的眼神仍没有丝毫变化,身体笔直,迈步走向门外。可是, 就在电梯门关到一半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突然转过身子,正面对着 我,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我惊得瞪大眼睛,我们的目光接上了,但只是一瞬间, 就听咔喳一声,门合上了,目光被切成两段。 电梯继续上升,我闭着眼睛,回味刚才那男士的表情,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这种猜想也许是徒劳,因为他的嘴巴根本就没有开启,没有一丝嘴形的提示。也 许他只是下意识,嘴巴天生就是说话的,沉默久了,它肯定会反抗,而主人会镇 压。我刚才看到的也许是一个反抗的过程…… 电梯停了,我看了看楼层指示灯,是它能到达的最高点了。走出电梯,并没 有到达楼顶,我左右望了望,发现左边是死路,右边是一条又窄又长的走道。借 着街灯的微光,我小心翼翼地沿着走道向前摸索。在走道的尽头,是向上的台阶。 台阶上堆放着杂物,有破旧的沙发、被絮,还有地毯,乱七八糟,显然很少 有人通过这儿上楼顶。沙发将上去的路挡得严严实实,我只好踩上去,小心翼翼 地往上翻。 突然,我脚下发出一声惨叫,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没等我回过神来,一 个黑影从沙发里蹿了出来,一溜烟跑远了。我靠着墙,站在高高的沙发上,用手 捂住胸口,好半天才估摸出那大概是一只猫。可怜的家伙,难道它无家可归,整 天就住在这里吗?我想对它说声抱歉,可它根本不给我机会。 我小心翼翼地翻过沙发,通过一段很黑的走道,每走一步都要用脚尖试探半 天,生怕再踩到什么活物。不远处是一个方形出口,一抹微光挂在那里,就像一 张壁画,不肯向里面照射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