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跟人美女好好聊着就得了,跟我搭什么腔啊。可毕竟他发问了,我只好轻声 回答他没想什么。车里就这麽变得安静,谁也不说话。我不是刚生病麽,忽然就又 开始咳嗽,喉咙痒痒又挠不着,咳得我都快吐了。我觉得有些尴尬,这俊男美女坐 前面儿本是多好一画儿啊,就这麽被我这特生活化的咳嗽给搅和了。 天生丽质的美女姑娘给我递来一瓶水,又从纸盒里抽出张纸巾递给我。那芊芊 玉手真是漂亮,人气质佳长得好却不艳俗,指甲修得十分干净,一点儿指甲油也不 涂。不像那俗气的张茜茜,每天换着法子打扮,结果却让自个儿更俗气。我接过东 西稳了稳气息跟人说谢谢,她特有修养地说不客气。 车子又安静地走了一截儿,陈万钧将车刹在路边上,蒋舒薇下车的时候跟我说 拜拜,我亦客气地跟人辞别,话一出口才发觉嗓子已经咳哑了。我瞧着她倩丽的背 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自个儿刚才那公鸭子般嘶哑的声音特丢人。 “前边儿来。”陈万钧降下车窗,挽起衬衣袖子的胳膊搁在窗框上,另一只手 就搭着方向盘。我闻声便立即行动,换了位置似乎能闻见淡淡的香味儿,极淡极淡 却十分自然的味道,那应该是蒋舒薇留下的。有钱人的存在感就是强,即使人已离 去也能留下点儿什么让人想起她。 陈万钧他妈的比“黑白无常”都还无常,我还未坐定呢他就忽然启动车子飞速 开了出去,害得我一个猛吸气又开始咳。我真想狠狠抡他一耳刮子! 进屋的时候我拧开瓶盖准备喝口水压压惊,他径直走屋里不知翻箱倒柜捣鼓了 什么,再出来的时候嘴里叼根烟,手里拿了一东西,皱着眉走我跟前把那东西递给 我。跟了他两年多,我觉得他这会儿皱眉歪嘴叼烟居高临下看我的时候,他妈的居 然还是那么帅。 “发什麽楞。”他用手夹了烟,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慌忙收回遐想,清了清嗓 子接过东西。他顿了顿,默不作声地走到茶几跟前,把烟灭在烟灰缸里。 陈万钧给我一特丑陋的东西,瞧着像药丸儿,放嘴里凉凉的,嗓子立即舒服很 多。可这清凉的味儿吃起来不像金嗓子更不像西瓜霜,我疑惑地瞥了眼坐沙发里的 陈万钧,那厮正瞧着我的眼神十分鄙夷:“特供药,没毒。” 心眼儿真多,谁说有毒了。不过他这样儿说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尴尬地对 他笑笑,没说什么。他背靠着沙发,十分慵懒地命令我:“过来。” 我特乖顺地走他跟前,坐他腿上。他一面儿抚着我的头发一面儿问:“下午医 院那女的谁啊。” 张茜茜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进来。我估计那丫头开门那会儿他肯定就在门外, 幸好她撒腿跑得快没注意上陈万钧。我跟他说她是公司同事叫张茜茜,他静默一会 儿又说:“人说你是一母老虎,我怎麽没看出来。” 我顿生出石化的感觉,其实我就一豹子,只是对着爷您不敢露原形啊。我晃了 晃身子笑着说:“她开玩笑呢。”他忽然将我箍怀里,还轻噬我耳朵,低沉的声音 在头顶响起:“难怪没人追,敢情我真养一小老虎了。” 说什么呢,我没人追全是因为张茜茜那个大嘴巴到处宣扬我有你这一忒牛掰的 男朋友啊。我往他怀里腻了腻有点儿撒娇的意思:“我才不是小老虎呢。” 他拿下巴蹭我头顶:“这会儿像只猫,倒也挺招人喜欢。”说完就低头吻我, 我一嗅见淡淡的烟草味儿就开始剧烈地咳嗽。他顿了顿,松开我的时候浓眉又明显 蹙一块儿了,拍着我的背顺了好一会儿气我才止住咳。最后他长臂一捞,将我搂怀 里说:“睡会儿。” 这药吃了瞌睡,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迷糊中感觉是躺床里,有人正按摩我的 手背。倏地记起扎针的那一块儿全乌紫了,想不到陈老爷还会按摩嘛,力道不大不 小正合适,揉得人特舒服。我还想咧嘴笑来着,却立马又混沌地睡过去。其实这祖 宗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挺好处。 隔天上班,我刚把日历查看一遍,张茜茜就拎着一豹纹小皮包在我跟前得瑟。 我直截了当地问她:“A 货吧?” 她拿眼直横我:“你才A 货呢,我这花的可是上月压箱底儿的钱!”我顿时恍 然大悟,激动不已地说:“我差点把这麽重要的日子给忘了!”领薪水日子能不重 要麽!张茜茜盯着我的眼神有点儿哀伤,她说:“言言,咱能别这麽爱财麽?你知 道吗我每次瞧你提钱的那眼神儿,我就觉得特丢脸。” 我扑过去抢她的小皮包,她护犊子似的赶紧把那包搂怀里,走前还十分惶恐地 丢给我俩字:“财奴!” 可不是财奴麽,以前宋嘉平也老这样说我,不过他说归说却从未打心眼儿里嫌 弃过我。我知道张茜茜也不会打心眼儿里嫌弃我,可她这样一说,我就忽然又想起 嘉平了。 那傻小子居然为了我的发财梦,拒绝呆部队,还拒绝工作分配。 那会儿都是穷学生,没事儿就喜欢躺草坪上腻歪。宋嘉平两胳膊枕脑后,我就 拿脑袋枕他肚子。临近毕业的人都容易焦心,我盯着蓝天白云跟他伤感:“你啥时 候才能成为大款啊,省的我没日没夜地愁工作。” 他笑的时候肚子都在颤抖,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不想工作就不工作呗,老 公养老婆天经地义嘛。”有个说法不叫恃宠而骄麽,那会儿的我就是那“骄”的典 型,他都那样说了我还一个劲儿地不满意:“养活一人儿多容易啊,可人家想要住 大房子开好车子,你能办到麽!” 他要说个不字看我不拧死他!长得好脾气更好的嘉平哥果然就回答我:“老婆 想要的,老公能不办到麽!你乖乖等着我给你赚大把的票子回来,让你这小财迷数 个够。” 这话都半真半假,图的就是过过嘴瘾,可傻小子宋嘉平居然把我的话当真了。 一个月后我搬出学校,住现在还住的出租屋里。那个周末,宋嘉平早早就过来了, 当他洋洋得意地告我他不打算去部队里呆的时候我还高兴了大半天,因为那样儿咱 俩就不用再两地相隔睹物相思。 我抱着他激动地跳了大半天,他也看着我乐得眉开眼笑。兴奋的劲儿还没过呢, 他又说:“我把工作也辞了。” 军校毕业的学生国家都管分配,像他这样优秀的主儿去的地方自然比别人更好。 拒绝往部队里呆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连工作也推了。我觉着这问题有点儿严重,当 即拉着一张脸问:“宋嘉平,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他见我脸色不对,慌忙搂着我说:“我这不跟你汇报麽,你放心这绝对不是一 时兴起,这事儿我已经深思熟虑过很多遍了。你想呀,在那种小机关里做事儿,每 月工资就固定的那麽点儿,提升的机会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那么一两个,况且到时 候抓不抓得住那机会还是一问题。我觉得上那班儿还不如自己做点儿生意。” 我就觉得他蠢呐,那小机关可是好些人托关系也进不去的,他就这麽无所谓地 放弃了。我拿手指着他一顿炮轰:“你傻啊你!现在找工作容易麽!谁能一开始就 拿多高的薪水?不都一步步来的麽。这儿还没上班呢你就巴望着晋升,看不出来啊 宋嘉平,你还这麽贪财呢?!” 不知是我语气太酸还是表情过于严肃,他木木地盯了我一会儿,漂亮的眼睛里 尽是委屈,最后才小声嚅嗫着说:“我不就想着钱能来快点儿,让你住大房子开好 车子麽。” 我顿时语塞,敢情他真拿我的话当圣旨了!一八几的个头,宽阔的胸膛,笔直 的腿,多醒目一小伙子啊,盯着我的那眼神儿特别真挚。我当下真是感动到家了, 我觉得琼瑶奶奶里的女主角都没我这麽幸运。我拿脑袋抵着他的胸膛,心里柔软得 像块儿豆腐,我问他:“我有这麽好麽?说什麽你就做什麽。放弃这麽重要的前途, 你妈知道还准你娶我过门儿麽?” 他轻轻拥住我说:“其实吧我也没觉得你有多好,可喜欢就喜欢了我自个儿也 没办法。啥叫前途啊,咱俩在一块儿就叫有前途,要是跟你分开了,就算人让我当 总理,我也觉得特没劲儿。” 我感动得眼泪珠子都往外冒了,还蹭了几滴在他白净的衬衣上。他看见我波光 闪闪的眼珠子简直大喜过望,乐得仰天大笑,边笑还边说:“哎哟!不得了了,我 老婆居然也会哭。”我当下就又连踹了他几脚。 当时我就觉得这世上再没个男人能像宋嘉平对我这麽好,除了他我铁定儿谁也 不嫁。可咱俩的事儿并不是只有咱俩的份儿。他妈妈是在我实习的公司楼底下堵着 我的,但她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指着鼻子骂我勾引她儿子。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 的教育,这话真不假,嘉平那麽聪明的头脑那麽平和的性子,跟良好的家庭教育脱 不了一点儿关系。 老太太着装简洁却十分得体,言谈举止都透着知性范儿,她笑着跟我寒暄了些 有的没的就转入正题:“我跟他爸都是教师,他舅舅在西藏部队里呆了些年份。嘉 平从小就喜欢跟他舅舅在部队里混,这孩子天资聪颖,学啥都拿前几名。可现在他 却为了你这麽个小姑娘放弃部队放弃工作。” 我不由得心里一紧。得!先前那番客气准是糖衣炮弹,老太太不会在兜里揣了 罐儿硫酸吧!她抿了口茶又说:“现在的女孩儿不如当年的人能吃苦,捱不了多长 时间就跟有钱人走了,感情在现实跟前总是一文不值。嘉平现在脱离部队又放弃安 排好的工作,跟普通毕业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他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定是真的爱你,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对他不离不弃一直跟他在一块儿。” 我觉得自己特幸运,出生在和睦的家庭还遇上这麽好一对象和未来婆婆。我当 即向老太太保证自个儿不是那种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孩儿,即使嘉平他再穷再平 凡我也绝不可能跟别的男人。 现在回想当初的保证,真是搬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宋嘉平决定经商的第一步是去大型进出口贸易公司见习,以他优秀的表现出众 的外形能被录用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只是那会儿他的老板是陈万钧。 第一次去那公司找宋嘉平,是因为我忘带钥匙。大公司的管理制度都比较死板, 人前台死活不准我上楼,我只好拨宋嘉平电话让他把钥匙给我送下来。正搁柱子前 等着呢,就听见一阵窸窣,前台五美女“唰”地站起,齐声吼道:“总经理好!” 我知道惊鸿一瞥是形容女人的词儿,可那会儿真想不出别的来形容他。一众人 快步往电梯的方向走,陈万钧站在最中央,个头最高,穿的西服跟那伙儿男人都一 样,可那气势那派头儿,人要跟我说他就一黑老大我也信。 老大自有老大的范儿,他嘴角微抿目不斜视,眼神十分冷冽。后来我想,冷冽 啥呀,其实说白了就双眼无神,永远都那一副表情。以前也多多少少见过些老总, 可尽是跟“地中海”八九不离十的中年货色,突然见到个这麽鲜活帅气的高地位人 物,我那贪慕虚荣的心花儿就自然而然地怒放了。 回去后我就缠着宋嘉平跟我讲他的发家史,宋嘉平拿了锅铲正准备炒土豆丝儿, 油倒入锅里顿时“滋滋”作响,他熟练的簸了簸锅子说:“哪儿有啥发家史啊,他 就一官二代。” 顿时我的心就跌入了海底,还没缓过来呢,他又说:“不过人这公司可是自个 儿一手做起的,听说当初他爸不同意他开公司,他硬是抵押了自己两套房产向银行 贷款才做起来。结果两年不到,人就把一上市小公司做成国际大公司了。” 说完他将我往后撵了撵,“往后退点儿,小心油贱脸上。怎么,中意他啊?告 你可别傻啊,再等两年你老公我也是一总经理的主儿!”他十分自信地看着我说, “重点是我还比他年轻。” 我想了想又问:“那他结婚了吗?有对象了麽?”他“啪”地将一铲子土豆丝 儿扣盘子里,拿锅铲儿跟我挥了挥:“警告你啊,有家室的女人不准这麽八卦别家 男人的私事儿。人老婆可是一金发碧眼儿的进口姑娘,长的比你美,身材比你好, 样样儿比你强。” 这小子活腻了吧,敢这麽损我!我当即用脚连踹他的小腿肚子,他拿着锅儿左 右躲闪,乐得呵呵直笑:“我就喜欢你这暴脾气!除了我谁能受得了啊!”我狠狠 刮他一眼,从牙缝儿里挤出一字儿:“贱!”他优哉游哉地说:“可不是贱麽,只 跟老婆你贱哈。” 他那会儿对我可好了,一般不让我下厨,说是女人沾了油烟对皮肤不好。开始 我还负责洗碗,后来有次手打滑摔了一盘子,清理碎片儿时又扎破了手指,当即他 就皱眉一脸严肃地拿创可贴给我包好。打那儿后他连碗也不让我洗了,我就这麽被 他惯得越来越懒,啥也不会做。 每回我窝沙发里看电视见他忙出忙进时就忍不住说:“以后我要离了你可怎麽 办啊!”他转头笑盈盈地盯着我:“知道不能抛弃我了吧?我这儿跟你敲警钟呢明 白不,以后你万一有艳遇了就会拿他跟我比较,这一比较你就知道他肯定没我对你 好。这样一来你不就乖乖儿地回我身边跟我不离不弃了麽!” 一挺腼腆的小伙儿打跟我混一块儿后就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不过,耍得好。 后来再见到陈万钧是在饭局上。宋嘉平带我去参加他们公司的尾牙大宴,咱俩 因大堵车去得晚,反被分到跟总经理一个桌儿吃饭。看来气场果然是让人产生距离 的东西,我估计陈总因为气场太足,导致想跟他坐一桌儿的人并不多。我跟宋嘉平 都是最后到场的人了,这桌儿还空下一位,原以为服务生会把那空椅子挪走,却没 想到临上菜时又来了个摇曳生姿的俏姑娘。 那姑娘踩着双十多公分的高跟鞋,贴身的裙子露出大半个后背,十分显身材。 她手里拎着个小手包,径直走陈万钧身边儿坐下,贴着他的耳朵用大伙儿能听见的 声音说:“对不起,我来晚 了。”人陈总正低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只低低嗯了一声算做回应,压根儿 没瞧她一眼。她倒很聪明地现学现用,当即昂着下巴也压根儿不瞧我们大伙儿一眼。 这唱的是哪儿一出?陈万钧不是有老婆麽!我杵在宋嘉平耳朵边问他怎么回事 儿,他悄悄甩给我俩字:“离了。”然后就一本正经地盯着餐桌,我随即跟桌子底 下狠狠赏了他一脚,他立即讨饶地朝我苦笑。恰好被旁边的男同事看见,他就对咱 俩打趣:“嘉平,你俩口子也忒甜蜜了吧!到哪儿也能这麽腻歪!” 我俩只羞涩地笑笑不做声儿。那会儿陈总挑女人的水平可不行,那些个庸脂俗 粉跟现在的蒋舒薇比可差远了。当然我不在内,我是死皮赖脸缠上他,连庸脂俗粉 也算不上。 再后来我一闲着没事儿就老提他,看偶像剧的时候、做白日梦的时候,都不放 过,就连去他们公司找嘉平的次数也多了。宋嘉平对此十分不屑,他说:“你们这 些丫头片子都揣着啥心思啊,人是一离婚的二手货就不说了,他没事儿还喜欢往脂 粉堆里瞎混。就这德行,你们怎麽还像飞蛾扑火样一个比一个痴迷呢?公司那些小 姑娘们对他现殷勤的阵势整个儿一前仆后继在所不惜啊!” 我得意洋洋地教育他:“不知道了吧!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他随即作势掐 我的脖子,恶狠狠地问:“谁爱谁呢?言言,你可要跟我说清楚了。”我想了想, 很认真地回答他:“我爱你的人,也爱你们陈总的钱。” 张茜茜捧着俩画报到我跟前时,我正盯着桌上的日历发呆。“让你开开眼。” 她眉开眼笑的,十分得意,“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美女!” 那摊开的画报上,蒋舒薇穿着珍珠色配青花纹儿的短旗袍,正侧身倚着贵妃椅。 齐大腿的料子,将好露出她细长的腿。人皓腕还上戴着一剔透玉镯子,正朱唇微启, 眼神里几分无辜几分无助,身后的书桌上还摆着一台留声机。俨然一上世纪上流社 会的名媛。 “这倒挺美的。”我由衷发表我的感慨。张茜茜又摊开另一张说:“你再看看 这张,忒像一妖女!” 另一张上她背对着镜头,正前倾身体照镜子。那黑色V 字领旗袍上开着大朵红 玫瑰,正对面儿的明镜里映出姣好容颜及深深乳* 沟。她背脊上袍子的拉链一直开 到齐腰,露出瘦削柔美的玉背。 虽然只近距离跟她处过一次,不过我确实觉得这风格不适合她。咱这儿也算不 上知名大公司,她一各方面儿条件都好的靓女实在没必要为这麽个小宣传牺牲这麽 大尺度啊。但话又说回来,人不一定也觉得这尺度大,更或许人骨子里还真有这一 面儿呢。这样儿一想,我又觉得她不是那么完美了,看来完美这个词儿还真的只能 靠臆想。 “自卑了吧!”张茜茜收起画报对我说,“瞧你那样儿,典型的自信心受创。” 说着又贼笑贼笑地靠近我,“是不是担心你家爷看上人家啊?要我说,还真有这可 能!要不姐姐给你推荐一医生,那整容手法可厉害了!保管把你这要死不活的小样 儿整得生龙活虎!” 我拿手轻轻推开她的头“我看那医生的手艺也不咋地,瞧你这惨不忍睹的样儿 就知道了。” 她气得朝我扑过来:“我这倾城倾国的美丽可不是刀子刻来的,是妈生的,妈 生的你懂吗!”说完又捏我的下巴感叹,“小妮子最近越发消瘦了啊,为谁消得人 憔悴呢?” 我随即楚楚可怜地看着她说:“钱!”她果然猛地甩开我的脑袋:“长得一斯 斯文文的小姑娘怎么就一财奴命呢!” 以前一提到钱我就会乐得充满向往,现在每次提那玩意儿我都有种近似自虐地 疼感。果真是钱能载舟,亦能覆舟! 陈万钧消失了半月再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去了日本。小日本儿最近灾难四 溢,若是核辐射那东西也赐了点儿给陈万钧,不知他会用啥办法自救呢。想到这儿 我又觉得很不着边儿,一是一点儿辐射并没多大危害,二是核辐射见了那人的气场 估计也得溜边儿走。 此刻我正跟陈爷一块儿用膳,今儿个的主要菜品是墨脱石锅鸡。黑色锅子里 “咕嘟嘟”冒着白泡子,我夹了筷儿香菇放嘴里细细咀嚼。他今天难得有味口,也 不紧不慢吃着东西。陈万钧话很少,我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活跃活跃气氛,门口忽然 有人咋呼:“万钧!真的是你!” 那人穿着衬衣仔裤,看起年纪也不轻,他边往我们跟前走边说,“陈爷今儿个 兴致高啊,专程体验咱小老百姓的生活来了?”陈万钧微微皱了下眉,然后摸出只 烟靠椅背里点燃:“你怎么在这儿。” 他搂着身后的姑娘,嬉皮笑脸地说:“咱前几天刚去墨脱玩儿了一圈,她一直 念叨那里的石锅鸡,我今天不专程带她过这儿来了麽!” 陈万钧吐了口烟扬眉看着他:“又换了。”他摸后脑勺盯着我笑了笑:“你不 也是!”说完他向我伸手,“你好,我叫丁傲。”我礼貌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说: “我叫筱言西,你好。” “咱言西妹子长得可真叫一个水灵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跟你特有缘!”他 说完就把胳膊横我椅子上,拿手搭我的肩。这人也忒“见人熟”了,我还不知该如 何响应,陈万钧又说:“别乱攀关系,她又不认识你。” “啧啧!爷您别瞎紧张,我这儿不跟嫂子热络热络关系嘛!又没把她怎么地!” 说完又跟我解释,“我跟万钧那可是真铁!咱俩都还一小屁孩儿的时候就一块儿混 了!嫂子您今后可得多关照关照我啊!” 瞧他这话说的,要关照也轮不到我啊!陈万钧有些不耐烦地打发他走,没一会 儿就带我出去了。 想着他陈老爷一向爱脸面,我今天特意穿出新买的高跟鞋来见他,刚往车里钻 着,站地上的那只脚就忽然重心不稳地往一边儿栽去。幸得我死命抓住车把才没能 华丽丽地当众跌一跤,甩上车门后我还心有余悸。要是这一跤真给跌了下去,不说 陈万钧了,就光我自个儿也觉得特丢脸。 一路上只觉得右腿麻酥酥,下车后才发现整个儿脚踝肿得老高,每踩一步就疼 得我撕心裂肺。陈万钧走了没几步忽然就回头,正好瞧见我龇牙的样儿,我连忙站 稳朝他微笑。他问我:“怎么了。” 我笑得跟一狗腿儿似的:“没事儿没事儿,就是脚扭了,有些疼。”他又默默 转身继续往前走,好在我也习惯他的冷淡,没指望他能伸手扶我一把。 进了客厅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坐进沙发里,陈万钧换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时还拿了 一瓶红花油。他不说话,直接走我跟前蹲地上,把我的脚捧起来细细观察。我顿时 惶恐无比,立即把脚从他手中解救出来:“不用了不用了,一点小伤不碍事儿。” 人只拿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分钟不到,我就跟一孙子似的一边傻笑一边 把脚又放回原处。这厮难道是吃菠菜长大的,手上的力道跟大力水手真有得一拼! 使劲儿揉着我可怜的脚踝,跟揉面似的。 开始我还能咬牙忍,后来实在疼得我倒抽气,我就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还未 完全脱离呢,他忽然又加重力道,我不得不大声嚷着:“轻点儿轻点儿!疼,疼!” 他这才放轻了力道轻声说:“还知道疼。”声音低得我都怀疑他是在自言自语。 红花油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我总觉得这味儿破坏了这装修精良的屋子。陈 万钧睡得正熟,长胳膊横在我腰上,均匀的呼吸浅浅地往我脖子上喷。这人一旦睡 着,就变得没有“杀伤力”,就像跟前的陈万钧。浓眉舒展,睫毛微微上翘,眼睛 闭合的线条十分柔和,那鼻子那嘴。唉,竟连睡着了也能这麽好看。 我翻身准备起床倒水喝,忽然就发现床头灯下一蓝色盒子,可不正是Royce 生 巧克力。心里忽然十分柔软又微微酸涩。以前每次来例假,我都会痛得赖床上打滚 儿,第一次在陈万钧跟前滚的时候也把他愣住了。本来我一直吃劣质巧克力止疼, 说是止疼其实多半儿都是心理暗示的功劳,后来陈万钧就不让我吃那些“歪瓜裂枣”, 时不时他会放一盒子巧克力在床头上。 眼前这东西产自北海道,定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我拈了一块儿放嘴里,柔滑 绵软,甜中又掺了点儿苦,真好吃。我一面吃着巧克力一面想象陈万钧买巧克力的 样儿,他是随便拿一盒就付账呢,还是会一盒盒细细地挑呢。想着想着我忽然觉得 自己特傻,以他的办事方式,肯定会把这事儿交代给秘书,就像他送别的女伴儿礼 物一样的过程。 大晚上的不睡,坐这儿做什么春梦呢!我扪心把自己数落一遍,接着又睡,连 水也忘了喝,口也懒得漱。 从“地中海”办公室出来后,我只觉得身心疲惫。张茜茜说的对,世界就一个 个圈儿,越矜贵的圈子越小。我怎么也没料到咱杨总跟陈万钧认识。他先对我近来 的工作给予了肯定,然后就开始长篇大论:“筱言西,你工作做得不错,但是请不 要将私生活也牵扯进工作。咱们做广告的形象最重要,你注意点儿影响!” 我一头雾水地正想问他何出此言,人又接着说,“我可好心劝你一句,人是啥 出生啊,咱们这些求温饱的小老百姓就别跟着瞎掺合了。他现在把你捧手心里心肝 宝贝儿的哄着,不就为着消遣麼!” 我这人向来觉悟也不低,当下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其实我想纠正他,人可没 把我捧手心里当心肝宝贝儿的哄着。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别不爱听啊!你们这些年轻姑娘的想法我这过来人 也理解,谁没事儿喜欢跟人求爹告奶地讨饭吃,放着轻松钱谁不喜欢赚!毕竟讨一 男人欢心比伺候喜怒无常的老板容易得多,我倒不是说我喜怒无常,我只是就事论 事!我这人没啥优点,就特诚实。” 见他说话有滔滔黄河连绵不绝之势,我随即找个借口想溜出去。他本来不屑的 眼神又增添了几分不悦,脑袋瓜儿在锃亮的灯光下显得愈发锃亮:“你以为我闲着 没事儿找你聊天呢?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的身价犯得着跟你一小姑娘过不去吗!今 晚你跟我去赴个饭局,我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上流人士!唉!你说我放着一大堆事 儿不做,在这儿跟你聊些有的没的,我疯了我!快出去出去,我忙着呢!” 我就这麽被他了赶出来。我可没指望“地中海”如此苦口婆心地劝我是出于上 司对下属的关照,多半儿他拿我当交际花儿了。果然,晚上出发前,他不知从哪儿 搞来一条裙子,还晚礼服那种款式。“待会儿别瞎说话。”下车前他跟我嘱咐。 一路上我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下车后便作势挽了他的胳膊。“地中 海”个儿很低,扭转过脑袋望着我,一脸地鄙夷:“看来你跟有钱人还没白混呐!” 我真想拿手剐他秃顶的脑袋瓜儿!本来我想尽了万种理由拒绝这庄差事儿,可 还没来得及用,“地中海”就说:“今晚你要是不去,明天就不用来上班儿了!” 我想了想丰厚的年终奖金和并不繁琐的工作内容,决定还是跟他去赴这个饭局。 我已事先考虑仔细,若是有什么意想中的突发情况,我撒丫子不要命地溜就是了, 虽然我已没什么名节可谈,可也不能放纵自己任人糟蹋。 到艺海包厢门口时,我看了看方格图案的柔软地毯和自屋顶垂下软纱的玻璃门, 觉得熟悉又陌生。还未缓过神儿,“地中海”就正了正领带将门推开。 我特意摆好的笑脸在门打开后立即石化。千想万想我也没想过陈万钧会在这里, 就算“地中海”只是需要女伴做应酬,他也没那个胆儿让我以这种出场跟陈万钧见 面,毕竟他的公司还仰仗他的庇护。可是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了,那麽原因只 有一个,就是“地中海”在带我来之前已经得到陈万钧的许可。 我当下不自觉地寒噤,怵得我无法动弹。早知道像陈万钧这种人惹不得,他玩 儿腻你的时候想用什么方法甩掉你,由他说了算。其实我一直期盼他甩我的时候能 善良地直接跟我说拜拜,可他却是以把我仍给别的男人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虽然我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个没有自尊,尚称得上下贱的女人。可他这样做, 我心里在惊恐的同时也是难过的。两年多的时间,这个男人真的一点儿人情也不讲 麽! “叫人啊!这是周总,这是李懂,这是陈总,这是陈总未婚妻蒋小姐!”地中 海弓着腰,笑得跟一奴才似的,“这是我下边儿的人,叫筱言西!” 那个不知是“周总”还“李懂”的人贼亮着眼睛打量我:“杨总下边儿的人不 错啊!小妹妹刚毕业吧,瞧这嫩得能挤出水的样儿!” 我就那样麻木地站着,整个脑袋儿都是懵的。“地中海”跟人笑嘻嘻解释: “毕业快三年了,没经过什么磨练,瞧着就长不大似的!” 另一个下巴留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接着说:“肯定是杨总你舍得浇灌人小姑娘, 人才舍不得长大!当宝贝儿藏着吧?今天才带出来跟我们见面,你也忒不厚道了!” “地中海”没接话,只跟一傻瓜似的嘿嘿傻笑。“万钧,你看这个怎么样?” 蒋舒薇穿着V 字领紫色紧身长裙,露出白又长的脖子,微卷的长发随意地绔着,样 儿十分温婉又好看。她正摊开一东西给陈万钧过目。 我这才敢再拿正眼瞧陈万钧,他穿着黑底小黄点儿的衬衣,没有领带,却愈发 衬得眉目英俊。浓眉依旧习惯性地紧凑一块儿,他手里夹了只烟,烟头已有一截儿 白灰未掸。“这裙子再短点儿就完美了,还有这张,这口子再往下开些也就完美了。” 他拿手在摊开的纸上比划着。蒋舒薇笑嗔:“讨厌,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当下心里发麻,倒不是因为蒋舒薇的娇嗔,而是我想到了自己跟陈万钧撒娇 的场面儿。为了怕他发脾气,我就常跟他撒娇。跟他的未婚妻比起来,我真是自叹 不如。美女连娇嗔这功夫也胜人一筹,回想起我那些儿个语调,真是觉得特别丢人。 不知我跟陈万钧这样儿娇嗔的时候他有没有拿我跟他的未婚妻比较,有没有暗自嘲 笑我。 “唉唉,万钧。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咱们可是有正经事儿要谈!你跟蒋 小姐要是想腻歪就搁床上被子里腻歪去!”那个“胡子男”说完后,几个人就笑出 声来。气氛似乎缓和了很多,可我却如坐针毡,我心里乱得很,只想快点儿离开这 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