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绝境 沈薇见了博文这时的神态,急问:“什么事?你的脸色好难看。” “公司,公司出事了。”说罢,只见博文迅速地离开了座位,向外面走。 沈薇也跟了出去。 陵阳城北约十公里,便是有名的旅游胜地龙潭了,此地风光甚好,尤有乡趣。 松树林子掩映着一户一户的农家。从大堤水波浩渺的湖面看,数十只摩托艇溅 起一路一路洁白的浪花,有的仍泊在岸边等着客人租赁。 博文和蒲意住进了位于半山的龙潭宾馆。可是,博文现在的心情真是坏到了极 点。 蒲意则像是刻意打扮了的,略施粉脂,云鬓有致,仍不失女教师的娴淑。见夫 君这般气馁,她真后悔把他从成都叫回来,博文毕竟不是十足的商人,与人交锋, 多了些书生意气,遇事总不那么圆滑。 当博文急匆匆从成都赶回陵阳时,公司已陷入困境,博文听了大家的介绍,也 暂时未理出头绪,便是几笔买卖的购方都只承认丢掉少许预付款而不再履约,而博 梦公司已付出了全额货款的供方也不容商量,不得已秦如梦只好将货物积存库房, 博梦公司为此债台高筑。 博文只好亲自出马,参加由陵阳市政府主办龙潭物资贸易洽谈会。 自住进宾馆,蒲意就开导博文,相信会有转机的,总不至于说倒闭就倒闭吧。 博文心里格登了一下,蒲意居然用了“倒闭”两个字,公司恐怕真是厄运难逃 了。 物资贸易洽谈会要两天后才举行。蒲意不忍博文总是呆在宾馆里不出去,生怕 他憋出病来,就说:“博文,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去乡间散步了。” “哦,是的。”博文似乎感到有些歉疚。 “我们出去走走,不要总是闷在屋子里,好不好?” 博文微微颔首,蒲意便挽着他向外走去。 真的,他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走过了。刚刚挽住博文的手臂,一种久违的幸福 与温馨陡然漫遍蒲意全身。 他们来到一座叫澜园的小楼前,博文停了下来,这里住着他的一位先生。先生 也是搞艺术的,与翰墨结下了不解之缘,虽不是什么大手笔,也算书香门第。博文 上前轻叩门环,出来开门的正是先生。先生已是两鬓染霜,却也精神矍烁,见了博 文,十分高兴,一手握了他,拉进门去,还边走边回头请蒲意,蒲意便在他们身后 跟着,进了澜园。 澜园的建设,有比较浓郁的艺术气息,临水而筑,真正的大门是朝着湖面的, 是一爿仿古的牌坊,牌坊的圆柱下塑着吹箫的弄玉和一位在月下弹琴的龙女,大厅 两边柱上附着两条欲飞的瓷龙,左间是先生的书房,四面都嵌有先生的墨宝。 博文一到这里,心情就好了许多。向先生请过安后,就坐下闲聊些旧事。先生 也是性情中人,见了得意门生,忙着吩咐家人张罗酒菜。望着先生并不见老的行姿, 博文心底陡生羡慕,就对蒲意说:“待此事了结,我们也在这里建一座小楼,过一 种淡泊宁静的生活。” 蒲意也兴致颇高,点头赞许:“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安心写作,我就做 一日三餐。”说罢,眼里充溢着一丝丝的憧憬和向往。 正说着,听见有人叩门,蒲意起身去,刚开门,脸色就变得苍白了,愣了片刻, 才恢复常态:“哦,你是沈……是薇姐?” 沈薇见了蒲意,也有些暗暗吃惊,表情却是十分平静:“噢,是的。你是蒲意?” 这时,蒲意便向里喊:“博文,沈小姐来了。” 博文见了沈薇,半晌也道不出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沈薇却直向先生,仿佛 是说给大家听的:“我是专程来看望先生的。” 先生道:“哦,沈薇,真是难得,谢谢你总是这么记得我。” 博文总算找到话说了,故作诧异的样儿:“原来沈小姐也是先生的高足?” “是的,那时先生教美术课,一定要我们画那些不同形状的鸡蛋,我却怎么也 画不成规矩的椭圆,真是有趣。”说罢,便笑了。 先生也笑了,就对博文说:“那是在调到你读书的那个学校以前的事了。”博 文和蒲意也笑。大家都高高兴兴,兀自站在门口说话,还是先生有所醒悟,“怎么 大家都有站在这里说话,都进屋去。” 一行人便到先生的书房坐下,先生说:“沈薇是常来看我的,倒是博文不常来, 今后大家有空就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儿。” “总有那么多俗事,我倒是希望能够像先生一样的超脱,闲来即破冰冬泳或沿 岸垂钓,想必是颇有情趣的。”博文说。 先生说:“人一上了年岁,总想清静,反省一生所为,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听说先生的画在草堂画廊挂售,已至一方小条幅就一千元,凭这润笔之资, 足见先生的艺术造诣了。”沈薇说。 先生说:“你俩都有是我的学生中颇有成就的。据说博文的书已成洛阳纸贵, 真希望你们都能写一些好作品,这个时代的人是很需要一点精神的。” 两位学生都点头称是。 这时,厨下已张罗完,酒菜也摆上了餐桌,先生便请大家入席。大家也不客套, 分宾主坐了,只见先生用筷头指着佳肴介绍:“这是南瓜花,是我下午刚刚采摘的。 这是野生蘑菇,是我早上出去逢着的,用以煮汤,特别有味。这是我从潭里钓 来的鱼,不似家养的那么粗糙,龙潭的鱼还好在鲜嫩,水多,氧气足,鱼儿的生存 空间大,恐是锻炼得好的缘故。“ 三位小辈默默地听着,心中羡慕得不得了,先生的生活真是丰富,这一席家宴 简直就是满桌野味,在餐馆是品尝不到的。博文因此口胃大开。蒲意见了,心里暗 暗高兴,自公司有事以来,夫君的饭量越来越少,蒲意曾为此在心里罩上一袭愁雾, 现在看来,博文或许天生就是该过先生这样的生活的。因此,蒲意便在心里暗下决 心,待公司事了,就来这儿定居。 蒲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只要夫君高兴,她就会心甘情愿地照着他的意思去 办,她的生命仿佛只是为夫君而存在的。 此刻,沈薇却想着另外的问题,就是在成都放心不下,又不便去博文的公司打 听,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博文和蒲意也会在这里,但见博文又那么有兴致,她真不 便开口提及那些不愉快的事。 而博文呢,他真的就那么开心吗?一个人逢了绝境,怎么会真开心呢?可他不 愿再给他所面对的两个女人增加心灵的负荷,所以他不得不佯装颇有雅兴的样儿。 或许,他也有真高兴的一面,便是在这里逢着了沈薇,但他不知道,沈薇是为 了他,才专程从省城来龙潭的。 晚餐之后,先生便邀三位小辈泛舟赏月。博文有意推辞,不愿过多的打扰先生, 蒲意却有意要夫君散散心,便怂恿道:“龙潭的夜色是很好的,不去你会感到遗憾。” 说罢,就用等待的目光望着博文。 沈薇也说:“你不会拂了先生的一番盛情吧。” 先生兴趣正浓,很是果断地挥挥手:“走吧,走吧,江山如此多娇,我们怎么 可以辜负明月呢?”这话说得像年轻人一样天真烂熳,真就一副老夫聊发少年狂似 的样儿。 泛舟龙潭,别有情趣。月斜斜地挂在空中,暮色四围,只有柔橹声声,激起一 圈一圈的细浪。博文却在想:是谁布下圈套,要置博梦公司于死地?但他想不到这 个人是谁。 月下龙潭,多了几分神秘,博文的心境也渐渐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随大 家游罢归来的,又是怎样告别先生和沈薇回宾馆的。打开他们的房间,移动电话就 响了,博文按下接听键,便听得是如梦的声音,如梦说他马上就过来,要同博文好 好谈谈。 放下话筒,博文疲倦地斜躺在沙发上,望着壁上挂的电子钟,看秒针一刻一刻 地移动。 蒲意去卫生间放好热水,备了香皂和毛巾,待回过头来请博文洗浴时,夫君已 然沉睡梦乡了,她不忍惊动他,便先用了浴。刚刚浴罢,就听得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