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受伤 车发陵阳,到时已是下午,第一位要拜访的便是宋诩谦先生。宋先生在他的写 字间里接待了他们,依然是一副慈祥的表情。 沈薇将敏姐做了介绍,说:“分别这么久,成天都忙,也未写信给先生,所以 专程来看望。” 宋先生宽厚地一笑:“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博文,最近有什么新作没有?” “有倒是有的,不过不多,年内可望结集成一册,届时寄先生教正。”博文说。 宋先生说:“你客气了。”稍顿,又像有话要说,却忍住了。 敏姐捕捉到了这一瞬间。 沈薇一直都在听宋先生与博文说话,这时接过来说:“先生是长辈,我们都用 不着客气的。” 宋先生问:“住下没有?” “还没有,”博文说,“我们就去登记。” 博文和沈薇便去登记,敏姐有些迟疑地说:“你们先去,我还有事要请教宋先 生。” 博文和沈薇走后,敏姐就问:“宋先生看刚才这两位,会是什么结局?” 宋先生稍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博文和沈薇吗?” “是的,他们几乎为这段不了情折磨得要死了。宋先生是他们尊敬的人,所以 我才这样唐突问您。或者,您可以找机会指点他们的。” 宋先生默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助地摇摇头,“遇上这样的事,谁也 帮不上忙的。”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啊,男女之间确实可以有超越爱情的友谊, 但那只是一种境界,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常人呢,多半会将友情发展成爱情的。如 此看来,博文和沈薇已属难得了,他们还能把握好自己。” “这很危险,我真怕毁了他们。”敏姐强调说。 宋先生说:“上苍将两个好女人安排在他的身边,所以,我们都很难为他们想 一个万全之策。” 这时,沈薇来叫敏姐去招待所,宋先生便送她们出去,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次日,他们又驱车回荷花塘。博文的父母随博文一起住好些年了,荷花塘外的 李家小院早已送与人家,博文便在镇上徐家停车,徐姨妈迎了出来,沈薇亲昵地扑 在姨妈的怀里,说:“姨妈,我好想您哦!” 徐姨妈揽着沈薇,疼爱地拍着沈薇的背:“好闺女,你终于回来了。” 徐吾培将博文迎进客厅:“博文,还记得荷花塘,真是难得。” 博文说:“怎会不记得呢,故土,是永远也忘不掉的,徐先生,您还是那么健 康,还是那么……” 徐吾培说:“岁月不饶人,都近花甲了……”未说完,便望着敏姐问,“这位 女士是——” 博文便为他们做了介绍,徐吾培即请女佣为他们打扫房间,徐家顿时热闹起来。 放好行李后,沈薇和博文便邀敏姐去看荷塘,敏姐有心推辞,便说:“你们去 罢,我跟徐先生讲讲惠儿的近况,徐先生肯定关心哩!” 徐姨妈在一旁说:“是呀是呀,惠丫头怎么样?信越写越短了,袁小姐,你说。” 次日早餐时,徐姨妈去请博文,屋里已没有人了。沈薇和敏姐又去荷塘那边看, 才见石丘下横躺着一个人,便是博文。两个女人格外吃惊,急忙去扶,只听他喃喃 地道:“我摔着了,”稍顿,又用手,指指头,“痛,有点隐隐的痛……” 沈薇和敏姐忙去看博文的头,只见一个地方有些红肿,并不见特别异常,也未 在意。 博文说:“我去那边看看。” 沈薇和敏姐便不再去扰他,寻了一个石丘坐下,说些闲话。 临近中午时分,沈薇过去叫博文,他像没看到沈薇似的。这时,沈薇突然有些 紧张起来,脑子里闪过一种不祥之感,便略略提高了声音叫他:“博文,我们该回 去了。” 博文还是不说话,像迷了路似的。 沈薇突然觉得她那种可怕的预感即将被证实,忙叫敏姐过来,大声喊:“博文, 我们该回去了!” 博文望了她们一眼,目光有些散乱,只一瞬间,便又低着头,向李家小院走去, 沈薇和敏姐只好在后面跟着,到了院门边,博文就在那里来回踱步,像迷了路似的。 沈薇粉面失色,只叫了一声:“博文!”便晕过去了。 敏姐终于弄清是怎么回事,忙将沈薇扶住,直叫:“沈薇、沈薇……” 李家小院被惊动了,一位老者开门出来,见是博文,便热情地邀他进去坐。博 文见门开了,默然地走进去。 老者惊疑片刻,便帮敏姐扶着沈薇进了屋。 敏姐说:“老伯,请你去镇上徐家叫人来。拜托您了。” 老者是受了李家恩惠的,立刻就去了。 不一会儿,徐吾培、徐姨妈气喘吁吁地赶来。 徐姨妈不住地叫着沈薇:“孩子、孩子,你怎么了?” 徐吾培搀住在满院子巡视的博文,直说:“博文,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博文还是不说话…… 沈薇缓缓醒来,发现自己已回到徐家,急问:“博文呢,他怎么样了?” 徐姨妈告诉她:“医生已给他吃过药,刚刚睡去。” 敏姐宽慰她:“沈薇,医生说他不会有什么事的,过些时就好了。” “真的吗?”沈薇虚弱地问。 “是的是的,”徐姨妈说,“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沈薇对徐姨妈凄然一笑:“知道了,姨妈。” 徐家的客厅里,徐吾培正在听医生说话。 医生说:“短时期内恢复的可能性不大,病情的严重程度我说不准,请尽快送 他去医疗设备更好的医院作全面检查。” 徐吾培肃然点头,又听医生作了一些交待,问:“那个女孩子呢?怎么样?” “她不会有什么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医生说。 徐吾培送走医生,就走进沈薇住的房里,见沈薇已坐在床上了,便心宽了些, 沈薇欠了欠上身,叫他:“姨父。” 徐吾培道:“怎么弄成这样的?” 沈薇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次日一早,徐吾培亲自驾车将他们送回成都。博文坐在后排,低着头,不说话。 车到蓉园,蒲意迎出来,见博文变成了这副模样,直问:“博文,博文,你怎 么了,怎么会这样?……” 徐吾培见蒲意的情绪不能自已,劝道:“李太太,你不能这样。” 蒲意立刻噤若寒蝉,与惠儿一道扶博文到卧室。 沈薇只得作罢,同博文一道去了塘畔。沈薇虽来过数次,但从未感觉到这片荷 塘有今天这么美。其实,荷塘还是原来的荷塘,只是他们很久未见,有了一种距离 美。 博文漫步塘畔,那些并不遥远的记忆,在这里读诗赠词和情景又涌上脑际,想 抹都抹不去,整半天,他就这样带着沈薇在这片塘畔走,常常陷入沉思。 沈薇知道,博文陷在记忆里了。直到天将黄昏,才轻轻地对他讲:“博文,我 们该回去了。” 博文便跟她一起回到徐家。 晚宴上,博文依然不说话。大家都知道他是回到故里,勾起了对有些伤感的往 事的回忆,心情不好,所以话就特别少。用过饭,他就去睡了。 待安顿好博文,徐吾培神情凝重地请蒲意、沈薇、惠儿、如梦、敏姐等人到客 厅,他告诉大家:“博文因为摔着了头部的关键部位,出现神情恍惚的病情,恐怕 要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据医生说,少则几月,多则十年二十年……” 沈薇此刻才知道博文的病情的严重程度,禁不住一阵抽泣:“是我害他的,是 我害他的,要怪是该怪我的。” “回荷花塘是我叫去的,应该怪我。”敏姐自责道。 蒲意表情茫然,喃喃地对惠儿讲:“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可以好好地照顾 博文了。” 听了蒲意的话,大家都很震惊。 接下来的日子,是照顾博文调养。大家轮番守候他,但最是蒲意与沈薇的次数 多。 替博文担心的还有三位老人,便是李家的父母和皇甫先生,终日郁郁寡欢,还 得相互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