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成事实 周末陆念陪程奕文逛清华。 繁花压了满架的紫藤,密密蓬蓬的国槐,暗灰砖墙的同方部,水木清华的长对 联,点翠勾朱的工字厅。 程奕文和陆念走过朱自清散过步的荷塘,这是他向往了十年的学府。大门向每 个人敞开,林间地上杂草与野花自由地生长,但高考填志愿时程奕文主动选了上海 的学校,在哪读书不重要,重要的是关键时刻陪在家人身边。那时妈妈人前谈笑自 如,背后偷偷流泪;妹妹年纪小,成绩刷刷往下掉。如果生活有重心,程奕文觉得 他作为儿子、兄长,必须支撑起父亲离开后的家庭。不过,妈妈没多久就控制住情 绪,至少程奕文没再见到她用冷毛巾敷眼。只是,妈妈越好,他对他爸越失望,既 然许下了一辈子的诺言,怎么能中途放手。 陆念感受他突来的沉默,“怎么了?” 前两天下了几场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个个朝气蓬勃。 陆念有双乌亮的眼睛,衬上柔和的眉毛,程奕文的心情跟着明朗起来,半开玩笑半 当真地说,“我在想- ”他飞快地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上海?” 陆念反问,“为什么不是你留在北京?” 程奕文考虑着,“可以,但得给我几个月时间。” 陆念忍不住要笑,这人,说他真,说的话听上去油嘴滑舌。要说他假,似乎他 所说确实是他所想,“得了,咱们交浅言深,讨论这个多伤感情。”她才不信呢, 哪有才几面就要说到将来的。 程奕文说,“我想天天看见你。” “为什么?” “不知道,见到后有种感觉,你就是我想找的妻子。” 陆念觉得匪夷所思,她想找几句话来打击程奕文,你想要不代表我给,别把话 说那么满。然而话到嘴边又舍不得说出口,他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让人不忍 踩灭其中的火光。 直到陆念辞了职,跟程奕文上了飞机,她仍有种处身梦境的感觉。最早她以为 他在说笑话,没想到被他唐僧似的念啊念,自己一时热血上头,不知哪来的勇气同 意跟他走了。 对天上掉下的女婿,陆正兴一百万个不放心,但架不住女儿的和风细雨,“爸, 从小到大你跟妈都没管我,我也没出什么问题。你们要相信我的直觉和眼光,我没 事的。最糟不过他不要我,大家在一起时高兴过,也不能强求一辈子都这样。”陆 正兴一个劲摇头,“你们不知道上海人的做派,处久了就明白了,外头看着都好的, 知道了晚了。” 陆念妈说,“小程看着倒不像上海人。” 程奕文上陆家时,吃过饭顺手把洗碗的活抢了下来,只只洗得干干净净。他叫 人又周到,陆念妈把他给喜欢的,越看越好。 陆正兴说你懂什么,上海男人最会这种小把戏,甜言蜜语骗人欢心,到了要紧 关头想他们付出时,人却不见了。他想来想去不放心,让陆念妈悄悄去问女儿,有 没有被姓程的小子占了便宜去,不然怎么会跟吃了迷魂药似的,一心一意跟他走。 陆念妈呸了声,想想也有道理,找由头进了女儿房,顺手把门带上。万一真的 有事,老头子听见了,保不准跟人家小伙闹。现在跟过去不同了,新时代小伙姑娘 都有自己的想法,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别闹僵了把女婿吓跑,人家小程也没说以后 永远住上海。 她跟陆正兴因为工作的关系,不但照顾不到女儿,反而陆念跟小大人似的,经 常给他们热饭菜洗衣服。现在聊这羞人事,陆念妈也不知道如何起话头才好,好半 天才借着帮陆念整理行李问道,“他家住得下吗?听说上海人住的房子跟火柴盒似 的。” 程奕文和陆念说过,可以先住他妹妹房间。陆念知道他在哪家公司工作,和他 的同事也见过面一起吃过饭,程奕文的信用算有背书。她分析给自己的妈听,“我 这么大个人,他就算想卖了我,也得考虑能不能做到。而且他也说由他想办法到北 京,但他妹妹现在在国外读书,他父母离婚了,剩下他妈一个人。再说他的工作挺 不错,大公司前途和收入都高,放弃了可惜。我既然愿意嫁给他,再跟他斤斤计较, 说不过去。”说来说去,她加上自己对程奕文的认可,“我相信他。” 陆念妈有数,自家女儿,拿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在树挪死人挪活,到外 头走走也好,她跟邻居说的都是女儿打算去上海工作。万一有啥变故,回来也没啥 关系。 陆念直夸她妈不古板,陆念妈一高兴,说这不是受小王熏陶么,他上累了网, 也跟我聊如今的世道,我可明白了。无论愿意不愿意,做父母到时候都得放手,好 在自家女儿什么脾气能耐,我还能不知道啊。话尾又来了句,“我本来想小王这人 不错,谁知道你们没感觉,养大女儿跟外地人走了。” 陆念到今天才晓得她妈的如意算盘,她跟王若愚?太开玩笑了,小王同学整天 没睡醒眼皮不抬的样,要跟她爸坐一起,还不知道后脑勺得挨多少个巴掌。俗话说 得好,人是好人,就是凑不来。 陆念跟程奕文相处这些天,两人啥都聊了,只差两点没说。程奕文没说他爸干 的好事,陆念没谈小时候被反锁在家的孤单,不愉快的……都让成往事吧,好日子 全在前头。 程奕文第二天仍没找到户口本,他也不找了,直奔派出所补办了本。 等韩英知道,儿子已经结婚了。家里堆满玫瑰花,是儿子送媳妇的。 韩英再不同意,事实就是事实。她笑盈盈地下厨做了顿丰富的,跟两个小辈商 量喜酒的安排。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