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和媳妇 韩英也有女儿,她常常嘲笑程奕琪大小姐的房间不像闺房像马圈。然而女儿的 懒在为母眼里看来,都是可以原谅的,起得晚是学业重,不做家务是年纪小。有时 和女儿开玩笑,韩英说将来嫁人时你先和对方说好,免得婚后人家觉得上当要退货。 当然,她也晓得,媳妇进了门,哪能那么容易退回去。 韩英下了班,烧一个人的晚饭,刷两间浴室,拖三房的地,心情黯淡到发乌。 陆念进门,带来了家务,却少了人干活- 儿子光顾陪老婆玩。她重重扎好垃圾袋, 下楼去丢掉。忍无可忍,陆念永远不记得把剩菜放冰箱。这么热的天,从早上放到 下午哪能不馊。韩英边走边想,要提醒她,语气还得重点才好,这是第三遍说,为 什么有人听了总当没听到。韩英想和风细雨,无奈外地媳妇不配合,但要是语气严 厉,儿子被吹了枕头风,会不会和老娘闹意见? 韩英有顾虑。自老头子程进有外遇后,她痛定思痛,做人要豆腐嘴刀子心,还 是把伤人的刃藏在心里保平安吧。 程奕文是长子,生他时韩英正处在人生最美好的阶段,那时年轻,身体也好。 程奕文小时长相秀气,爱笑,很早就不需要夜奶,属于睡整觉的乖孩子。正因为好 带,韩英感觉生孩子带孩子没压力,所以后来意外怀孕后,怎么也下不了手处理掉 那个小胚胎。经过番折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到指标,韩英第二次怀孕的后几个 月一直在病殃殃中度过。 她以为生下来后会轻松点,至少吃药打针时用不着考虑对胎儿的影响,谁知女 儿一出生就新生儿黄疸,从小到大小病不断大病不少。入小学幼儿园前体检又发现 弱视,当时程进是单位青年骨干,处于事业上升期,韩英怕影响他前途,自己把家 务扛了下来。 每天韩英先去托儿所接女儿,接了送去矫正视力,看一小时翻来倒去的小黑字、 数珠子,然后再去放心班接儿子。带了两个孩子不方便骑车,让女儿坐自行车后座, 儿子跟着她走,她推着车边走边替儿子背书,不方便看课本,流利不打顿的就算背 出来了。晚饭由程进做,吃过他洗碗,她替儿子检查作业,然后打发孩子们洗脚睡 觉再洗衣服,弄完也要九、十点钟,再摸出她的书。 韩英回想当年,真奇怪怎么撑下来的,居然还成了第一批珠宝玉石质量检验师。 全是逼出来的。 时代不一样了,韩英高中毕业时国家还负责安排工作,在文化水平参次不齐的 售货员里她还算半个知识分子。转眼大学生一年比一年多,没经验眼光差算啥,评 职称加工资全看那张文凭,没硬纸头的人靠边站。韩英不服气,社会给机会,电大、 函授、夜大多得很。珠宝行档的课程少,她到处找书看,自学,总算出了注册鉴定 师资格考试,从此实至名归。 现在的年轻人,嘿。 韩英略为自傲,儿子女儿成绩优秀,但那是在有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基础上达到的,要他们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买菜、晚上十点后才摸得着书角,能做得 到吗?儿子算不娇的,自家的女儿自家知道,一点挫折也受不起。好在她算有能力, 只要他们念得上,就有办法供得起。 人比人气死人,韩英看不上陆念,家庭一般,职业普通,居然不知道迎头赶上, 仍一味好吃懒做。靠男人?世上像文文这样的男人少了。她恨不得替媳妇好好洗脑, 求人不如求己,赶紧出门去找份工作,好坏不论,起码做到自立,不要混日子了。 程奕琪和韩英视频通话时劝她,“老妈你少管闲事,哥哥觉得好就行了。” 韩英才发了几分钟牢骚,不过瘾,“不要学电视剧里腔调,难听。” 程奕琪知道是迁怒,哄道,“噢噢,妈妈。” 韩英再问了几句女儿的学业和生活,意兴阑珊,“我在你们这年纪早用不着大 人管了,哪有结了婚还要大人操心的道理。” 程奕琪心想妈妈是真的不开心了,得向老哥通风报信,免得他沉浸在幸福中忽 略了其他人。她是年轻人,能理解只要在一起开心就好了,妈妈考虑的东西多,哥 哥身为三夹板,维护和平是他的责任。 程奕文接到“线报”,收住往外跑的脚,和陆念最多晚饭后在大道上散步半小 时。 陆念很喜欢路边的绿化,夹竹桃的蓬蓬勃勃最常见,不经意间会遇到爬满蔷薇 的围墙。上海的女孩子也好看,像小鹿,打扮言谈中透着活力。程奕文笑,裸妆背 后是几小时的精心打扮。前几年妈妈每天起来洗头,再层层霜啊粉啊拍上去,出门 时何止画了一层皮。 陆念问,你为什么笑。 程奕文说,你好看过她们。 陆念说我没她们瘦,没勇气穿这种短裤。 程奕文说我来秤秤有多重。 他像抱孩子那样抱起她。 双脚猛地离地的失控感,吓得陆念尖声大叫,她拍打程奕文的肩膀,“放我下 来。” 程奕文笑,“一点都不重,我们也去买一条来穿。” 陆念忍不住用上新学到的词眼,“神经病啊~”是上海话的发音,嗔怪中带着 娇嗲。 程奕文放她下来,“咬字很准。过两年就学会了,上海话一点都不难。” 陆念说我干吗学上海话,你真是地方主义。然而看着程奕文带笑的眼睛,她又 觉得,学说上海话也不麻烦,都为他跑到千里之外了,还在乎说什么方言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