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便罢 程奕文到北京后最不习惯的一点,周围的人特别能侃。上海人也能说,但没有 这么天文地理海阔天空不着重点地侃。而且,个个好似路透社记者,对政要名流的 家里长短信手拈来。旁边听的人略为置疑,说的人立马眼光下斜,透着股“你哪来 的呀”的味儿。程奕文不以为然,这些人的这些事跟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他 小心地不把想法露出来,陆念不是这样的人就行,至于外头的,哪管得了那么多。 可陆念是北京人,她不这样,她的亲戚朋友呢? 在陆念的坚持下,陆念妈也说,你们只管慢慢吃,反正我回去也没事。王若愚 最终没推掉邀约,仨人去了海底捞。 饭桌上王若愚不慌不忙的亮嗓子占了绝大多数,谈天说地。程奕文作聆听状, 偶尔说几句“吃东西、吃东西”。说的次数多了,王若愚笑道,“陆念你家这位还 挺贤惠的。”陆念说,“那是,我找的还能差。”程奕文听着很不自在,但当着外 人他得给陆念面子,因此也没说什么。王若愚又说,“你还真能找,找到出名气管 炎多的上海男人。”程奕文很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地域歧视?疼老婆不等于怕老 婆,你懂个啥? 陆念帮他把话说了出来,“你懂什么,爱老婆,以她的意见为重,是好男人的 基本条件。” 王若愚嘿嘿笑了几声,“行啊。难怪我到现在还打光棍,意识不行。” 程奕文从来没这样讨厌一个人过,连最初看着还算顺眼的细长眼,此刻也成了 发面馒头上的两道杠。他悻悻地想,你们聊吧,我吃。王若愚看在眼里,更乐了, 笑眯眯地说,“陆念你没做好主妇,饿着你家相公了。” 好不容易挨到席终,总算送走王若愚,程奕文忍不住舒口气。陆念体贴地问, “累了?”程奕文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有点,耳朵里全是你哥们的声音,他可 真能说。”陆念撇撇嘴,“该!下回你和妈妈说得没完没了时,也考虑下我在外面 房里的感受。”程奕文说,“怎么能这么比?我们都是家里人,你也加入不得了。” 陆念说,“他是我哥。”她打开包,赌气说,“他拿来的虎骨酒,给咱妈补腿的, 可没拿咱们当外人。”程奕文看着那小瓶装的金黄色酒液,也没商标也没保质期, 估计自己母亲绝不会喝。但陆念很当回事的表情,让他犹豫了下,没把话说出口。 他换了句话,“看什么电影?”本来可以简单的晚饭,被王若愚的加入磨蹭了,等 看完再回去都晚了。 程奕文痛切地想,识相,真是一个人重要的品德。要是识相会做,就该明白别 人的邀请有时只是客套,推不掉也主动提个快捷的晚饭才好。 你想什么我还不明白?陆念哼道,“下回再看吧,免得妈妈一个人在家。” 程奕文满心不是滋味,但陆念捂住耳,示意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没办 法解释。到了楼下,想到进了家门说话不方便,程奕文拉住陆念,“我生气是因为 ……”陆念没心理准备,被吓了跳。她拍着胸惊魂未定地说,“你要吓死我了!黑 咕隆东的干吗?” “对不起、对不起。”面对陆念的不依不饶,程奕文安慰道,“有我在怕什么。” 陆念不耐烦,“有话快说。” 黑暗里程奕文能闻到陆念的味道,她喜欢用印度香薰衣服,冬天的衣服用的是 檀香。他身上也有这味道,程奕文的心软成一滩,“对不起。”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以至于陆念喃喃道,“没关系。” 夫妻吵架无非气头上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何况他俩还在新婚,甜蜜在生活中的 比例远远超过麻烦。程奕文先退一步,陆念自我检讨,她也不是没有错,和和气气 好过乌眼鸡斗来斗去。 陆念顺着程奕文倚入他怀里,听他低声细语,“我气你把离开挂在嘴头。你不 是真的想离开我吧?如果不是,别再这么说,伤感情。”陆念不服气地扭了两下, 谁伤到谁了,别光批评别人,瞧你的脾气也没好到哪去。可他紧紧抱住她,两条胳 膊像铸铁,“别生气!” 陆念突然委屈了,还不是为了你,我才两面不讨好。这辈子还没这么做人累过, 要看这个那个脸色。想到这里,陆念鼻子发酸,眼泪簌簌掉下来。程奕文看不清她 的表情,但能听到强自抑制的呜咽声。他摸索着妻子的脸,用掌心抹去泪水,笨拙 地重复,“是我不对。”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陆念很茫然,甚至也不是父母的错,不 是婆婆的错。就是一堆不错的人聚在一起,莫名其妙地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不愉快了。 在婚前无法想象,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她和程奕文不追求房子车子,也不会逼对 方高官厚禄,只求做普通人。但是,处到一起仍然有矛盾。 程奕文小心地说,“要不,你打我几下出气?” 陆念气极而笑,又不是小孩子。她踮起脚,恶狠狠向程奕文的唇吻去。 吱嘎一声,101 的门开了,灯光透出来,打断了两人纠缠万分的吻。 陆念讶异地看过去,又是那位老阿姨。 老阿姨骂道,“好饭当偷来地吃,又不是没结婚,要亲热回自己家去,关上门 怎么样别人都管不着。”没等程奕文和陆念反应过来,她又呯地关上了门。程奕文 纳闷地说,“她偷看我们?”陆念一乐,“是噢。” 不出程奕文所料,韩英果然看不上虎骨酒。她说,“老虎不是珍稀动物吗?谢 谢你小陆,我不喝酒,给你爸爸妈妈吧。” 陆念知道是推辞,也不多说,默默把东西收起来。等韩英睡下,程奕文说, “我想喝酒,最近腰背酸痛,正要补补。”陆念知道他存心安抚,呸了声,“不给 你,年轻人慢慢讲享受。” 两人会心一笑,长辈的话听听罢了,不用在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