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砂 又和婆婆住在一起了。 和程奕琪在,来自婆婆的压力被分担了不少。陆念欣慰地发现,小姑比自己更 懒于做家务。这位精致的上海姑娘,每天早上出门像株荷花,亭亭玉立于满屋狼藉 中,衣服扔得沙发和床上东一件西一件,桌面是纸巾、化妆棉。下班到家她就把围 巾包袋随手放下,所以上班前总要找自己的包。 也是有了比较,陆念发现婆婆对自己极为宽松。不管她背后批评过自己,当面 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婆婆数落起小姑来又辣又狠,难得程奕琪嘻嘻哈哈不放在心上, 经常还回顶几句。 陆念感慨,“婆媳毕竟是婆媳。” 也有来自小姑的压力。陆念没想过娇滴滴的程奕琪简直是精英中的精英,早上 起床听英语新闻,吃过晚饭先站窗边拉半小时小提琴,然后整理工作笔记,看行业 新闻;洗澡时放美剧,按本人说法,剧情也算了,关键是保持语境;临睡前看法文 小说。 陆念明白婆婆为啥觉得自己不求上进,网文、电影,手边的书大部分不务正业。 只是,做到像程奕琪把上进当乐趣,恐怕得从小培训才行了。 除了这些,程奕琪为保持身材,早饭白煮蛋,加几片全麦面包;晚饭不吃主食, 光吃几棵菜。据她说,中午大开食戒,但基本也只吃鱼虾牛肉之类。就这样,她还 经常为让体型更好去做运动。 陆念想,有韩英那样的妈,算幸运还是不幸呢。她见过程奕琪哭,眼泪尚未流 下来,已经又被吞回去,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职场靠的是实力。 春天到了,到处姹紫嫣红,程奕琪的心情却好不起来。一直听说社会跟学校不 同,她以为有什么可怕,还不是水来土掩。但处身其间,才深深感觉到跟人打交道 的麻烦。加上温差太大,气候太干,还有风沙太大,程奕琪几乎有点恨这个城市。 她努力眨眼,却缓解不了刺痛感,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程奕琪童年时有弱视,经过矫正治疗后,双眼仍有不同程度的先天散光。为了 漂亮,她进大学后戴隐形眼镜。坏处是如果沙子吹进眼睛,会痛得不停流泪。她平 时在包里放了付日抛型镜片,没想到今天换了只包,拉下了夹袋里的应急眼镜。程 奕琪狠狠心,干脆摘掉吹进沙子的右眼的隐形眼镜,靠左眼的视力回家。她走路一 脚高一脚低,看路牌也不清楚,但好过痛得睁不开眼。 挣扎着到了家,程奕琪也不管厅里的客人,一头扑进自己房间,摘了另一只隐 形眼镜,换上框架眼镜才出来。她看见是王若愚,没好气地说,“怎么你又来了?” 王若愚替陆念带了两张演出的票,他坐在沙发那,程奕琪刚才的狼狈样全在眼里, 因此也不生气。他站起来,“马上就走,您别介意。” 程奕文留客,“吃了晚饭再走吧。” 王若愚摆手,跟针扎脚似的飞快走了。 晚餐时韩英难免批评程奕琪几句,“你的为人处世,一定要改了。你在公司也 这个样的话,吃的亏不会小。”今天程奕琪的顶头上司,说过类似的事,虽然没韩 英这么直接,但也说得相当不客气。她此刻再听到,眼睛顿时红了。 程家的规矩,吃饭不准看电视,当然也不准哭。程奕琪不是小孩子,多年来的 教养放在那,硬生生把眼泪又哽了回去。她几口拨拉掉自己碗里的东西,“妈,我 吃好了。大家慢用。” 陆念看在眼里,又同情,又不知道说啥。 程奕琪已经在房里拉她的琴,这天足足拉了一小时才收手。 陆念悄悄地和程奕文说,“不容易。” 程奕文知道在陆家,吃饭各自为政,难得坐齐人的时候,更是说说笑笑,毫无 禁忌。 陆念说,“你去安慰她?” 程奕文摇头,妹妹遇到不痛快时,根本不想和别人说话,非要自己想开才算数。 陆念上网,见王若愚在线,帮程奕琪向他道歉。 王若愚说,“她得罪的我,干吗你来说对不起?” 陆念打个微笑的表情,“我们是一家人。”就把刚才的事说了,王若愚心想这 么大的人了,居然还挨母亲骂,难怪脾气不好。陆念又说,“天气暖和了,找时间 大家出来玩?”她有心做和事佬。 王若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虽然不以为然,但也无所谓,“行哪。” 陆念想到就做,定了个日子去爬司马台长城。程奕琪兴趣不大,但嫂子既然安 排了,也就去吧。程奕文看妻子兴头头约人买装备,跟着凑趣,邀了两个说得来的 同事。王若愚那边租了辆吉普车,准备露营的杂物。 出发时车里都坐满了,全是差不多年纪的。陆念作为组织者忙着安排,程奕文 跟在旁边。程奕琪没其他熟人,相形下落了单,反而数和王若愚最熟。 王若愚开车,陆念就把程奕琪放在副驾驶位上。 车子在城里走的时候,难免堵了几次,程奕琪笑道,“全国都堵车,估计北京 最厉害。”她是想自己既然坐在这里,有责任陪开车的聊天,帮忙提神。谁知王若 愚没理会,程奕琪觉得自讨没趣了,借喝水掩饰尴尬。 刚打开水瓶,王若愚脚下油门一踩,从车的海洋里挤了出去,换了条路。 水泼得程奕琪衣服上都是,王若愚看到,抓了几张纸巾给她,“对不起。” 程奕琪以为他故意的,理都不理,王若愚伸出的手只好又缩回去。他悠悠地说, “上海的姑娘就是脾气大哪。” 程奕琪看都不看他,随你脸上长出朵花来,理你才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