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任厚根有了一些小名气后,举报的劲头更高了。他经常进出纪检机关和政法 机关,向他们提供一些党员干部和普通群众的劣迹信息。公安、工商等部门根据 他提供的信息抓到了一批不法分子,也陆陆续续地给了他一些小钱。不过,他们 对任厚根这种本身就看去不太干净的人,都从心底里有些看不起他,并没有把他 摆放到什么重要的位置上。 可是,与这些人完全相反的是,青云市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却渐渐重视起了任 厚根,并且把他当做自己的坐上宾。这个人,就是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白边海。 当时的纪委与现在的纪委有着很大的区别。纪委虽说负责查处党员干部的违 纪违法问题,但是,由于当时纪委并没有隔离审查党员干部的权限,即便发现一 些问题,也只能以谈话了解的形式进行,说实在,简直就是隔靴搔痒,根本就查 不出什么像样的案子。过去那个时候,法制不完善,不健全,党员干部的违法案 件,绝大多数都是检察院办的。检察院一旦发现线索之后,便可以将犯罪嫌疑人 关进去审查,有的甚至采取粗暴手段,逼得受审人员生不如死,只得将自己的犯 罪行为从实招来。当他们将案卷移送法院审理宣判后,法院再复印一份材料给纪 委。纪委便从检察院扔下来的“死虾皮”中捡几只吃吃,办几个所谓的大要案, 每年年底写进总结里,在全委会上声如洪钟地朗读一遍。可是,检察院的人总是 要笑纪委,说他们一年到头不干正事,只晓得捡人家的功劳,另外呢,最多就是 抓纪个违纪生育对象,或者就是从公安机关那里转办几件赌博案子。 纪委可怜也真是可怜,由于不像现在一样具有对党员干部采取两规措施的权 力,他们实在也是没有办法。白边海身为青云市纪委书记,听到纪委干部转告的 种种传言后,也深感惭愧。他经常坐在办公室里想:“一定要采取措施,不依靠 检察院也同样要办出几件党员干部的违纪案件来。” 当他听到纪委副书记金玉火汇报说有人举报民警水炎仔与走私犯老婆私通并 且还有经济问题嫌疑时,马上来了兴趣。在常委会上,他非常赞同金玉火的调查 意见,派人对水炎仔狠狠查了一番,果然就查出了水炎仔的严重问题。后来将水 炎仔的案子移交给检察院,最后将他送进了大牢。通过这个案子,检察院也对纪 委刮目相看,于是,白边海就有些洋洋得意了起来。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个案 子除了纪委痛下决心外,关键在于举报人任厚根提供了详实的举报,为他们的案 件查处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虽然任厚根也有着与大鲨鱼老婆通奸的问题,但 他从没有提到过这件事。那时候任厚根也只是个平头百姓,并非党员干部,他爱 怎么搞女人是他的事,纪委不去管他。 纪委副书记金玉火对后来三天两头跑到纪委来的任厚根非常恼火,觉得这个 人的出现过于刺眼。就这么个鬼鬼祟祟的人,时常混迹于堂堂的中国共产党的纪 律检查机关,实在是有碍观瞻。所以,他对任厚根的到来越来越表现出冷淡的意 思。 任厚根便开始在白边海的办公室外面打转转。白边海想起这个功臣来了,很 客气地叫他进来坐坐,还泡了开水给他喝。白边海对他举报水炎仔的事狠狠表扬 了一番,然后鼓励他今后多向纪委反映情况,特别是青云市党员干部的动向,平 时要多掌握一些情况。任厚根见这个堂堂的市委常委如此看待他,大有受宠若惊 的感觉。于是,他就把平时听到的一些传闻通通都说了出来,有些事情,白边海 听了也感到很新鲜。还有的呢,也是一些党员干部违纪案件的线索,有一定的调 查价值。 从此,任厚根不再去其他办公室,他每次进了市委大院,便跑到楼上,钻进 白边海的办公室,一坐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的,在旁人看来,以为他俩是多年的老 朋友呢。 任厚根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回到家里总要和老婆吹上几句,把白边海的话一 句一句地重复给老婆听。老婆的脑子并不十分聪明,但是再笨的女人都知道此时 应该鼓励丈夫抓住机会,能高攀就高攀一回。任厚根说:“白书记说了,他叫我 有空到家里去玩哩。”他老婆就说:“好啊,光在办公室里走动不行,要搞好关 系啊,就要到他家里去,多和他亲近亲近没错。人家说了,你要是要财神爷多接 近啊,财神爷不小心就会从口袋里漏出两块金子来给你;多和当大官的接近啊, 人家不小就漏出几句话来,也会让你走运的。”老婆还继续发挥道:“你呀,以 前总是人模鬼样的,在人家猪圈里转来转去,和那些小地痞小混混搞在一起,这 不是长久之计。今后呀,你也要穿得像样点,步子走得正一点,多和当官的交朋 友,这样才会有出息。” 任厚根觉得老婆的这几句话说得在理。于是,有一年中秋节,他就在老婆的 陪同下,买了两盒月饼去了白边海家。白边海正在喝酒,便客气地招呼任厚根过 来陪他喝。任厚根老婆不会喝酒,但手脚利索,便乖巧地帮助白边海夫人下厨热 菜去了。任厚根一边陪白边海喝酒,一边谈起最近收集到的官场情报,听了很让 白边海受用。 此后,任厚根便常常带着老婆上白边海家做客。为了防止吃白食之嫌,他老 婆在出门前总是烧几个像样的荤菜,装在铁罐子里带上。白边海与任厚根,一个 出酒,一个出菜,就这样在白边海家的客厅里打起了拼火,真正交上了朋友。 任厚根与白边海套上近乎,满脑子想的是怎样靠白边海改变自己的命运,将 来弄个什么小干部当当。而任厚根的老婆呢,也有她的招数。女人嘛,女人就考 虑起女人经常考虑的问题。任厚根有一个侄女儿叫阿欢,今年二十岁,脑子并不 怎么管用,人却长得水灵。最近,她常看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往侄女家里进出, 就很有些看不下去。在任厚根与白边海喝酒时,听白边海说自己有个儿子叫白岩, 二十五岁了,还没对象,七挑八挑还没挑不准,主要是嫌人家模样差。于是,任 厚根老婆就有了主意。她想,如果将阿欢和白岩捏成一对的话,那今后两家就成 亲家了,任厚根与白边海之间就是朋友加亲家的关系了,到那时,任厚根要想提 什么要求,想当点什么小干部,岂不是小事一桩么? 任厚根听了老婆的主意后,大腿一拍,连称“妙妙妙”。白边海听说任厚根 有个侄女长得不错,加上被任厚根老婆吹得又聪明又贤惠,就很想见一见。后来, 任厚根夫妇将阿欢带了来,白边海见了后,连称漂亮。白岩在一旁呢,看得脸都 红了,喜欢得更是说不出话来。 白岩与阿欢谈了一年后,两人就结了婚。从此,这个“还俗和尚”与“落魄 巫师”任厚根就与青云市的堂堂市委常委兼市纪委书记白边海成了亲家。任厚根 有白边海做靠山,腰板更硬了,说话更响了,头也昂得更高了。 由于任厚根还是一个小小的联防队员,在镇政府那头,还只是个打零工的活, 拿的钱也很少。有的人还把他当作在社会上闲荡的二流子看待,怎么也不把他放 在眼里。这使任厚根非常生气。 他暗暗地憋着一股劲,决心依靠白边海的力量,往政界进军。当然,他不可 能一下子弄个镇长局长干干,说到底,自己还是个农民身份。不过,农民当中也 有农民的官,像村长村支书记就是农民的顶头上司。别看村长村支书官小,现官 不如现管,对于农民来说,村里的官就是管得最具体最实在的。你要造房子,你 要讨老婆,你要生孩子,甚至吵个嘴打个架什么的,都得服村里的官管。所以, 任厚根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出发,制定了自己的战略计划,决心先弄个村官当当, 一步步来,到时候也让村里的这帮小子瞧瞧,他任厚根也不是孬种,也能管管他 们。 为此,任厚根先与村支书水石长套上近乎,见了问个好,递根烟,说说话什 么的。然后,就迫不急待地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是镇里的联防队员 了,但我还是喜欢帮村里多干点事情。水书记,你能不能帮个忙,让我到村支委 或者村委里弄个委员当当。” 水石长没听完任厚根的话,就顾自打起了喷嚏,摇了摇头,扬长而去。走不 没有二十米,遇到两个老党员,他就忍不住说了,道:“嘿,这个任厚根,嘿, 这个鸟东西,他刚才找我,说想弄个村干部当当。嘿,你们说说,就这么一个鸟 样的东西,他也想当村干部?啊?” 那两个老党员也笑了,道:“是啊,任厚根这个鸟东西,装神弄鬼的,黑七 黑八地胡搞,他要是当上村干部,那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任厚根进行了分析,认为水石长不同意他当干部的原因在于他想捞点好处。 于是,他就咬咬牙,花了点本钱,给水石长送去两条香烟。这个水石长当然并不 是什么大清官,看到香烟本来也是想要的,可一想到这人送了烟就要当干部,要 求也太高了。于是,他就把香烟退了回去。更要命的是,他居然还把这事说了出 去,显示自己的清政廉洁。这下可把任厚根的鼻子给气歪了。 从此,任厚根与水石长结了冤,决心好好整整这个不识相的东西。另外,他 也知道,今后要想在村里求发展,也必须搬掉这个绊脚石。总之,收拾水石长, 对任厚根是当务之急。 对于水石长这种人,用不着跟踪盯梢。因为任厚根与他同个村,水石长的毛 病,他清楚得很。况且任厚根是联防队员,他整天就像雷达似地注意着谁在干违 法违纪的事,像村里有谁走私、赌博、超生等大小事,谁也别想瞒住他的眼睛。 这水石长呢,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赌博,爱找几个搭子搓搓麻将。这毛病虽小, 可也是不允许的,派出所和镇联防队只要抓住这些人,同样有进账,能够收赃款 和罚款。于是,他找了几个小年轻,让他们主动拉水石长下水,在某人家里砌起 “长城”。而此时的任厚根呢,已经通知了派出所和联防队的人,很快就将某人 的家包围了。 水石长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知道是来抓赌了,便来个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村里的路,甚至村民家的房子结构,他都熟悉得很。 他找了个空档,猴子似地从里屋溜进了某人家的茅坑,然后从茅坑的一个很小的 窗户里翻进了菜园地。等抓赌的将三名“赌徒”一个个手到擒来时,他们发现最 重要的人物却让他跑了。后来,这些人被任厚根痛骂了一顿。在他的强烈要求下, 派出所与联防队联合办案人员对“赌徒”们进行了严厉的审讯。这些被任厚根指 派来的“赌徒”们,很快就将水石长与他们一起玩十块钱一个“跌倒胡”的赌博 问题交待得清清楚楚。 水石长坐在家里正翘着二郎腿,嘴着“空城计”。不料,派出所的人还是找 上门来,凶巴巴地将他带走了。村支书官再大,到了派出所里还是小民一个,一 点都老不起来。没办法,他只好把参与赌博的事交待了,并在笔录上签了字,按 了手印。回家后,还想办法交齐了一千元罚款。 水石长以为事情总算完了,没想到,派出所将案卷移交至市纪委,落到了白 边海的手上。这下,任厚根在白边海家里一边喝酒,一边讨论着如何整倒水石长。 水石长只是个村支书,按干部管理权限,该由镇里管,处理也该由镇里处理。 于是,市纪委就将派出所移送来的材料转到了黄盛镇,并且责成他们尽快处理。 黄盛镇召开了党委会,会上大家一致同意给水石长党内警告处分。按照党纪 条规,共产党员参与赌博的事,是可上可下的,处分得重一点就重一点,轻一点 就轻一点。要不是被派出所抓住了把柄,说实在,根本就用不着处分。 然而,白边海听了镇里的汇报后,非常生气,他给镇党委书记和镇长分头打 电话,要求重新召开党委会,必须开除水石长的党籍。 镇党委没奈何,再次召开党委会,终于通过了关于开除水石长同志党籍的处 分决定。 水石长是个老党员了,没想到就因为打几圈麻将就将党籍给丢了,至于村支 部书记的职务,也就自然消失了。后来,他听说是任厚根在背后捣的鬼,便坐在 家门口苦着脸长叹道:“嘿,我说这个白边海怎么会这么对我呀?啊,杀一只鸡, 他怎么用上了牛刀了呢!” 白边海利用任厚根捕捉青云市的政情民风,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的市委 书记祈成富非常关心这些,经常向白边海问起这些。在与任厚根结了亲家后,白 边海便干脆把这个政坛“线人”推荐给了祈成富。 几个回合下来,任厚根也得到了祈成富的另眼相看。 后来,祈成富经常找任厚根了解情况。渐渐地发展下去,任厚根便也常找祈 成富帮忙。他们俩一个出售权力,一个充当掮客。这种关系虽然不是十分露骨, 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由于祈成富对任厚根另眼相看,当时的市长夏文成也不敢小看任厚根。于是, 任厚根也成了夏文成的坐上嘉宾,双方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不过,任厚根替祈成富、夏文成做掮客还是后来的事。在这之前,他的靠山 主要还是白边海。 白边海帮他将水石长赶下台以后不久,再一次出手相助,将任厚根扶上了南 盛村村委副主任的位置。 那年,黄盛镇开始搞村委会选举试点。也就是说,原先一直由镇领导说了算 的村委会领导,将改由村民选举决定。这是中国农村基层民主政权建设的一大进 步。也许正因为是试点的缘故,是新生事物,当时的新盛区区委书记、区长表现 得十分热情,多次到黄盛镇打招呼,要求黄盛镇领导重视南盛村的选举工作,特 别是对于任厚根这样的同志,要加大力度予以扶持。区委书记说:“决不能因为 搞试点了,就把权力完全放出去,放任自由也是要出问题的。” 虽有区委书记和区长打招呼,但是,黄盛镇党委班子中的大多数成员都不太 买账。他们认为太爷任厚根名气太差,扶持他等于扶一根烂稻草,影响镇党委的 威信。由于镇党委意见不统一,在协助南盛村村委会选举工作中没有出大力,经 村民选举,任厚根落选了,没能进村委会班子。 新盛区领导在白边海的压力下,对黄盛镇的工作很不满意,认为任厚根没有 选进南盛村委,是因为“黄盛镇党委对南盛村的选举工作放任自流,这是一种严 重不负责任的行为。” 黄盛镇委书记和镇长在被区委领导狠批了一通之后,开始加倍重视起南盛村 的选举工作,于是,镇里专门派出一个工作组进驻南盛村,认为前一次的选举有 “舞弊嫌疑”,有必要进行调查,同时宣布选举结果无效。 重新选举前,镇工作组一个个地做了村党支委和村委会班子成员的工作,要 他们抛弃成见,吸收新鲜血液进村领导班子工作。与此同时,工作组还专门替任 厚根进行了策划,他们在找任厚根谈话时,要他拿出竞选方案,努力改变村民的 看法,比如,提出办一些实事、好事,以此来赢得村民的选票。 任厚根听了工作组的建议后,果然信心大增,明确了竞选的思路和方向。他 向村民们游说道:“如果选我当村长(村委会主任,仍俗称村长),我保证把村 前的那条路修好!”他拍了拍胸脯道:“以后,你们家里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我能够替你办到的,一定替你们去办!” 任厚根根据每家每户的实际情况,提出了游说的对策,很是收买了一些人心。 特别是他提出上任后要筹钱修路的事,说到了村民的痛处。村前的那条路又窄又 歪,而且坑坑洼洼,让村民们出门办事很不方便。要命的是,这条路还特别要紧, 是村里外出的必经之路。村民们向村两委提了多次意见,但都因没钱办不了事, 最后就这么拖着。现在,任厚根提出了这个口号,可以说是说出了村民们的心里 话。而且他们相信,凭任厚根的社会关系,村里肯定能够筹到钱的。 第二次选举时,村民投任厚根的票大增。 镇工作组还不放心,他们组织全村的党员干部,在村委会办公室里几乎是手 把手地教他们填,其中断断不能漏掉的一个名字,就是任厚根。 选举结果终于出来了。其他人选都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村委班子里面增加 了任厚根。 村委班子成员选出来了,在村委会主任人选上,镇工作组和村支书一起把关。 镇里提出让任厚根当主任,村支委和村委会其他成员竭力反对。最后,双方都作 出了让步,由任厚根担任村委会副主任。以前,村委会通常只设一个主任,其他 都是委员。现在,平空增加了一个副主任,这简直就是专为任厚根而设置的。 镇工作组似乎还不满意,他们又与村两委商量,决定根据任厚根的特长,给 他“多压压担子”,由他兼任村联防队队长。 昔日南盛村里的一个小混混,今日终于登上权力宝座。不仅攫取了村委的第 二把交椅,而且还掌握了在他看来极为重要的实际权力--掌握着全村的“兵权”, 指挥着一支本村的“部队”!他对老婆说:“哈哈,以后我就是南盛村的‘军委 会主席’了!” 从那时起到他栽跟斗的近十年时间里,任厚根就始终穿着一件草绿色的便警 服,腰里别着一根皮带,皮带上挂着手机和手铐。整天从村东头晃到村西头,从 南盛村晃到黄盛大街。那只头颅总是昂得高高地。那模样,倒有点像是南盛村甚 至是黄盛镇的“黑猫警长”。 大家还渐渐发现,任厚根开始发胖了,他那原先有些驼的背,也不知从什么 时候开始,竟然不驼了。 有了村委会副主任兼联防队队长的头衔,加上白边海做靠山,任厚根开始努 力将权力化作经济利益。他和弟弟在黄盛镇大街上合开了一家红太阳酒家,开始, 生意并不怎么样。后来任厚根有了主意,他经常往白边海家里跑跑,或者给他打 打电话,让他抽空到饭店里来坐坐。只要白边海一到饭店,任厚根便给镇长书记 们拨电话,请他们到红太阳酒家来吃饭。镇长书记忙于应酬各路官员,也没时间 随便出去吃饭。可是,他们一听白边海也在红太阳酒家,赶忙推掉其他酒席,来 到红太阳酒家。酒足饭饱之后,当然是镇里签字结账。这样几次一来,镇干部也 渐渐知道任厚根的厉害了,于是,红太阳酒家就有了点名气,生意也渐渐红火了 起来。 但是,也有一些干部不买账的。这在任厚根看来,自然属于不识抬举了。他 得想办法治治这种人。 黄盛镇有个水利员叫阿毛的,平时就有些独往独来的意思,除了和市水利局 联系联系外,镇里的其他干部他一般都不放在眼里,不用说一个小小的村委会副 主任了,而且还是什么“太爷”之类的人物。 任厚根每次见了面,都叫他到红太阳酒家坐坐,阿毛当面点点头,可事后就 忘了。任厚根不甘心,因为水利员虽然属于“各员”的行列,不是什么镇长书记, 也不是什么七所八所的所长和各办公室的主任,但是,“各员”手上都有较为丰 厚的资金,他们有实力招待客人,属于开饭店这行的“财神爷”,大家都是抢着 要去请的。当然,各人有各人请“财神”的手法,其他人是送烟送烟送红包,而 身为“太爷”的任厚根是从来用不着这一套的。有着白边海和祈成富做靠山,再 加上他“太爷”的神威以及村委会副主任的小头衔,这个小小的黄盛镇上,还会 有摆不平的干部吗? 任厚根用不着采取那些低三下四的手法,但他平常派得上的特殊影响力,却 在阿毛身上失去了效力。这使得任厚根非常生气,他在一次酒后对镇里的干部们 说:“阿毛不识相,我要把他调出黄盛镇。黄盛镇这个地方太肥了,他不配呆。” 在坐的镇干部们听了笑笑,以为他说的是气话,谁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谁 知,两个月以后,市人事局就下来了干部调配通知,将阿毛从黄盛镇调到了全市 最偏僻的苦竹乡。水利员还是水利员,但这下可把阿毛给害苦了。阿毛的家在黄 盛镇上,老婆在镇上有固定工作,孩子也在镇小学读书,他当然不可能把家搬到 苦竹去。于是,他就三天两头地往黄盛跑,每个月的工资扣去路费,也就所剩无 几了。原先在黄盛镇所能捞到的一些油水,到了苦竹以后,就提也不用提了。 任厚根在他的红太阳酒家对镇干部们侃了,道:“他不听话,来都不来?他 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他好受。他的工资和路费啊,我都给他事先算好的。他现在 后悔呀,也来不及了。” 不久,祈成富调任南州市房管局长,原青云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黄伯昌 接任青云市委书记。 令人吃惊的是,黄伯昌上任后,同样与任厚根搞上了关系,而且似乎比祈成 富还要贴心。黄盛镇的群众们经常看到新上任的市委书记黄伯昌到红太阳大酒家 来吃饭。虽然,他每次到黄盛镇都是带着工作来的,比如视察灾情,检查农业生 产等。但到了中午时分,他都“钦定”要到红太阳酒家吃饭,镇里的领导根本就 没有选择饭店的权力。这样一来,镇领导对任厚根就更是刮目相看了。 后来有人考证青云的这段历史,千方百计地查寻任厚根“征服”青云最高领 导人的的来龙去脉。这种努力,当然也取得了一定的“学术成果”。 据考证,太爷任厚根在青云声名鹊起之时,正是黄伯昌登上市委书记宝座之 日。他们之间,其实是一种互相扶持、水涨船高的关系。 祈成富要高升,是组织上的事。但现在组织上的事也越来越不神秘了,刚刚 讨论了一两次,下面就都知道了。南州市委组织部还在“刮风”,青云政坛上已 经“下雨”了:大家都在议论着谁谁将接替祈成富的位置。一般来说,现任市长 夏文成应该是第一人选,从市长上升为市委书记,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这个 夏文成在青云干了些年后,群众对他的反映很大。他这个人既会办事,又爱捞钱。 最要命的是,为了帮助一些老板办事,他毫不顾忌一些副市长的脸面。经常是被 副市长否决的事,他这个做市长的又给扳回来。因此,夏文成与几位副市长的关 系都不好。有次组织部派人来测评,夏文成的票数竟然在市长和副市长中倒数第 一。像这样的市长,显然是不能升任市委书记的。对此,黄伯昌等人早就听到了 内部消息,所以都不把夏文成当作竞争对手。也就是说,市委书记还得从其他领 导中产生。这样看来,青云市委还剩下两个最佳人选,应该都是能够进入组织视 野的。这两个人可以说都不错,一个是分管党群的市委副书记傅克林,一个是分 管政法的市委副书记黄伯昌。 按照常理,傅克林应该是市委书记的第一人选,因为他的名次排在黄伯昌的 前面,可以说是青云市的常务副书记。况且,这个人宣传部长出身,能说会写, 工作富有热情,在青云干部的群众中有较高的威望。可以说,他自己也对接任市 委书记充满了信心,几乎青云的所有干部都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是。即便组织上 要对傅克林和黄伯昌两人同时考察,那黄伯昌也只是个陪衬人物而已。 但黄伯昌却不这么想,他是个政法工作出身的人。他认为政法工作比宣传工 作更有战斗力,他得发挥自己的特长,在关键时刻出奇制胜,在人生的道路上狠 狠地迈出一大步。 这时,他想到了被祈成富和白边海一致看好的任厚根。之前,祈、白二人多 次在他面前提起过任厚根这个人,他对任厚根的一些传奇故事也颇感兴趣。当祈 成富即将离开南州时,他便借机到黄盛去了一趟,到红太阳酒家去坐了一坐。任 厚根是个聪明人,他从黄伯昌的几句暗示中听出了名堂,从此就主动与黄伯昌拉 近了距离,多次跑到黄伯昌的办公室里问长问短。 黄伯昌呢,与任厚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把他当作知心朋友看待。像 竞争市委书记这样的大事,他把自己的想法也透露给了任厚根,意思要任厚根帮 忙,让他想办法挤走傅克林。 黄伯昌没有明示任厚根干什么,但任厚根一听就明白了。因为任厚根别无所 长,所具有的,就是跟踪盯梢、飞短流长的那一套。别人要说某人如何如何可能 不会有人信,但任厚根要说某人如何如何,相信的人一定很多。因为在任厚根跟 踪盯梢的这几年里,被他扳倒或搞臭的人已经数不胜数。通常来说,他说某人有 问题,必定就有问题。如若不信,他就将跟踪盯梢中掌握到的问题向纪委或公检 法机关举报,非吓得人家屁滚尿流不可。后来任厚根也知道自己在青云说话的份 量了,有时他并没有掌握谁谁的问题,但他闭着眼睛胡说一番,照样有人信。这 就是“名牌效应”了。 黄伯昌没有看错人。他也正是想利用任厚根的“名牌效应”,在干部群众中 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青云政坛上刮起一阵“狂风”,下起一场“暴雨”。 仅仅过了个把星期,青云人就开始说悄悄话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几 乎人人都知道市委副书记傅克林是个花鬼。据说,这个人在担任市委宣传部长时, 就与办公室主任小崔乱搞关系,而且毫无顾忌,林子里、草坪上、办公室里,到 处都留下他们乱交的痕迹。当然,这里面还有许多好听的故事了。有一个故事是 说某日下班后,宣传部的小童匆匆赶往办公室里去寻一串钥匙,到自己办公室里 找不到,就往会议室里找。这时,他见门没关好,便猛地推了进去。结果,就看 到部长傅克林把办公室主任小崔压在会议室的沙发上,两人正干得起劲哩。另一 个故事是说某日傅克林的老婆出差,原先决定两天后回家的,由于事情办得快, 提前一天回家。当她用钥匙打开门时,发现傅克林正和部里的小崔两个人,光着 身子在地板上玩“游戏”呢。当下里,两个女人就打了起来,傅克林这小子不但 不帮老婆,还敢帮小崔。这下子可气坏了老婆,两夫妻闹离婚闹了个把月,最后 是在岳父母的教育下,傅克林作了检讨,才把事情摆平了。 关于傅克林搞妇女的版本很多。一个月以后,青云市一百二十万人中间,至 少有五六十万人都听说了其中的几则故事。而且,他们对这类故事非常感兴趣, 大有互相攀比谁知道得多,谁知道得详细的趋势。更要命的是,他们还不把它当 作故事,认为这就是事实。在他们看来,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利用权力吃喝嫖 赌,乱搞妇女,这是普遍的事。傅克林原先表现不错,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可怜一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傅克林,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从“天堂”掉进 了“地狱”。组织部门虽然没有掌握什么真凭实据,但他们翻来覆去地追问傅克 林,要他实事求是向组织上讲清楚。直把傅克林问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急 也不是,骂也不行,出汗也不能说明问题。 看来,傅克林接任市委书记的事是明显不可能了。青云市所有的干部群众都 这么想,就连傅克林本人也这么认为。没办法,他只得向组织上主动要求调离青 云,最好是去南州市工作。 不久,傅克林便就任南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仍旧是个副处级,而且实权远 不如青云市委副书记。 几乎在这同时,黄伯昌被任命为青云市委书记。 黄伯昌高兴了,黄伯昌胜利了。 鲜花和掌声向他涌来,美女和金钱向他涌来。他踩着傅克林的屈辱和泪水, 登上了青云市的最高权力宝座,成为这场权力斗争中唯一的胜出者。 黄伯昌没有忘记功臣任厚根。他对任厚根的奖赏不是权力,而是聘请他担任 幕后高参,几乎到了有事必问、有求必应的地步。 任厚根从此一步登天,成为不可一世的青云“太爷”。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