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果然,几天以后,青云城里又流传出刘一铁的风流韵事了。有一个故事说的 是刘一铁包了一个十八岁的东北佬,是南下打工的,长得很有几分姿色。她一心 想嫁给刘一铁,因此在和他睡觉时故意不采取措施,后来就怀了孕,还瞒着他生 下了孩子。她以为这一招可以治服刘一铁了,哪知刘一铁并不吃她这一套,见了 孩子却说不是他生的。害得这个东北佬整天闹着要寻短见。刘一铁没办法,他当 然是不可能和结发妻子离婚的,这样做影响自己的地位和名誉。于是,就拿出五 十万,将她打发走了。至于那个孩子,有的说被带到东北去了,有的则说在刘一 铁老家的乡下,让一个远房亲戚带着呢。 除了刘一铁包二奶外,还有一则故事是说他贪钱的。不过,贪人钱财的事普 通人不太感兴趣,所以,这类故事的篇幅就短了些,说起来也没有东北佬的故事 精彩。这里不提也罢。反正,这个刘一铁似乎一夜之间掉进了染缸里,由白变黑 了。在青云人的心目中,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色官贪官了。 南州市委领导陆续地收到了来自青云的举报信,都是反映刘一铁收受贿赂和 包养二奶的。南州市委组织部会同纪委信访室的两个同志来了一趟,呆了一个星 期,没有问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刘一铁当市长的事就这样担搁下来了。 不久,南州市委决定让叶逢秋任代市长。人大选举的程序一走,市长前面的 代字也就很快取消了。而刘一铁呢,虽然被狠狠地整了一回,但他并不像夏文成 那样已经被整惨了,还想往上升迁,最后灰溜溜一走了之。这个刘一铁比夏文成 铁的地方就是,尽管有人和他过不去,可他还是岿然不动,大不了做不成市长。 但是,这个常务副市长可就是他的了,因为他本来就是常务。他觉得,只要自己 不犯错误,凭着这个位置,还是可以和这伙人较较劲,不能让他们胡来。 在青云市里,从市委书记、市长到市委常委和副市长,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借 太爷任厚根的力量爬上去的。因此,任厚根这个南盛副的村委会副主任不仅关心 着青云市委市政府,事实上,他一直在左右着这批人。 任厚根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有些东西他并不懂,也不多去插手。但人事上 的问题他是非管不可的。他常常背起某领袖的一段话:“干部路线决定之后,人 是决定性的因素。”他的“路线”却是,干部能干不能干不管,必须得听他任厚 根的话,必须始终掌握在他老人家的手上。因此,他就像是一位“垂帘听政”的 太皇太后,又像是一位主动退位的太上皇,既把位置让给别人,又担心继位者用 了与他犯冲的人。 任厚根深深地懂得,用错了一个人,就会影响到他的经济利益,影响到他在 青云这亩地里的收成。 他对干部人事问题的关心,也有几则小故事。 一则故事的题目叫做“野猫丢官”。故事的主人翁是青云市农业局局长叶茂, 因为他的名字与野猫谐音,官场上的人爱以野猫呼之。野猫因为在农业局干了七 年了,他已经厌烦了农业和农村工作,不光是这项工作烦,更重要的是油水少。 因此,他做梦都想着换换位置,比如到土管局、建设局、工商局之类的地方,好 好地捞上几年,也算是对他多年来坚持在农业岗位上的安慰吧。于是,他多次找 市领导汇报,汇报之后不见动静,便非常痛心地从存折里取出一笔资金,借着某 个节日,给黄伯昌和叶逢秋都送了一份。 说来也巧,那段时间正好是民政局长退休,黄伯昌与叶逢秋商量了一下,决 定让野猫补上这个缺。黄叶两位想想民政局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位置,那几天 任厚根正好身体欠佳,没有及时沟通,两人就这么定下来了。几天后,市委常委 会就进行表决,表决的结果当然是一致赞成。 几个小时以后,青云市的党政机关到处都流传着野猫当民政局长的消息。 任厚根在医院的输液室里挂盐水时,也听到两个机关干部在议论此事。一听 野猫要离开农业局,坐上民政局局长这个肥缺,他心里就起毛了。要知道,这个 野猫与太爷有过一段过节。 野猫这人有个毛病,喝酒时爱开玩笑。那年他到北云区召开乡镇农业工作座 谈会,中午喝酒时,有人提起南盛村有个厉害的角色叫任厚根,这个人凭着跟踪 盯梢的本事,征服了不少领导干部,成了青云的“地下组织部长”。还有人说, 任厚根比“地下组织部长”还厉害,他是青云的“太上皇”,所以被称为“太爷”。 野猫喝了酒,想逞能了。他想起了不久前听来的小道消息,便卖关子地道: “太爷?你们谁知道?他为什么叫太爷?” 有同样好胜的人回应道:“太爷,归初是因为任厚根做了巫师,装神弄鬼时 自称太爷附体,后来就渐渐被人称为太爷了。”那人又补充道:“不过,现在人 家叫他太爷,可不是当初那个太爷的意思了。现在的意思是太上皇的意思。” 野猫又卖关子了,道:“你们可知道任厚根在做巫师以前还做过什么?” 没有人知道,有人胡乱地说:“做什么?小混混呗!” 野猫严肃地道:“不对,在家里是小混混,可后来混出问题来了,逃出去了。 你们可知道,他逃到哪去了,为什么一逃就是好几年,回来以后才做巫师,到庙 里做起太爷?” 这下可把所有的人问倒了,也把所有的人的胃口都提起来了。 野猫要的就是这种气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接下来,他便在大家求知若渴的目光中,开始了他的故事。故事当然说的是 任厚根逃上天姆山做和尚的事,而且他还说:任厚根在天姆山做和尚很不老实, 和山下姆头村的一个小寡妇搞上了关系,被村支书老虎面追上山羞辱了一顿。据 说,那个老虎面啊,现在还说要到青云来把太爷阉掉去呢! 任厚根有着发达的信息网络,半个小时以后,他就在家里得知野猫在说他的 坏话。这时,他想到了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野猫这小子要好好收拾他;二是那 个小寡妇,不,那个小兰,差点都给忘了;三是那个笑面虎,那个王八蛋,更得 好好收拾收拾才行。 任厚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三五个小兄弟,赶到天姆山下住了下来。几 个人一打听,得知笑面虎进了南州城,于是便赶到城里寻他。几经周折,终于在 南州市五马路边发现了笑面虎的踪影。此时,笑面虎正躲在一个角落里使劲地往 裤裆里掏东西,准备洒尿尿。小年轻们很快走近了他身边,有一个厉声道:“干 什么?随地拉小便!”笑面虎以为是南州市的卫生协管员,便笑嘻嘻地道:“没, 没拉小便,我只是把它拿出来看看。嘻嘻。”那人便追问道:“什么,拿出来看 看,有什么好看的?”笑面虎还是笑道:“嘿,自家的东西嘛,想看就拿出来看, 看看又有何妨。”说完就想把那东西塞进去。不料那人厉声道:“且慢,什么东 西那么好看,让我也看看!”那人走到面前,背后几个人就将他拦腰抱住。那人 从笑面虎裤裆里抓出一根东西来,顺手就一刀割了下来。 回到青云后,这些小兄弟每人从太爷手里领到了两万块奖金。因为太爷在他 们临行前下的指令就是:“把笑面虎的那根鸟给我割下来!” 当任厚根赶到姆头村时,听说笑面虎已经死了。至于死因,村里人的说法不 尽相同。有的说是暴病而死,有的说是被汽车撞死,有的说是被人砍死。 任厚根找到了小兰,小兰比以前老了,不过,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还是显 得那么风骚。小兰说至今还没有嫁人,也不知是另有相好了,还是一直被笑面虎 占着不放。小兰对笑面虎的死表现得很平静,她对任厚根说:“死得好,他总算 死了。” 任厚根觉得这句话还不解气,便胡乱地发挥道:“我听说啊,笑面虎是被人 阉死的。他在南州城里有个相好,两人正干那事时,被她男人发现了。那男人一 发火,就把笑面虎的鸟抓起来,一刀给割了。后来,笑面虎就死了。” 小兰被他说的故事给逗笑了,道:“瞎编乱造!” 任厚根也不管她信与不信,当晚就又与她好了一夜。完了以后,任厚根说要 带她到青云去,小兰不肯,道:“我跟你去青云,难道跟你去喝西北风啊?” 任厚根笑道:“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打听打听,现在的任 厚根是青云的什么人!” 小兰以为他在吹牛,就嘲笑道:“什么人?还不是地童和尚一个!”任厚根 道:“嘘!可别再说什么地童和尚了,青云人谁都不知道我以前的事。他们只知 道青云有个任厚根,有个风风光光的太爷!” 小兰还是不信,道:“别瞎吹了,快睡吧,谢谢你来看我,我可舍不得离开 姆头村。除非你现在手头有个一二十万的,好让我们享受几年,那我就跟你去。” 说完,小兰又看了看任厚根,见还是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便摇了摇头,道: “看你也不像个发财的样子,你没那个命,我也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任厚根笑了,他一跃而起,打开电灯,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本子来,递给 小兰,道:“看好喽,这是我其中的一本存折。” 小兰打开一看,上面一行行地打印了阿拉伯数字。最下面一行,已经是长长 地一串了。她个十百千万地念了一通,道:“哟,有六十多万野!” 任厚根道:“要是不发财,我也不敢来见你。这点钱,只是我家产中的一点 零头数,是我的一点零花钱。不瞒你说,我的家产早就超过一千万了!” 小兰惊愕了,道:“真的吗?” 任厚根动情地道:“我刚才说过了:要是不发财,我也不敢来见你。当年我 和你分手时,曾经对天起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做官发财,而且要发大财。现在我 做到了。我现在是南盛村的副村长,官虽然不大,但我的权力大。青云的市长书 记市长全部都听我的,我任厚根才是青云市真正的书记,真正的市长。只不过我 不愿意出这个头罢了。所以,在青云你去打听打听,他们都不叫我任厚根,都叫 我太爷。太爷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太上皇的意思。我们青云市委书记黄伯昌 号称青云老大,而我则是青云的太爷,是老大的爹。” 小兰红了红眼睛,道:“我相信你了,你是个争气的人!” 任厚根忍不住也红着眼睛,继续道:“在这个社会上,不争气还真不行。我 任厚根没文化,没根基,家里也没什么人帮衬,一切都要靠我自己。这些年来, 我在青云苦过来了,拚过来了。我什么苦都不怕,什么苦都肯吃。只要把这些做 官的把柄抓住,只要让他们听我的话,我什么苦都吃得下。现在,我终于熬过来 了,终于熬到头了。”他抱着小兰道:“今天,我这么远跑来看你,就是真心真 意地想把你接去的。我们青云条件好,是全中国最富的地方之一。而我任厚根呢, 则是整个青云最风光的人物,也是最有钱的人之一。你就大胆地跟我去,准备下 辈子安安耽耽地享福吧!” 小兰被他的话说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滚滚而出。 她紧紧地靠在任厚根的怀里,道:“我小兰也苦了半辈子了,没想到还能遇 到你这么好的男人。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个有出息、有良心的男子汉。”小 兰说着说着,进一步动情地道:“我爱你,我要你!” 任厚根便又抱着小兰的身子,要死要活地与她恩爱了一回。 第二天,任厚根便带着小兰来到了青云,让她住进了他在青云城里买的一幢 别墅里。从此,任厚根在南盛村有一房原配,在青云城里有一房二奶。好在南盛 与青云城距离并不远,只不过二三十分钟的路程。他经常从青云城和南盛村之间 来回跑,日子过得风流快活。 任厚根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收拾那个野猫了。他带了几个兄弟上门,说要 割下野猫的舌头。野猫吓得不敢出门,便请一位与野猫要好的朋友出面调解。后 来经过再三谈判,野猫同意将农业局的所有招待都放到青云外滩上的海鲜楼,并 且还在农业技术推广中心安排进一位任厚根的亲戚,这事才算了结。 现在,野猫这小子竟然抛开他太爷任厚根,想坐上民政局的交椅,实在太便 宜他了。于是,任厚根马上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赶到黄伯昌的办公室,兴冲冲 地非要他收回成命,选派其他人到民政局去。 黄伯昌只好同意了,但他说:“常委会都已经开了,要变的话,还得一个个 去做工作,然后再开一次常委会。”黄伯昌擦了擦汗,补充道:“还好,还好文 件还没打印好,也还来得及。” 任厚根说:“来得及就好,这件事我亲自办,我去和他们一个个交换意见。” 于是,他拿起电话,从叶逢秋到白边海、游大南等等,凡是与他关系铁的常委们, 他都一一说到了。 黄伯昌无奈,第二天只好重新召集常委们开会,将昨天通过的决议推翻,议 定由任厚根信得过的另一位局长到民政局上任。 任厚根的“太上皇”作风由此而不得不让人咋舌。而另一段故事,或许也可 以作这一个补充。 青云市有两位副局级领导,一个叫肥猪,今年四十八岁,在副局长的位置上 都熬了十多年了,一心想转个正;一个叫两头乌,今年五十出头,按理都该退二 线了,可他还想弄个正职干干,趁退下来前再捞几个回家。他们整天都想着如何 巴结黄伯昌,逢年过节也犹豫不决地在黄伯昌办公室门口转悠过。有两次,还婆 婆妈妈地把红包递了出去,不料黄伯昌又目怒视,一顿狠批,还给他们上了十几 分钟的党风廉政教育课。肥猪和两头乌局长的位置没捞到坐不说,他们反而成了 黄伯昌的义务宣传员,一时间,青云市委大院里流传出黄伯昌一身正气,两袖清 风,谁都送不进礼的黑脸作派。那年年底,黄伯昌还被各机关部门推选为全市优 秀共产党员,南州市经过严格考察后,召开隆重的表彰大会,将黄伯昌与其他九 名领导干部一起,授与“南州市十大人民公仆”的光荣称号。 肥猪和两头乌是朋友,他们在一起时常感叹自己官运不济,得不到黄伯昌的 垂青。后来,他们不断地四处取经,在一起进一步交流经验,互通信息。在找到 一些自称与黄伯昌关系好的途径后,便拿出红包,让人代为疏通。可惜的是,两 人先后花了七八万人民币,连一点升迁的迹象都没有看到。 在失望之余,他们听说了太爷任厚根的事。太爷的大名是早就听闻的,只是 以前一直不相信,况且他又是一个小小的副村长。副局长要请副村长出面向市委 书记说情,这种事要传出去的话,是要让人笑掉大牙的。肥猪和两头乌爱面子, 可到了这个年头,为了做官也不要这张脸了。于是,他们一起找到太爷家里,支 支唔唔地向他提出了个人要求。青云“太上皇”、“地下组织部长”任厚根在收 了数目不小的红包之后,一听说是此等小事,便满口答应了下来,道:“明天晚 上听我的信,在市委门口等我,我带你们到黄伯昌家里去一趟。” 第二天晚饭后,任厚根与黄伯昌预约了一下,便带着肥猪和两头乌来到了黄 伯昌家里。任厚根正要和黄伯昌说些什么,这时手机响了,有个小兄弟在电话里 说某歌舞厅里来了两个东北小妞,长得很正点,怂恿太爷赶去尝尝鲜。太爷一听 有这等好事,便急于要溜走。可肥猪和两头乌的红包也收了,他们的事情也很要 紧。于是,就对黄伯昌道:“你看你看,这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要我 亲自领着他们到你这儿来,我把他们交给你了。”然后,他又对肥猪和两头乌道 :“我有事先走一步,有什么话,大胆跟黄书记说,黄书记人很好的,很肯帮忙 的。” 两人忸忸捏捏地向黄伯昌提了要求,黄伯昌连称“有数有数”。 一个月后,市里开常委会讨论人事问题,肥猪和两头乌的名单都在其中。这 回,终于轮到他们走运了。 据说,太爷也碰到过不识相的人。有一次,太爷对某局副局长小白兔道: “你都干了多少年的副局长啦?也该搞个正的干干啦。”小白兔道:“请太爷多 指点。”太爷道:“你有空跟我到老大家里去一趟,保证给你解决。”小白兔心 想,这太爷消息灵通,一定是他知道黄伯昌准备提拔他了,想从中捞一点。于是, 他就背着太爷独自去了黄伯昌家里,送上一份厚礼。不料,小白兔走出黄伯昌家 门不到二十分钟,手机就响起来了。太爷在电话里骂道:“你老兮!说好两人一 起去的,你怎么一个人去啦?”小白兔如梦初醒,大叹道:“我的天,原来老大 是听太爷的,太爷才是真正的青云老大呀!”小白兔马上找太爷赔不是,不久也 如愿以偿。 任厚根就这样凭着他的太爷地位,利用组织人事上的实权安插亲信,使青云 越来越多的干部成为他的徒子徒孙。另外,那些他看准目标想拉拢的人,凡是不 听话,或者抓住阴私踩在脚底下,或者就想办法干脆拔掉这颗“钉子”。 被任厚根的踩在脚底下的,除了荣洋江等人外,其实还有两个重量级的人物 :一个是新盛片区党委书记于成荣,一个是市土管局局长郝有弟。 新盛片区是青云市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任厚根的家乡南盛村、黄盛村即 在新盛片区管辖之下。任厚根认为,南盛村是他的发迹之地,黄盛村也已经成了 他的根据地,接下去,他的势力要不断扩展,至少要扩展到新盛片区。因此,当 黄盛镇党委书记荣洋江被拿下后,新盛片区党委书记于成荣就成了他的下一个目 标。 于成荣的经历也和荣洋江差不多,开始也不怎么把任厚根这粗鄙小子放在眼 里。直到有一天,任厚根来到他办公室,突然将一盒录像带扔到他桌子上,他才 傻了眼。任厚根走了以后,于成荣偷偷地办公室里放起了录像,上面尽是他和一 些小姐干丑事的镜头。这个任厚根,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这些录像的! 第二天,任厚根又来到他办公室,可怜在官场上辛辛苦苦拚杀了几十年的于 成荣,只好在一个小小的副村长面前举手投降。于成荣的手下心腹干将,也逐渐 被任厚根收了心。从此,拥有青云最富裕的五个乡镇、管辖着二十五万人口的新 盛片区,就成了任厚根的势力范围。因此,青云人所说的太爷管着“一大片”, 说的就是繁荣昌盛的新盛片区。 第二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市土管局局长郝有弟。土管局号称青云的第二财政局, 手头上倒进倒出的土地,比金子还贵,比存在银行里升值还快。因此,土管局长 郝有弟则是青云炙手可热的人物。任厚根热衷于倒腾建筑工程,热衷于土地和建 筑等行业,因此,早日拿下土管局局长,成为他的一大奋斗目标。 解决个把中层干部的事,倒不必都去找黄伯昌和叶逢秋他们。对于任厚根来 说,他的办法有的是。在盯上郝有弟后,机会终于来了。话说有一天晚上,郝有 弟正在某歌舞厅包房间玩,与一个新开户的小姐玩了个把小时后,郝有弟喘着粗 气,走出来要杯茶喝。这时,任厚根神秘兮兮地出现在他身边,并且拿出半握的 手掌来罩住他的耳朵,小声对他道:“你今天玩得好快活啊!”郝有弟正痴痴地 想再听他说些什么,却见任厚根一句也不再多说,板着脸孔,竟然扬长而去。 于是,于成荣和郝有弟等人,一个个都成了他“家里养的狗”。 任厚根后来常在背后把一些干部当作“狗”,而他们也确实是任厚根眼里的 “狗”。 有一次,任厚根的一个朋友、邻县一个村的算命先生沙半仙想到青云来发展, 看中了青云城郊的块土地,想在那里造间两层楼的房子,把一家人都搬过来住。 李半仙道:“听说土地的事很难办,你们青云市的土管局局长郝有弟架子很大, 钞票都送不进啊!” 任厚根道:“不会,不会的。” 李半仙便犹豫地问道:“郝有弟那里,不知你能不能带我去送点礼进去?” 任厚根受到了刺激,道:“什么,郝有弟那里还要送礼?” 李半仙道:“你不会不认识吧?” 任厚根道:“不认识?郝有弟啊,他是我家里养的一条狗!” 李半仙笑了,道:“厚根兄,你跟我开玩笑了。” 任厚根道:“谁跟你开玩笑?”然后,就拿起手机拨通了郝有弟的电话。 过了二十分钟,郝有弟就赶到了任厚根家里,任厚根看都不看他一眼,忽然 冒出一句道:“有弟啊,我背脊上有点痒,你给我挠挠。” 郝有弟满脸笑容地过来给他挠背脊,任厚根摆起架势,指挥道:“对对,这 里这里。” 完了以后,任厚根道:“没事你就走吧。噢,对了,有弟,我的朋友想在那 个什么地方造个房子,土地的事你到时候帮他办一下。” 有弟点头道:“有数有数”,他对李半仙道:“你到我办公室来办就是了。” 郝有弟走了以后,李半仙大喊佩服。为了测试任厚根的社会关系,李半仙一 一问到了青云的一些实权派人物,而任厚根呢,则大大方方地用一句话概括: “财政局长钱永光啊,我家里养的狗。” “房管局局长乌德关啊,我的狗。” “公安局副局长皮卜麻,狗,也是我养的狗。” “文化局局长刘淑一,也是我养的狗。” “项德关啊,孟左光啊,都是狗,都是我家里养的狗。......这些小狗狗啊, 我叫他吃屎就吃屎,我叫他喝尿就喝尿,听话得很呢!” 李半仙甘当小弟子,一口一个厚根兄,把个任厚根叫得心里欢欢喜喜的,觉 得自己也像个人物了。 第二天,任厚根还带李半仙到他的海鲜楼去转了转。李半仙惊诧于这里生意 的兴隆,便向任厚根兄讨教起开饭店的秘方。 任厚根道:“有什么秘方?这里的生意,都是机关部门帮忙的结果。他们的 招待费,有很大一部分都流到我这里来了。” 任厚根一边喝酒,一边向李半仙吹起他开饭店的辉煌史。 他在青云外滩开起海鲜楼后,便通知各机关部门的头头,让他们把客人都带 到这里来招待,于是,生意渐渐好起来。可是后来他发现,有一个绰号叫青面鬼 的局长有些不通人情。海鲜楼开了半年了,他一次都没来过,任厚根见面就电话 催了好几次,他就是不买账。于是,他就拿出了他的杀手锏。 有次,青面鬼正在接待一个南州市来的检查团,正汇报得有板有眼时,市长 叶逢秋打来了电话,叫他马上到海鲜楼来一趟。 青面鬼急匆匆地赶到海鲜楼,却见市委书记黄伯昌,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 记白边海,还有其他一些常委和副市长都在坐。 青面鬼正准备坐下来和这些领导亲近亲近,好好在酒量上表现一番。却听得 有人喊了声“慢!”他抬头一看,原来坐在主人席上的是太爷,也就是常打电话 叫他来捧场的任厚根。他一时傻在那儿了,却又听任厚根道:“没什么事吧?” 青面鬼说“没什么事”,任厚根非常鄙夷地将手掌朝他一挥,道:“没事你 就给我出去,下次有事再叫你来。” 青面鬼终于尝到太爷的厉害了,从此,青面鬼也成了海鲜楼的常客。 任厚根把青云干部当狗驱使的传说中,还有一段可以进一步证明他的威力。 据说有一次,南盛村有个村民来找任厚根,要他帮忙解决其儿子居民户口问题。 任厚根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也没有想到要麻烦什么更高层的领导。他来到黄盛派 出所,找到民警小赵。这个小赵平时见了任厚根总是满脸巴结的意思,这回,任 厚根便想赏他个脸,给他个好好表现的机会。于是,就把某人要转户口的事给说 了。小赵满口答应,可是,三四个月过去了,小赵还是没想出办法。说实在,那 时上面来了政策,转居民户口的事也实在太难了。小赵觉得没脸见任厚根,躲了 几次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而且对自己的前途也不利。于是,他筹集了一 万块钱,主动找到任厚根,一面向他道歉,一面送上这个大红包,这样才算了却 一桩心事。 任厚根如此威风八面,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村委会副主任的位置是太小了, 他得再加把劲,弄个村支部书记干干。 干支部书记首先得是党员,可他连个党员都不是。因此,入党是第一步要做 的事。当然,再难的是对于太爷来说,也能够迎刃而解。 那时,黄盛镇和新盛片区的干部,都已经在任厚根的掌握之下。为了任厚根 入党员事,从区里到镇里,大家都在积极地帮助做工作。按规定,入党须经过支 部讨论报上级党员批准,也就是说,任厚根本事再大,入党还得经过南盛村这个 小小的党支部,经全体党员讨论才行。那时的南盛村党支部书记已经换了个人, 叫艾则鹏。艾则鹏有好多事情需要镇领导和区领导帮忙,自己也就需要太爷任厚 根帮忙。区镇领导都把任厚根入党的事作为一个政治任务压了下来,艾则鹏也只 得全心全意地为这事动起了脑子。由于任厚根小时候在村里名声不好,后来名气 虽然大了,但也不是什么好名气。因此,村里的那些党员,反对任厚根的人也还 大有人在。为了避人耳目,艾则鹏在提名入党考察对象时,一下子就提了十几个, 然后把任厚根也包括在其中。 考察对象报到镇党委,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有党员委员、人武部长梅小 程从部队转业来不久,他听说了任厚根那些鬼事以后,很有些反感,便在党员会 上提了反对意见,道:“怎么一下子提那么多考察对象?” 任厚根知道后,立即赶到镇政府,对梅小程道:“提一百个关你屁事!” 梅小程气不过,就与任厚根对骂了几句。不出一个月,梅小程便被调到另一 个乡了。后来任厚根曾碰到过他,还当面教育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个人 不识时务!” 考察期满,接着就是正式表决了。镇党委和艾则鹏都商量过了,觉得任厚根 在村里有不少反对面,怕讨论时通不过。于是,镇党员还特别指派了组织委员老 钱前来督阵。任厚根怕光有文官不行,还得派个武官来才行。于是,他给黄盛派 出所所长马大山打了电话,马所长便在第二天的党支部大会上出现了。 南盛村的二十几名党员看今天的会议势头不妙,特别是那个派出所长,莫名 其妙地在会场上转来转去,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直打转,让人有些害怕。于是,支 部书记在宣读了关于吸收任厚根同志为中共预备党员时,一时鸦鹊无声。艾则鹏 赶快来个顺水推舟,宣布表决通过。 令艾则鹏没想到的是,当任厚根的预备党员一转正,自己支部书记的位置也 动摇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后来艾则鹏逢人便说。 在任厚根的指使下,黄盛镇党委书记荣洋江做了艾则鹏的劝说工作,认为他 年纪大,可以退位了。但艾则鹏想不通,表示还能“为村民们再服务几年”。 荣洋江不管艾则鹏怎么想,就又派镇党委的组织委员老钱到南盛村召开党支 部会议,对支部领导进行改选。老钱说:“镇党委提名由任厚根同志担新南盛村 党支部书记,请大家表决。党员们要求投票表决,老钱只好同意投票。很快,投 票结果出来了,票数最多的还是艾则鹏,任厚根只得了第四名。 荣洋江在党委会上对南盛村的选举工作很不满意,特别是对党支部书记艾则 鹏近年来的工作很有想法。他认为艾则鹏缺乏进取心,南盛的工作没有实质性进 展,更没有带领群众搞好经济工作。在批了一通艾则鹏后,荣洋江提议由任厚根 来担任南盛村的党支部书记,因为党支部书记是可以由党委任命的,镇党委有这 个权力。 有个别党委委员含蓄地提了不同看法,认为艾则鹏年纪虽然大了点,但工作 经验丰富,还应发挥点余热。于是,荣洋江便最后敲定:“这样吧,任厚根干书 记,艾则鹏干副书记,让他再扶一扶厚根。上他们互相弥补,互相配合,共同把 南盛的工作搞好来。” 其他委员当然不敢提反对意见。于是,任厚根便成为南盛村的最高领导。 南盛村离青云城只有二三十分钟的路程,交通便利,经济发达。任厚根做了 南盛村的“土皇帝”后,大胆地将村里的土地转让出去,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他 一会儿在南盛主持工作,一会儿又跑到青云城里瞎忙乎,由于两边都安了家,这 边吃顿饭,那边吃顿饭,另外还要照顾好海鲜楼的生意,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也 真够他忙的。 任厚根成为青云太爷,控制了青云高层的事,仅仅是传说。但他凭着种种卑 劣的手段一步步夺取南盛村的政权,却是南盛村人人皆知的事实。有的村民当面 不敢顶撞他,但背后也在做小动作,千方百计地想把这个任厚根给扳倒。 在这些人中,最突出的要数郑金龙了。郑金龙是南盛村二组村民,干农活和 做生意样样在行,他是个相信这个世界上得凭真本事吃饭的人,对任厚根靠这种 歪七歪八的手段过上好日子的人很看不惯。特别是有次任厚根因为收受了某人的 红包,而同意将某人的新房地基侵占了郑金龙菜园地两个平方后,他愤怒了,发 誓要把这个南盛贪官告倒不可。 他偷偷去了一趟青云市检察院,向他们当面反映了南盛村支部书记任厚根在 村里的种种劣迹,并且还提供了他搞到的一张发票,这张发票可以证明任厚根贪 污公款一万多元。检察院的同志对郑金龙狠狠表扬一番,表示在向领导汇报后, 将派人对任厚根进行调查。 不料,郑金龙还在回南盛村的路上,任厚根便得知郑金龙在举报他,而且举 报的内容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任厚根奇怪了:“这个郑金龙,他是怎么知道我 的事情的?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他也像我一样......不行,此人竟然想 偷学我的招术,用我任厚根多年来练成的独门功夫来对付我,哼,这还了得!” 当下,任厚根便招来一帮人,要他们务必尽快灭了此人。 这天晚上八点多,郑金龙正在自己皮件厂的办公室里看报表,忽然灯黑了, 他以为是停电,忙着去找蜡烛。 蜡烛还没找到,门口突然闯进三个蒙面人。郑金龙没法看清他们的脸,但他 们手里的匕首却亮闪闪地,看得有些分明。 郑金龙熟悉自己的办公室,赶忙往里间逃窜。三个蒙面人一边追一边用匕首 猛砍。等他跳窗而走,逃到安全地点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他们砍了个遍体 鳞伤,鲜血不停地一滴一滴往地上滴。 郑金龙在报案后住进了医院,并且请法医作了鉴定。然而令他奇怪的是,公 安部门竟然没有立案。他知道,公检法都听任厚根了,他想与任厚根斗简直就是 鸡蛋碰石头,迟早要没命的。 出院后,他便丢下妻儿,独自逃往中缅边境的山区里,做一些小本生意。 在他离家出走后,任厚根以郑金龙拖欠税款为由,将他的那个皮件厂一步步 地蚕食了去。皮件被廉价变卖掉不说,后来连厂房都转给了一个外地人。他的妻 子儿女怎以哭都没有用,在南盛村也呆不下去了,后来,妻子带着孩子回到了娘 家,靠租几亩地养活三口人。 可怜的郑金龙,就这样一直躲在中国最南端的山沟沟里。他怕任厚根的人找 到他,不敢与家人通信,偷偷地寄几次钱,也是从外地辗转而来的。在那个鬼地 方,他一呆就是五年。要不是后来任厚根出事的消息通过新华社传遍了全中国, 郑金龙至今都不敢回家门一步呢。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