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我成了她的第一个男人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看到漫天飘飞的大片雪花和白茫茫的山野。严
浩把车停在路边的山脚下,我们俩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上像两个孩子一样深一脚浅一
脚地奔跑着,嘶声叫喊着,跌跌撞撞地翻滚着,快乐地抓起一个又一个雪团砸向对
方,将纯白的大地踩得一片狼藉,直到筋疲力尽,像在决斗中两败俱伤的侠客一样,
一前一后地跪倒在软绵绵的白雪中。
喘息了好一会,我用力撑起身体,爬到他的身边。他也努力坐起来,和我歪歪
扭扭地靠在一起。我用冻得几乎失去感觉的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怎么也打不开
翻盖,只好先把烟盒放在腿上,把双手凑在嘴边使劲地呵热气取暖,又拼命地揉搓
了好一会,如针刺般麻木的手掌才恢复了一些弹性。我活动了几下手指,从烟盒里
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然后把烟盒丢给严浩,自己点上了火。
“过瘾吗?”严浩一边点烟一边问。
“过瘾,真他妈的过瘾!”
我们俩相视而笑,却因为没有力气而喘不成声,呼出的热气变成一团团白烟弥
散。
抽了几支烟之后,才终于能够坐直身体。我仰起脸,了望头顶上辽阔低垂的苍
穹,发现它比城市里的更加湛蓝,一朵朵静止的白云粘贴其上,轮廓异常清晰,颜
色纯净得仿佛可以拿起笔在上面写字。
浑身的皮肤都在充血发烫,燥热麻痒。
“上海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下过一场这么像样的大雪了。”严浩突然开口。
“是啊。”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打雪仗是在什么时候吗?”
“是高中的时候吧——”我搜索记忆。
“对,高一那年冬天。年初四的下午。我们还在你家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堆了一
个大雪人。”
“没错。”我点头,有些迷茫地回想起了五年前那个白茫茫的黄昏,雪地上凌
乱的脚印和支离破碎的笑声,碎雪在口中融化开来的沁凉。还有,浸泡在雪水污泥
中的那两颗黑色的玻璃弹珠。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扭头看着他,问。
他没有回答,微眯起眼睛,兀自说下去,口气却如同喃喃的自语:“那天,张
昕穿得特别漂亮,笑得特别好看。”
我有些猝不及防的慌乱。我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提起张昕,这个名字在我们俩
的生活里都已经被刻意隐藏了那么久,我一直都以为它永远不会再在我们俩之间出
现,但是现在——
“到那天为止,她都还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一个纯洁美丽的处女。”他
继续说着,在最后两个字上却刻意地加重了语气,有些戏谑的残忍味道。
“那天晚上,我和她第一次上床做爱。我成了她的第一个男人,她也成了我的
第一个女人。”
他微微地仰起脸,笑着扭头望向我。我认识他已经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我
从未看见他哭过,他甚至从未让别人看到他的难过,但是此刻,我清楚地看到两行
眼泪流出了他的眼眶!
我张着嘴,呆呆地迎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正在悄然地混乱。
而他的视线却仿佛洞穿了我的身体,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漠然的笑容被两行泪痕
割得碎裂不堪,难看至极。
“那天晚上我和她做了四次。我妈在隔壁房间里和一个不是我父亲的男人做了
三次,比我少一次。”
“不是你父亲的男人?就是那个开车来接你们搬家的穿黑西服的男人?姓张的?”
“姓张的只是其中之一。”他笑了一声。
“他只是我妈的男人们的其中之一,就像我妈也只是他的女人们的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早就从大院里的那些碎嘴婆娘口中听说了我爸是一个什
么玩艺,但是你和他们都不知道,我妈早在离婚前就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婊子,
现在也是,一直都是。”
我愕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全都是烂货。”他说,语气轻描淡写得象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然后目光回到自己手中的烟上,变得柔和起来,“我们也是。”
“我们?”
“我和张昕。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自己算上一个。”
“你究竟想说什么?”我问,不祥的预感清晰起来。
“我想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张昕去打掉了我的孩子。”他重又抬起头看着我,加重了语气,一
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箭射穿我的肺,让我感到汹涌的血沫泛到喉头,
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并且夹杂着血腥味。
“你的孩子?”
“没错。我的孩子。”他微笑颔首。“在张昕来找你之前的那个寒假,你没有
见到她,是因为她一直住在我家里,整天忙着和我做爱,根本没空见你。也不能让
大院里的人知道她回上海了——她向家里撒谎说自己留在广州的同学家里过年。最
后几天,避孕套用完了,她自己说是在安全期,我信了,所以我后来也不知道她回
广州后怀上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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