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窥见四姨太 连喜喜在煤房里一觉醒来的时候,整个李公馆已被墨汁般洇开的夜色湮没了。 连喜喜觉得饥肠辘辘。他出门看了看,四座洋楼都已亮起了灯光。连喜喜很少进过 像李霁云这样有钱人家的公馆。他对这种环境有些陌生。他的脑袋一下子变得很大 很乱,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思来想去,连喜喜还是决定先在煤房里挨过这一夜, 等天亮了再说。连喜喜此时怎么也无法料想,他不经意间做出的这个决定,会使他 走进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 连喜喜蜷缩在煤堆上,冻得瑟瑟发抖。连喜喜只好手摸口袋里的棋子儿,在黑 暗中用那个残局来打发时光。这副棋子还是他在十几岁时,舅舅为了他能够静下心 来读书,费了好大工夫,用许多石子儿磨出的一副奇特的象棋。舅舅不但教了他棋 艺,也使他朦胧地懂得了棋理与人生处世的相似之处。最后,舅舅给了他一个残局。 从此,连喜喜便沉溺于那几枚花花绿绿的棋子中,但他一直无法找到打开残局的钥 匙。 外边下雪了。连喜喜闭了眼,感觉着雪花飘落在脸上顿时化作水滴的快乐。然 而在他睁开眼时,飞舞的雪花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身着白色旗衫的年轻女子,就如一 只雪白的狐狸。“你是谁?”狐狸女人声音哆嗦地说。“你是谁?”连喜喜也声音 哆嗦地说。两人近在咫尺,却谁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孔。两人都在探询,却谁也没 有回答对方的问话。只一瞬之间,那道白色的影子就消失在煤房对面东北楼后的水 门汀楼梯上。 连喜喜审视着东北楼。在这座高大别致的洋楼里,会住着什么人呢?刚才的那 个魅影又会是谁呢?她深更半夜地跑到煤房来做什么?东北楼就像一个神秘的魔盒 强烈地吸引着连喜喜。二楼有个窗口正闪着迷乱的灯火,后来他就攀着藤萝架,三 抓两挠很轻松很迅捷地爬上了二楼的露台,他把窗帷拨开了一些,灯光晃得他立刻 眯起了双眼。 首先映入连喜喜眼帘的是一张硕大无比的铜床,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西洋 美女的裸体画。那是一个红头发的女人,逼真得令人目眩。连喜喜只扫了两眼,心 便咚咚的跳跳的,潜藏已久的欲望也开始像潮水般地汹涌。帷幔正对着的那扇屋门 轻轻地开了。走进屋子的正是刚才那个身穿白色旗衫的女人,连喜喜终于认出来了, 这女子就是李霁云的四姨太何夫人。 他是在李霁云66岁大寿时(那时他被抽调往酒会上搬运香槟酒),认识大掌 柜李霁云和四姨太何夫人的。那晚何夫人穿着黄色的旗衫,温文尔雅地微笑着,频 频地向大家点头,看得连喜喜张口结舌。而今,何夫人似乎失却了那天的神采。她 的表情忧郁,目光惊恐,她扶着墙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才缓缓地向着连喜喜的方 向走来。何夫人从衣柜里找出一件丝质睡衣放在床上,回身打开了另一扇门。连喜 喜紧紧地盯着,门忽地开了,大团的水雾也跟着涌出,云一样地翻滚。连喜喜这才 弄明白那是一间浴室。水雾还未散尽,一个白晃晃的肉体已经凸现在连喜喜的面前。 连喜喜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嘎噔”一声就静止了。连喜喜用目光抚摩着何夫人。 何夫人默默地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她打开了一瓶精致的香水,在自己的 脖子上及腋下涂抹着,然后穿上了睡衣。她关掉了大灯。她爬上了铜床。而何夫人 却并没有睡觉。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根白绫,站在床上将白绫搭在暖气管道上, 打了一个结,然后将自己的脖子伸入其中。何夫人要上吊?连喜喜惊恐得木桩一样 立在露台上。